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楚國劍客
楚丘「商業街」的街中段忽然聚攏了很多衛人,有人高聲喊道:「殺人了,殺人了!」,整個街道彷彿一鍋煮沸了開水,人們朝出事的地點擠過去。
出事的地點似乎是一間酒樓,隱隱傳來噼噼啪啪的桌椅響聲,以及人群的驚呼聲。
客人們陸陸續續地從酒樓之中跑了出來,一個個臉色慘白。
咔啦,窗口破碎,卻見酒樓二層摔下來一個帶劍的武士,摔得口鼻鮮血直噴,肩頭一陣陣抽搐,緊接著口吐白沫,就此嗚呼哀哉。
酒樓里衝出來了十幾個打打殺殺的人,乒乒乓乓地戰成一團,圍觀的人群害怕得趕忙朝街兩旁避讓。
「他們是衛氏武館的劍手!」衛菁驚訝地說道。
西門浪與衛菁在酒樓並不遠之處,西門浪朝街心鬥毆的人望去,大吃一驚,原本以為如此聲勢陣仗理應是兩撥人在火併,卻不料是十幾個人圍著一個青年人群毆。
這十幾個人身著相同款式的黑條白邊服飾,身手硬朗,劍術都已有相當火候,彼此之間還懂得相互配合進擊,組成劍陣圍著當中那人群毆,光這陣勢已足夠嚇人。
然而更令人驚訝的是這群人組成的劍陣在場面上絲毫不佔優勢,十多個人圍著那個英偉青年群毆,饒是如此也奈何不了當中那個青年,反而被他凌厲的反擊逼得束手束腳。
只見這青年臉色平靜如水,一進一退張弛有度,更令人稱絕的是他的劍術,一把長劍在他手中化作萬道金光,星星點點地鋪展開來,飛花墜葉般朝著眾武士傾瀉而去,劍花搖曳變幻,其劍術之精巧令人嘆為觀止。
頃刻之間,又有劍手流血暴退。
「衛氏武館也無外乎如此,真令驕某大失所望!」青年朗聲長笑,劇烈地搏鬥之中還有閑暇戲弄對手,可見他尚未使出全力。
「媽的,跟他拼了!」衛氏武館的人本殺紅了眼,受到侮辱之後更是發了狂,一齊喊道。
眾劍手兇狠進招,以命搏命,聲勢又是大震,將那青年緊緊壓縮起來。
青年悶哼一聲,一聲長嘯,劍隨身動,劍勢又是陡然變幻,手中長劍在這一刻發生了令人目瞪口呆的變化,陡然迸射出耀眼奪目的光芒,像是沉浸在熟睡中的遠古洪荒猛獸蘇醒了過來。
長劍停頓、變幻,又停頓,又變幻,再停頓,再變幻,每停頓變幻一次,長劍便在空中留下一道漂亮的殘光劍影,當長劍舞成一片時,那殘光由劍鋒處密密麻麻地幻化了出來,耀眼生輝,有如實質,竟然在空中頓留下來,彌留而不散。
長劍幻化而出的數十道詭異的劍影圍繞在青年的身邊,但見浮光掠影,殘光流轉,那些光劍影像如同活了過來似的,倒懸空中環繞著青年遊走流動,組成一組變幻莫測的殘光劍陣,隨著劍鋒的氣勁指引,漫天殘光飛光亂墜,劍氣橫飛豎砍,氣勢磅礴地反擊敵人的進襲。
此殘光劍陣一出,瞬間便有四個武士喋血暴退。
三個衛館劍手身體受了不同程度的創傷,一個人太不幸運,喉嚨被殘光劃過,躺在地面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攻守之勢頓時改變。
原本是衛氏武館的一干人圍毆青年,現在倒過來變成青年追著他們打,帶著那妖冶迷幻的殘光劍影,打得眾人節節敗北,踉蹌而退,或多或少都受了劍創,被殘光割得傷痕纍纍。
