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太後有請(下)
?小太監正在傳口諭的時候,恰巧昭禾公主進了門。待人走後,未等旁人開口,昭禾先道,「我正要去給皇祖母請安,可與妙蘭姐姐同行。」
小姑娘一面說著,一面上前挽住了沈妙蘭的手,甜甜一笑。
太后這節骨眼上召見沈妙蘭,多少要同太子有些瓜葛。昭禾並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卻開口願意與妙蘭同行,這讓沈貴妃著實有些吃驚。提醒女兒道,「昭禾,娘做了你愛吃的豌豆莢,你還不留下來嘗一嘗?」
昭禾挽著沈妙蘭的手並沒有放下,反而握的更緊一些。對沈貴妃道,「娘的豌豆莢什麼時候都能吃,可給皇祖母請安是不能耽擱時辰的。若不然,皇祖母會不高興的。」
沈貴妃被女兒嗆住,不知如何規勸。
沈妙蘭如何看不出沈貴妃的擔心,拍了拍昭禾的手,「留下吃塊豌豆莢能耽擱多久?吃過再去給太後娘娘請安也不遲。我先去,在那裡等你,同你一塊回來好不好?」
「你真要自己去啊?」昭禾有些擔心的看著沈妙蘭。
沈妙蘭堅定的點了點頭,自己的事情總是要自己面對和解決的。昭禾對她的這份情誼,她心領了。
昭禾有些不甘心的鬆開了沈妙蘭的手,「我會儘快去找你的。」
「好!」妙蘭笑道。轉身給明顯送了一口氣的沈貴妃,和一直旁觀不語的四皇子行了禮,隨著引路的小太監出了門。
「我剛才看見太子哥哥往慈安宮方向去了。」昭禾坐在四皇子身邊,略顯擔憂的開口。
「這宮中最忌諱什麼,你難道忘了嗎?」沈貴妃沉著臉,今日女兒的舉動著實讓她不滿。
「女兒沒忘,在這宮中想要長久的立足下去,就要學會明哲保身。可是母妃,那人不是旁人,是同我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昭禾一字一頓,目光堅定的看著沈貴妃。
看著小女兒倔強的臉,沈貴妃彷彿看見了當年的自己。「你能這般赤城的對待朋友,是好的。可也要講求方法。你既已瞧見太子往慈安宮去,大概也料想到了太后召見妙蘭所為何事。你貿然陪同她一併前去,難道就能扭轉局勢嗎?」
「不能,」昭禾氣餒的垂了頭,「可我卻能說妙蘭姐姐難以啟齒的話,說明那庄私會事件是個誤會,懇求皇祖母成全她和太子哥哥。」
沈貴妃搖頭,「傻孩子,你只知道太后要拆散太子和妙蘭,卻不知妙蘭其實早已不想嫁給太子了。」
昭禾詫異抬頭,不可置信看向沈貴妃。太子和妙蘭如何深情篤定,旁人不知,她卻是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的。
昭禾篤定道:「不可能,如果他們兩個主動放棄了,那女兒從此以後再也不相信這世間有什麼情比金堅了!」
沈貴妃真不忍心打碎昭禾的心,可又必須給她上這一堂課。緩聲說道,「妙蘭入宮已經數月有餘,也與你時常相伴,她可同你談及過太子?」
昭禾略一思索,卻是如此,搖了搖頭。心底里已然開始偏向沈貴妃的說法,可感情上仍難接受,辯駁道,「那是因為如今她與太子哥哥之間有了障礙,提起反倒徒增傷心。」
沈貴妃不急於糾正她,繼續道,「好,就當做是她怕傷心,不肯提。可這許多日子裡,你可曾見過她神思恍惚,寢室難安?」
「未曾。」昭禾回答,隨後又辯駁,「那是因為妙蘭姐姐本是個堅強之人,便是傷心難過也不會在人前表露。」
「舉凡真心實意的難過或是快樂,光憑意志力是難以控制的。總會通過眼神,舉止等細微處流露出來。若是毫無端倪,便也只能說是情緒毫無波動。」沈貴妃道,「妙蘭幼時曾養於我這昭仁宮內,我自認為最了解她的性子。可近來相處數日,卻發現她已然同幼時不同了。昭禾,人總歸是會變的。你與她幼時情誼仍如往昔,卻也不能確保她歷經多年之後,還是你幼時認識的模樣。這世上最難揣測的便是人心,最易變化的便是情誼。你懂母妃所說的話嗎?」
昭禾是個聰明孩子,沈貴妃所說的道理她自然都懂。生於皇家,對於世態炎涼這種詞她的領悟是比較深刻的。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怎麼去做又是一回事。她覺得,但凡自己活著,血還是熱的,心還是軟的,她就不能像沈貴妃期許的那樣做事。她知道無論怎麼變,沈妙蘭也是同她一樣的。兩人惺惺相惜,靠的不是興趣相投,而是是在相近的家庭環境和教育環境下,養成相近的人生觀和價值觀。
「母妃,您說的女兒都懂。只是女兒現在得去給皇祖母請安了。」昭禾公主起身,對著沈貴妃行了大禮。她不願意同母妃爭辯,也不願意不顧置身危險的朋友。
沈貴妃看著女兒離開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多年前,她也曾鼎力相助過自己的親姐姐。可結果卻是,涼了她的一顆赤子心,一生幽於這深宮中。
「母妃,妙蘭是個重情義的人,昭禾也有分寸。您不必憂心。兒子陪您下一盤棋吧,我們母子許久沒有對弈了。」四皇子扶著沈貴妃,招手示意宮女將棋盤擺上。
沈貴妃沒有拒絕四皇子的提議,幽幽嘆了一口氣。
慈安宮內光線有些昏暗,太后坐在芙蓉軟榻上,臉擋在陰影中,瞧不出神色。沈妙蘭跪在地上請安,並不敢抬頭。一句太后金安過後,頭上並沒有傳來太后叫平身的聲音。妙蘭僵直的跪在地上,心中略微有些緊張。
太后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孩子,姿容俏麗,舉止端莊。心裡說不上是喜歡還是厭煩,緩緩捻動著手中的紫檀木珠串,腦海里浮現朝陽大長公主的臉,嘆了一口氣,說道,「起身吧,給沈五姑娘賜坐。」
沈妙蘭叩謝了賜坐,緩緩坐下,依舊謹慎的低垂著眼眸,不敢直視太后。
「我今日叫你來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無非是許久不見,不知你的畫技可有所進益。」太后聲音低啞,語速緩慢,自帶著一股威嚴。
事情自然不會這麼簡單,沈妙蘭一面迅速思索著,一面回道,「如今不比從前勤勉,平日里作畫時間也不多,只怕是並無長進。」
「是不是過於自謙了?原本想要你替哀家做一副畫來送人,你這般說,倒讓哀家不知如何開口了。」太后似笑非笑的看向沈妙蘭,摸不透息怒。
「太後娘娘若有吩咐,妙兒自當盡心竭力,只怕如今疏於練習,令娘娘失望。」沈妙蘭客氣恭敬回道。
太后見她應答有度,態度恭順卻不謙卑。心裡頭倒是有幾分歡喜,「下個月初八,是哀家長姐壽辰,她素來喜愛山水,你又擅做山水畫,便想著要你來做一副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