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秘辛(上)
以諾笑著搖頭:「當然不。逆九會只是路西法用來對付神的陰謀,而我和父親都是神最忠實的追隨者,你們完全可以視我為戰友。」他伸出雙臂,作勢要擁抱他們。
歐西亞警惕地後退半步,安斯比利斯立即擺出應戰的姿態。
以諾笑了。血族擁有森嚴的等級壓制,理論來講,以諾對歐西亞和安斯比利斯的壓制是不可逆的。
但,僅僅是理論。
三代血族聯手幹掉了二代,安斯比利斯單槍匹馬殺死了二代愛蘭德。事實證明,只要肯努力,沒有不可能。
安斯比利斯並不認為這個莫名其妙地砸壞了自己小船的傢伙有多可怕,他只是在考慮,是否有必要親自動手處理掉這個麻煩。畢竟,解決愛蘭德那一次,他付出了太多的努力,想想都累。
「我們真的是一夥的,至少目前是,」以諾說,「因為我是被路西法囚禁在這裡的。」
依馮道:「為什麼?」
以諾說:「因為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
又一個知道了不該知道秘密的人。
這年頭秘密都是敞開式的嗎?
還有沒有封閉性了?
歐西亞和安斯比利斯無語,卻說到了依馮的心坎里,看他的目光明顯緩和。
以諾說:「這裡是路西法攻佔人界的前哨。他在這裡埋下了一道神力,或者說魔力?我差點忘記他已經墮落了。他的魔力異常強大,連南極也受影響。等地獄軍團準備充分,南極的冰川就會融化,洗刷其他大陸,如有人類倖存也難逃地獄軍團的鐮刀。」
氣候轉暖,冰川融化,是人類最害怕的環境問題之一。歐西亞相信,一旦這種情形發生,人類真的可能面臨末日。如果路西法真的想要攻佔人界,並且的確掌控了南極,那他現在就應該行動。人類科技日新月異,誰知道下一秒鐘是否會出現凍結海洋的武器?
歐西亞道:「這是一項偉大的計劃,為什麼不執行?」
以諾說:「你以為封印之地為什麼會被解除封印?釋放心懷怨恨、不受約束的血族,打亂人界的秩序,正是他的第一步。如果你們沒有及時趕到,也許他已經進行到第二步,將冰川融化了。」
歐西亞激動地說:「我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大以後會成為救世主!」
安斯比利斯抓著他的手,輕輕地捏了捏:「你小名叫華塔諾嗎?」
歐西亞:「……」
大地連續震顫,散落在各處的雲層朝中間捲來,高高低低,層層疊疊,如越堆越厚的棉被,天空驟暗。他們的身後,金紅色的火焰如逆流的瀑布,自下而上地劃過,巨大的路西法漸漸隱去,天突然下起淅瀝瀝的雨。
不過是一眨眼的事,觸目所及,只剩下陰沉沉的天,灰濛濛的雨,黑漆漆的海。
「你們還在等什麼,快跟我離開這裡!」以諾淋著雨,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形容狼狽,可是他銳利堅定眼神穿透了雨幕,如黑暗中的啟明星,指引著他們方向。
歐西亞上前邁出一步,又猛然跪坐在地上,對著天空咆哮道:「蒼天啊。為什麼你讓我成為救世主卻沒有給予我一枚粗壯的金手指!空間、系統、超能力,隨便來一樣也好啊。」
以為他要跟自己走而伸手去接應的以諾好似被人拍了一臉蛋糕,表情極其精彩。
歐西亞突然站起來,決絕地說:「我不能走!」
以諾嘴巴微張,剛要勸說,就見歐西亞坐下來抱住膝蓋:「可是,我好害怕啊。」
安斯比利斯看差不多撩到以諾底線了,一把抓起歐西亞,朝著以諾的方向跑去,口裡訓斥著:「給我正常點!」