眾武士狼狽地抵禦紛紛揚揚的劍光水銀瀉地般地侵襲,頭髮散亂,臉色鐵青,武士袍服被劃得破破爛爛,一個個狼狽不堪。
衛氏武館雖不復從前的風光,但至少也是一個老字號的劍館,培養出的劍手就算不是頂尖級的,至少手底下是有真材實料的,豈知十幾個人反被一個青年人打得狼狽不堪,此戰若是傳了出去,這個青年人立刻便會聲名鵲起,成為各國權貴爭相籠絡的劍手。
衛館劍手在這強勢劍光的壓迫之下,如同被秋風橫掃的殘枝枯葉,根本無從反抗,終於分頭竄走,衛氏武館的分雲劍陣登時煙消雲散。
「千方殘光劍!」衛氏武館的劍手們喊出了聲來,聲音中既有著憤怒也有著無比的驚訝。
「不錯,衛氏武館還有識貨人,倒也不算太過沒落!」青年傲然說道,收劍而立,那劍影立時消散。
武士們面面相覷,儘管地面上躺著兩具同伴冰冷的屍體,但誰都不敢再上前挑釁這青年,這就是絕對實力所帶來的強大壓力。
西門浪臉色凝重,心裡不是個滋味:如果那殘光劍陣襲向自己,自己能夠化解那數十道殘光飛光亂墜的攻勢嗎?儘管心中有一百個不情願,但西門浪內心深知自己定然抵禦不了,就算是驅劍搏個兩敗俱傷只怕也難,這人的劍法實在太快了,變幻無方,又有殘光劍陣輔助,根本防不勝防。
雖然沒有親自下場,但西門浪內心卻打了一場天人大戰,才明白自己太過驕傲了,即便突破了驅劍術也不見得天下無敵,要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絕不可小覷天下英才。
馬蹄聲於此時響起,兩隊城衛兵騎著馬風馳電掣地趕來大街,甲胄鮮明的城衛兵拔出佩劍,策馬將雙方牢牢包圍起來,一馬排眾而出,正是楚丘城守吳起。
「關鶴,怎麼回事?當街聚眾鬥毆,你們可是仗著衛氏武館就不把我吳起放在眼裡了?」吳起認識衛氏武館的一名武士,冷冷喝道。
吳起在衛人之中威望很高,當年吳起大破五萬宋軍力挽狂瀾的時候,這個大名在衛國幾乎家喻戶曉,如今掌控著楚丘城兵權,即便衛氏武館這些桀驁的劍手也不敢對他不恭。
那名叫關鶴的武士左臂被殘光劃了一劍,現在還鮮血直淌,捂著胳膊,這漢子指著地面的屍首朗聲道:「吳城守,非是兄弟有意鬧事,是這個小子在酒樓里口出狂言,說衛氏武館一日不如一日,還不如散了的好,幾個兄弟氣憤不過,就上前與他切磋一下,誰知卻被他打死了!」
吳起劍眉一豎,跳下馬來,望向那傲然煢立的青年,問道:「他們說的屬實嗎?」
那青年瀟洒地笑笑,一臉無所謂的聳聳肩:「說得半點不錯,只不過是他們先的動手,我被迫反擊,刀劍不長眼睛,比武切磋之間難免有所誤傷,難道城守大人認為天下有隻挨打不還手的道理嗎?」
「他根本就是看不起咱們衛人,存心鬧事!」關鶴憤憤然喊道。
「瞧不起你們衛人又能怎樣?小國弱民,不及我大楚半個指頭,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安分守己,辦什麼衛氏武館訓練劍手!就憑你們這點三腳貓功夫,你們配嗎?」青年哂笑道。
圍觀人群一陣喧嘩。
太囂張了!這不是公然要打擂台么!
不光是衛館劍手,就連西門浪和圍觀的衛人都對他不滿了!
