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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滿沒帶傘,只躲在一棵樹下,抱著手肘瑟縮著。
其他人雖然都帶了傘,但是雨勢飄忽不定,又下的纏綿,身上不是淋了一塊就是潮了一片,渾身難受的緊。
大皇子府的馬車上躲了不少人,吳念念見沈滿在外頭,裡面的人又拚命擠兌她,她就索性下了馬車,準備去陪沈滿。吳念念默然地站在沈滿的身邊,餘光瞥著她道,「這麼一棵小樹能抵什麼用」
沈滿見她頭髮上都沾了一點點雨滴,往邊上挪了挪,讓她進來一些。然後輕輕笑了,「你怎麼也下來了,這裡冷,還是馬車上暖和一些。」
吳念念一挑眉頭道,「那些人狗眼看人低,一問我的舉薦便時不時地用腳來踹我,你瞧我身上,都落了他們的腳印子。與其這樣被人踹著,我還不如出來陪你淋雨。」
沈滿道,「他們大多是有來頭的,不惹為妙。」
吳念念鼻子哼了一聲,不服氣道,「那也不能輕易放過他們。」
沈滿神色一緊,問,「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就給個小教訓嘍。」吳念念狡黠地笑,「你等會兒就會知道了。」
沈滿用眼神可憐了馬車裡的人一眼,然後轉過頭去凝望著緊閉的山門,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他好像很厲害。」
「誰?」
「大門監派來的人,江秋笛。」
吳念念眨了眨眼睛,盯著沈滿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噗嗤」一笑,道,「我怎麼覺得你是在吃醋?」
「啊?」
「我見你看著江秋笛的眼神,一點也不善良。」吳念念將最後兩個字咬的特別重,饒有興緻地瞧著沈滿。
沈滿心裡一頓,乍然問道,「念念,你背後的人是誰?」
吳念念嘴巴張了張,瞪大了眼睛,然後笑著回首指著身後一人道,「你是瞎子嗎,我背後是何人你看不見?站那兒的可不是鍾先生?」
沈滿見她顧左右而言他,於是搖頭不再追問。
鍾非卻「看」了過來,寂靜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感。過了片刻,他朝著沈滿二人走近。「你這幾日的運勢有變化。」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兩塊月弧形板子,蹲下,將那板子丟在了地上。
六爻?
沈滿在書上見過這種古老的陰陽術,只問運勢,不問究竟。也就是說,鍾非只能算出沈滿近來幾日的吉凶,卻不能知道為何是吉或凶。
鍾非神色一肅,起身「盯著」地面上的卦象,皺眉道,「離卦。」
「大凶……」沈滿喃喃念道,然後苦笑著環顧四周,「看來我這倒霉人,又要牽連這一眾人等了。」
「不止是你。」鍾非搖了搖頭,「還有她。」鍾非抬手一指,指向了吳念念,「兩個命格如此相近之人走在一起,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為。」
沈滿一驚,吳念念卻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沈滿的手臂,乖巧地笑道,「看來我們真的是很有緣分。」
大皇子馬車裡突然有一陣騷動,接著裡面的人一個接著一個跑了出來。有人一邊甩著衣裳一邊罵道,「誰膽敢這樣無禮,竟然在車裡放了一隻臭蟲子!」
另外一個人捂著鼻子道,「這蟲子真心臭,我身上都是這個味道。我聽家裡的小廝說過,這蟲子味道一旦沾上了,特別是頭髮,一月都洗不掉!」
「莫說一月,我連一刻都受不了了。」
吳念念小聲對沈滿道,「看我的。」然後悠哉游哉地朝著那群人走了過去。沈滿搖頭苦笑,這位念念姑娘倒是錙銖必較,與太閣那位有的一拼。
只見她在那群臭烘烘的人群里呆了一會兒,又笑著轉回來了。等走到沈滿的身邊,才忍不住扶住沈滿的肩頭彎腰咯咯咯地笑出了聲,「你快替我瞧瞧,他們是不是都在泥地里打滾了?」
沈滿獃獃地看著,點頭道,「還真是,你告訴他們什麼了?」
「我說,那蟲子聞起來臭,實際上也有劇毒,必須立即用濕泥抹了全身,才能去掉味道和毒性!」
「他們信了?」
「一般情況下應該是不會信的,但是,現在正在崆峒寺參加『斗會』,一般人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
「這麼說,蟲子是你放的?」沈滿追問。
吳念念抬起下巴瞧著她,抱手反問,「你怪我?」
沈滿搖頭,「他們欺負你,就該受罰。」
「這樣才對!」吳念念一摸沈滿的頭,表示對她這樣的態度很滿意。沈滿微微笑著,眼睛卻不住瞥向那群在泥濘里打滾的人。
鍾非走到近前,趁著吳念念不在,壓低聲音問沈滿,「你看出來了?」
「嗯。」沈滿凝眉,「那蟲子真有劇毒。」
「這姑娘心腸歹毒,你好自為之。」鍾非似是在警告。
沈滿心想,吳念念雖然用招歹毒,但卻從未欺負過自己,待自己卻是不錯的。而且雖然她在車裡放了有毒的蟲子,但卻也告訴了他們解毒的法子,可見不是真心實意要謀害人家性命,只是用的手段有些過分。
可見吳念念本質不壞,只是教她這些的人手法惡毒無度。
那個教她本事的人是誰?
