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戚年嚇了一跳。
幾乎是一瞬間,把目光投擲在他的身上。
幽沉的暮色里,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更顯得漆黑明亮,帶了幾分審視,幾分探究,安靜地看著她。
全是戚年無法招架的情緒,沒有一絲善意。
紀言信和別人不同的一點,他的眼睛在黑暗的環境里反而比尋常時候更加明亮。
是那種森林中點了一捧篝火的那種亮光,只是一小捧,卻能夠點亮你心底那盞燭燈。
戚年有些慌亂地低下頭,雙手無意識地折著膝蓋上的裙子:「我……」
我對你的興趣……的確更大啊。
可是這種情況下,這句話說起來就顯得很是輕浮。
戚年搖搖頭,有些想哭。
即使低著頭,也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沒有移開。
長久的沉默讓紀言信漸漸失去耐心:「嗯?」
戚年又搖搖頭:「我……我不知道老師是、是什麼意思。」
紀言信似乎是輕笑了一聲,有些薄涼:「古代文學專業的理解能力只是這樣而已?」
從窗口吹進來的風,讓她脖頸一陣陣冒著寒意。
她抬起頭,看了他好久,才鼓足了勇氣,理直氣壯道:「我拒絕回答。」
這個話題本來就開始的有些莫名其妙……
她這樣的回答,倒是沒有讓紀言信覺得太意外。
他多看了她兩眼,順手關上電腦。
那屏幕驟然變亮,又在轉瞬之間暗了下去。
辦公室里所有的光源,都凝結成了窗外最後的一抹暮色。
短暫的安靜里,他起身去倒水。
大概是沒找到茶杯,他索性蹲下來,從飲水機下方的柜子里抽了一個一次性的紙杯出來,想起什麼,轉頭看了她一眼:「要不要喝水?」
戚年搖搖頭。
喝不下,嚇飽了。
飲水機「咕咚咕咚」的聲音里,他說:「最好沒有。」
戚年糾結的手指一頓,抬頭看他。
他捏著紙杯喝了口水,看著她,被水濕潤過的嗓音清亮了許多:「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樣,我會少很多困擾,懂嗎?」
戚年裝傻。
心裡卻是一陣發虛,明明喜歡一個人是很美好的事情,可為什麼到了她這裡,就做賊心虛了……
好像也不能怪她?
畢竟談話的地點不是別的地方,是紀言信的辦公室……
是個人應該都有壓力?何況本來就是心懷不軌的戚年。
尤其……他還那麼不客氣地說這是困擾。
拎著紙杯,紀言信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看面前的女孩低著頭,一副被打擊到了的模樣,終於找回了一點良心……他話說得有些難聽了?
略微沉吟片刻,紀言信收回目光,紙杯被他順手扔進紙簍。
看了眼天色,他拉開辦公桌的抽屜找出車鑰匙,那黑色的鑰匙在他的指尖一滑,就被收進了手心裡:「順路,我送你。」
誒……
——
上了車,戚年乖乖地繫上安全帶。
很安分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一路出了校門,匯入主流車道。
接連的幾個紅燈,他停下來,目光還落在不遠處的指示燈上,便聽見她小心翼翼地問:「紀老師,你最近……有交女朋友的計劃嗎?」
問完,戚年又懊悔地差點咬舌頭……這種問題現在問,合適嗎!合適嗎!合適嗎!
紀言信握在方向盤上的手鬆開,側目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我拒絕回答。」
戚年:「……」竟然學她說話!