吳起眉頭皺了皺,淡淡道:「你是楚人?」
「是的,路過衛國,一個匆匆過客而已!」青年漫不在乎地說道。
吳起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冷冷地掃了青年一眼,隨後扭過頭對衛氏武館的劍手們說道:「行了,你們把死了的兄弟帶回武館好好安葬!」
「吳城守,這小子殺了我們兩人,難道就這麼算了?」關鶴瞪大了眼睛,恨恨盯著青年,憤怒道。
「你們先動手打人,如今又技不如人,還有什麼好說的!不要總以為稱在楚丘城內稱王稱霸便無人能敵了,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去吧,回到武館勤奮練劍,今日之辱便不算白受!」吳起道。
眾衛館劍手一聽這話像是霜打的茄子登時焉了,吳起這話說得不錯,十多個人被人家一人干垮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眾人收起了長劍,垂頭喪氣,便有人去收斂屍體。
吳起轉過身緩緩走到那青年面前兩丈處,望著那青年說道:「身手不錯,衛氏武館十六個頂尖劍手圍攻你一個還被你幹掉了兩人,這等身手走到哪裡都受重用,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那青年傲然地答道:「楚國驕陽!」
吳起眼中寒光一閃,澎湃的六絡天行之氣隱隱在全身流蕩,雙眼精光閃閃的注視著驕傲無比的年青人,電光在眸子中閃動,冷笑道:「閣下仗著一身本事便存心挑撥生事,可是欺衛國國中無人?」
來自楚國的劍手驕陽神色一變,流露出凝重的神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吳起的一舉一動,凝神運氣,右手緩緩摸向腰間劍柄,身體綳得筆直,像一柄就要出鞘的利劍,氣機牽引之下便要脫鞘傷敵。
吳起冷冷地凝視驕陽的一舉一動,兩人長街對峙,一動不動,氣氛卻比真刀真槍的打起來還要緊張。
太陽的光影在楚丘長街上緩緩穿行,照得兩人臉頰燦然生輝,兩人腳底附著的淡淡的影子,被光旭慢慢地拉伸拉長。
這一刻,時間緩緩地凝結,聽得見心臟跳動的聲音。
吳起身形動了。
就在驕陽右手五指張開抓住劍柄的一剎那。
只見吳起身體猛地前沖,速度之快捷有如一道虛影遊走劃過,幾乎剎那之間便衝到了驕陽的面前,此時驕陽劍已半出,裸出劍鞘的半截劍身幻出耀眼光澤,鋒口處還殘存著衛館劍手的淡淡血痕,端的一把噬魂奪命劍。
可惜這把奪命劍甫露鋒芒便又銷匿,吳起大手一把抓住驕陽的右手和劍柄,連手帶柄按了回去,耀眼的劍鋒立時隱沒不見,長劍還未露全便已回鞘。
吳起右手伸出一爪,猛地扣住了驕陽的項頸,只要稍微一用力,便能像是扭小雞似的掐斷驕陽的脖子。
眨眼之間,勝負已定。
驕陽連劍都未能拔出。
過程太快了,快得令人咋舌,快得令人無法反應。
令人窒息的變故。
吳起掐著楚國劍客驕陽的脖子佇立長街。
勝得乾淨利落,大方漂亮。
圍觀的群眾全都傻眼了,眼珠滾落了一地,誰料得到一場驚天大戰竟然是一邊倒的局勢?
吳起的手爪並未使出半分力氣,但驕陽已在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額頭涔著汗珠,眼睛睜得老大,身體不敢有半分動彈,無形的壓力往往比兇悍蠻力來得更為可懼。
過了片刻,吳起沉聲道:「你有什麼可說的?」
驕陽神情從最初的驚懼慢慢地沉靜下來,慘然一笑,全身反而放鬆了,淡然說道:「如你所說,技不如人,還有什麼好說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雖然此人高傲自負,目空一切,但確實很有氣度。
吳起鬆開了右手,轉身回走,聲音飄來:「練到你這身劍術很不容易,但不要太驕狂!你走吧,回楚國去,別再在衛國惹事生非!」
楚國劍客驕陽愣了半響,朝吳起的背影抱了一拳,高聲道:「今日之敗,驕陽永誌不忘!」
吳起淡淡一笑,頭也不回,恍若未聞。
高傲驕陽看了這個令他大敗之人許久,神情肅穆,身體一轉,大踏步地朝街尾走去。
「吳將軍,好樣的!」
「|吳將軍才是咱衛國的真英雄!」
圍觀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連衛氏武館的劍手都不例外,都是衛人,誰有不盼自家人揚眉吐氣的道理!