寧韜反正早已成了泥人,悠然自得地看著另外一批即將成為泥人的人,站在一邊譏諷地笑著。偶然看見沈滿在瞧著他,他就朝著沈滿笑了一下,沈滿也微笑回應。
寧韜悠閑地看了一會兒,忽然拿手指戳了一個方向。沈滿望去,見到一個華麗的馬車停在了那兒。車上的人似乎都下來了,但還有個馬車夫守在外頭。馬車夫戴著圓頂寬帽,墜著輕紗。
沈滿回頭看看公主府的馬車,那個馬車夫早就不見了蹤影。
此時,面前的車子里帘子中伸出一隻手,手纖細而白皙,腕上戴著一圈鐲子,雕著複雜的紋路。
沈滿有一種預感,坐在馬車裡的人又會是一個故人。還沒等她回神過來的時候,寧韜在用口型一字一頓地對她說,「是寧純。」
寧純?!她怎麼來了?!
沈滿心思快速翻轉,是了,在京都衙門之前報名的時候,曾經來了一頂轎子,和那轎子擦肩而過的時候,沈滿瞧見坐在裡面的人分明就是寧純!那時候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又或者是寧純代替別人來走後門,卻不想真的是她!
沈滿瞧瞧這邊靠在樹榦上好整以暇的寧韜,再看看那邊不知道何時已經撩開了窗帘望向了自己的寧純,頓時頭大如斗,一拍腦門,將眼睛一閉,悶悶道,「鍾先生算的沒錯,凶,大凶!」
由於還在下雨的緣故,天色暗的特別快。不知道等了多久,崆峒寺的山門才緩緩打開,從裡面走出來的還是白日里那個穿著破爛衣裳,卻有些俊俏的光頭。
光頭依舊雙手合十,畢恭畢敬地行禮,側開身子將手一引,道,「眾位施主,請——「
外面的人便要一窩蜂地湧進去,誰都想搶到一個好廂房,誰都想先褪去濕衣裳好好地洗個熱水澡。
沈滿就被丟在了後頭。
「不去搶?」鍾非問。
沈滿搖了搖頭,「搶了又保不住,何必去搶?」
鍾非若有所思,撩開長袍自己走了進去。
沈滿見他走的是側門,彷彿頭上又被澆了一桶涼水。「又走後門?」
旁邊路過的寧純淡淡道,「他是大皇子府的領隊,自然另有安排。」寧純穿著素凈的衣裳,看起來平靜許多,少了之前的浮躁之氣。
「那你呢?」沈滿見她不像要搶的樣子,自然也懂她也是有門路的。
果然,寧純掃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不用搶,寺里早就安排好了我的住處。」說著便優雅且悠閑地從沈滿身邊走了過去。替寧純撐著傘的是那個戴著圓帽墜紗的馬車夫。瞧著這車夫的身形極為魁梧,走泥濘的路上盡然也腳印淺淺,可見這馬車夫身懷武功,絕非尋常之人。
沈滿不由得心想,這年頭,馬車夫真是個個都不簡單。
等沈滿最後踏過山門的時候,看著前面在依稀的雨里越發詭異幽暗的崆峒寺,她頓在了山門之後。
「施主。」俊俏光頭的聲音也很好聽,不知道念佛的時候,是否也如此悅耳。
「以前崆峒寺只有一個和尚,你是何時來的?」沈滿問他。
光頭抬頭,緩緩綻出一個笑,五官明明俊朗的很,卻讓人無端覺得詭詐,「貧僧才入空門,拜在凈敬大師門下。」
「那凈敬大師現在何處,可帶我去拜訪嗎?」
俊雅光頭又笑,「施主明日再訪他不遲。」
沈滿站在他前頭,與他比了比個頭,「我是最後一個,小師父請關山門吧。」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