她鼓起臉,鼻子微微皺起,往座椅里縮了縮,整個人,分明就是一個大寫的不高興。
意外的,紀言信有些想笑。
他傾身,在控制台打開音頻的開關。
廣播電台里,主播誇張的笑聲傳來,他忍不住,也勾了勾唇角。
******
礙於周五那一次打擊來得突然又直接,戚年的星期六過得很是無精打采。
戚媽媽做的點心,沒什麼食慾吃。好朋友打來電話叫她出去逛街,戚年也沒有什麼興緻。
劉夏作為軍師和卧底,對此表示了十分的重視和關心。
嘲笑了足足半個小時,這才正經起來:「那個戚年啊……打起精神來啊,這次又不是直接被拒絕,有什麼好一蹶不振的。你懨得為時尚早啊。」
戚年揪著羊駝抱枕的耳朵,有氣無力的:「那也是拒絕啊……我不頹廢下怎麼能體現我用情至深。」
劉夏:「……」
竟無言以對。
扯犢子扯了半天,劉夏這才「誒」了一聲,拋出早已打探好的情報:「明天下午,在市中心的森夏美術館有個畫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
戚年搖頭:「不去,在家療傷。」
劉夏「呵」了一聲:「我話還沒說完呢……紀教授也去,你去不去?」
「我去!」
正經過戚年房間門口的戚媽媽敲了敲門,不太贊同地批評:「戚年,不要說髒話。」
手機那端幸災樂禍的笑聲里,戚年乖乖認錯:「……哦,知道了。」
掛斷電話,劉夏接過李越削好的蘋果,看著李越已經越來越出神入化的削蘋果皮技能,幽幽地嘆了口氣。
李越等會還要去盯著實驗,邊洗手邊扭頭看她:「怎麼了?」
劉夏咬了口蘋果,酥鬆的果肉被咬碎,她嚼了嚼,卻有些食不知味:「我擔心戚年,蘋果你吃吧。」
李越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一眼劉夏,就著她遞來的手咬了口,這才問道:「這不是有我們給她做內應,戚年還是第一個打進生化院內部的,有什麼好擔心的?」
「好不容易有個事操心,你說戚年要是被紀老師這麼多打擊幾次……我這紅娘可不是半路被拆橋了啊。」
而且,目前的局勢,怎麼看都是一副死局啊。
紀教授這朵高嶺之花,可不輕易折腰。
李越笑了一聲,絲毫不擔心:「你忘了我怎麼追到的你?」
劉夏語塞……
相比較劉夏這裡的和風暖暖。
戚年的房間就有如戰場一樣激烈了。
衣櫃的門大開著,衣服鋪了整整一床。
戚年正皺著眉頭一件件地往自己身上比劃著。
不是覺得顏色不好看,就是覺得款式不夠新。
不然怎麼說女人的衣櫃里總是少一件衣服,放平時穿的時候哪一件衣服都沒什麼,怎麼現在看起來,都不合適呢?
戚年的衣服大多數都放在學校附近租的那個小公寓里,家裡的存貨反而不太多。
原本,戚年每個星期回家前,都會先回公寓一趟。無論是長假還是周末,總會裝上一小袋子的衣服再回家。
但這一次……因為是紀言信順路送她回來,她哪敢再要求先在公寓樓下停一停。就什麼都沒帶,兩手空空地回家了……
噢,不……
她好像忘記了什麼東西?!
戚年腦子一懵,僵在床邊。
星期五那天上課,她除了帶筆記本之外,還帶了一個包。包里裝著手機,鑰匙,錢包還有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但是……包呢!
戚年努力地回想了一下。
在去紀言信辦公室的路上,她還帶在身邊的……
後來……
……
十分鐘后。
戚年伸著腳尖在陽台的地磚上畫著圈圈,耳邊的手機正發出「嘟嘟嘟」的忙音,等待接通。
陽台的風有些大,卻正好,能給戚年散散熱。
從剛才發現自己的包應該落在紀言信那裡開始,戚年就止不住的頭昏腦熱。
正出神,一直規律響著的忙音被切斷,電話被接起。
戚年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凝神豎耳,等著那端響起低沉又潤澤的男聲。
「喂,你好。」清脆的女聲,帶著甜意:「請問你找哪位?」
戚年熱乎乎的小心臟頓時涼了半截,被涼涼的秋風一吹,頓時碎成一地。就像是迎頭被潑了一盆冷水,從頭到腳冷得她發抖。
「喂?」那端放低聲音,有些疑惑地確認了一遍:「請問你找哪位?」
戚年強打起精神,可開口,聲音卻連底氣都沒有:「你好,我找……紀教授。」
「哦,你稍等一下。」輕柔的女聲停頓了一下,隨即便是拖鞋踩在木板上的腳步聲。
戚年的呼吸都隨著那腳步聲漸漸收緊。
直到那端,傳來剛被吵醒一般的慵懶男聲:「誰?」
「不知道。」
手機應該被轉手,一陣短暫的安靜后,紀言信的聲音清晰起來:「我是紀言信。」
「那個……」戚年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紀老師,我是戚年……」
「七寶。」他微沉著聲音喝止了一聲,站起身,換了個地方接電話。
戚年握著手機,突然有些無措。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掛斷當做根本沒有打過這個電話的幾秒,他似乎處理好了那邊的情況:「戚年?」
這個時候,戚年只慶幸他剛才聽見了,不然再讓她說一遍,她只怕會忍不住掛電話。
「嗯,紀老師。」戚年悶悶地叫了他一聲:「我的包好像落在你那裡了。」
紀言信看了眼靠著牆罰站的七寶以及……七寶身旁被它咬了幾口的戚年的包,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嗯,在我這裡。」
戚年「哦」了一聲,沒說話。
「戚年……」他開口,有些無奈:「這次包里,又裝了狗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