西門浪看得心馳神搖,目瞪口呆,對吳起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吳起的身手超出了西門浪的想象的極限。
佩服的並不只是吳起鬼魅的速度,這樣迅捷的移動西門浪此時拼盡全力大概也辦得到,但剛才若換了是他出手,那楚國劍手驕陽根本不可能一招被擒,甚至還可能趁勢揮劍傷人。
要達到一招成擒的效果,必須得有狠辣的眼力,精準的計算,出其不意的手段,對局勢分毫不差的掌控,以及無形中給對手造成的強大壓力,以致令對手舉止失當。
論劍術西門浪或者還過得去,但論臨敵經驗是他此時根本不具備的。
西門浪走到吳起跟前,心中對吳起既是佩服又是崇拜,興奮地恭喜道:「大哥好身手,今日之戰真是痛快!」
吳起見到西門浪與衛箐兩人並肩而來,向隨行而來的城衛騎兵打了個手勢,令他們先行回去。然後才對西門浪道:「不然,剛才我行險一擊,勝得十分僥倖,若非那楚國劍客腰間患有痼疾,似乎受過重傷,我斷不能一招便制服了他,不然當真比劍較量,我沒有必勝的把握,我們勝負之勢只在五五之數!」
西門浪驚訝道:「大哥怎麼看出他腰間患有痼疾的?」
吳起道:「剛才我用六絡天行之氣逼迫他時,他的身體極不自然的微微往左傾了一傾,一個劍道高手怎能在決戰之時露此破綻,大哥斷定他腰間若非患有痼疾便是新傷未愈,但你見過一個新傷未愈的傢伙能像他那樣龍精虎猛的當街挑釁鬥毆么?這個人是難得一見的頂尖劍手,但腰間這處痼疾卻制約了他的一生的發展,真是可惜了!」
西門浪道:「大哥的眼力真是厲害,小弟想不佩服都不行。」
吳起呵呵笑道:「兄弟何以妄自菲薄,天下諸多劍法之中以你道家劍法最為玄妙通神,假以時日,大哥可不是你的對手。」
西門浪連連擺手,表情誇張地開玩笑道:「小弟怎敢在大哥面前班門弄斧,只盼你別像對付那楚國狂徒般對付小弟,掐小雞似的擰住我的脖子,然後咔嚓一下子掰成兩段,我就謝天謝地了!」
吳起說笑道:「好吧,大哥就放你一馬,咔嚓一下的時候給你留半口氣。」
兩人相視一眼,都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吳起不光身手霸道,也有「吳起式」的幽默。
「對了,兄弟,大哥派出的人已有了回信,曹家的鏢隊已過了符水,明日便能抵達楚丘城內。他們這次並非由魏國而來,而是自韓國西行,因此大哥派去的人走岔了道,前日才聯繫上他們,所幸鏢隊至今仍安然無恙,衛境的山賊似乎沒有打算對他們下手。」
西門浪感激地抱拳道:「為小弟的事兒大哥費了不少心,西門浪感激不盡。」
吳起拍拍西門浪的肩頭笑道:「你我肝膽相照,一見如故,客氣的話從此就不必多說了!」頓了頓轉變話題道:「今天是衛國女兒節,小兄弟有沒有準備禮物送給心上人啊?」
「這個女兒節究竟是怎麼回事?」西門浪好奇地問道。
衛菁臉一紅,彷彿被人捉住了痛腳,連忙岔開話題道:「小妹今晚準備了一些下酒好菜,不知大哥是否有空來衛府做客?」
吳起見衛箐今日身著衛國盛裝打扮得特別嬌艷,覷了她一眼,若有所悟的笑了笑,說道:「想必我是沾了西門兄弟的光才趕上今晚這頓餐食的吧?呵,還是饒了我,你大嫂在屋裡備好了酒菜等著。我不去做那礙眼之人了,免得小妹後半輩子都要埋怨大哥!」
「哎呀,大哥說什麼呢!」衛箐被吳起窺破心事,害羞地微微低頭,雙手擺弄著衣角,一臉小女兒家不勝嬌羞的姿態。
————————————楚河·漢界————————————————————
回家遲了,上傳晚了點,小偷抱拳至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