歐西亞兩隻胳膊胡亂掙扎,拉扯間,一巴掌拍在安斯比利斯的臉上。安斯比利斯眼睛一眯,抓住他的手腕,將整個人扯向自己,歐西亞的胸撞在他的胸膛上,硬得發疼。「你竟然打我。」安斯比利斯氣息憤怒地撲在歐西亞的臉上。
歐西亞脖子縮了縮,眼角瞄到以諾,又強硬起來:「你聽到他說的,我是註定要成為救世主的男人。」
安斯比利斯瞪了他一會兒,扭頭看以諾:「到底我是救世主還是他是救世主?」
以諾:「……」他的思緒被兩人攪成漿糊,半天才理出一條,對著怒目相向的兩人道,「別吵了,離開要緊。」
安斯比利斯拎起歐西亞,一把丟進海里。
以諾眼角一跳。
不等歐西亞站起來,安斯比利斯已經撲過去,兩人在海里扭打了起來。
以諾見勸說沒用,只好衝上去勸架。歐西亞和安斯比利斯表面在廝打,實際上拳腳都是輕輕地落在彼此身上,重重地打擊勸架者。兩三秒的工夫,以諾臉上就挨了七八拳,大腿就被踹了五六下。
就算以諾的腦袋被風吹傻了被雪凍化了,也知道這兩人根本就是藉機對付自己。苦苦經營的虛偽表皮一下子剝落,他一手抓起歐西亞的腳,一手拎起領子,怒吼著將人高高舉起,遠遠拋出。
歐西亞脫手的剎那,憤怒的安斯比利斯衝出來將以諾撲倒在水裡,又很快被以諾翻身壓倒了下面。
兩人的腦袋浸在水裡,夜黑水更黑,隔著七八厘米,血族的視力讓他們的臉孔依舊在對方眼中清晰可辨,分不清敵我的殺意縈繞在兩人的周身。安斯比利斯再次感受到血族天生的等級壓制帶來的負面作用。在以諾的威壓下,他的手腳僵硬得不似自己,有個聲音在腦仁里一遍遍地誘哄他放棄抵抗。
縱是安斯比利斯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小,以諾也不敢大意。他可沒有忘記,愛蘭德是怎麼死的。即使感情上不願意相信堂堂二代血族會死在一個四代的晚輩手上,可理智告訴他,這是可能的。因為他們並不完整,更不完美。
頭髮被猛然扯住,以諾眼中閃過紅光,瞬間與安斯比利斯換位。抬腳要踩的歐西亞硬生生地停下了腳,被以諾揮手打出去。
暴虐的戾氣再也收斂不住。以諾從水裡站起來,手指掐著安斯比利斯的咽喉,嘴角勾起殘忍的微笑:「合作得真精彩啊。可惜不如我的好看。」他的手指插|入安斯比利斯的脖子,血液順著他的手指流淌下來。他拔出手指,低頭啄了啄血液,掛著猩紅血絲的嘴角微微揚起:「怪不得有的血族喜歡圈養低級血族,原來味道這麼好。」
看著歐西亞憤怒猙獰的臉,安斯比利斯出乎意料地笑了笑。
「你笑什麼?」以諾問。
歐西亞突然尖叫一聲。
他的叫聲太過怪異,完全不像一個雄性生物發出來的,以諾愣了下,隨即低頭看著從自己胸膛里鑽出來的尖木。
實在是很眼熟的木頭。
他記得這個形狀是不久之前的自己親手削的。削完的時候,他還想,這個角度一定很容易插在沙灘里,沒想到,也很容易插|入胸膛。
安斯比利斯推開了他,嫌惡脫掉沾了他血液的外衣。
歐西亞撲過來,抱住他查看傷口。
歐西亞和安斯比利斯都在前面,那麼誰在後面捅了他這一下?念頭在以諾的腦海里轉了一下,就想起一個人來——依馮。他差點忘了她。來自地獄的魔女,看上去與歐西亞、安斯比利斯的關係並不太好,卻在關鍵時刻捅了自己一下。
以諾腦海里不斷地閃爍著「捅了」、「自己」、「一下」這三個單詞,忽地詭異地笑了笑,轉身去抓身後的人,卻撲了一個空。
依馮早已躲到了歐西亞和安斯比利斯身後:「這時候你們應該說什麼呢?」
歐西亞真誠地回答:「謝謝。」
依馮道:「我要的不是這個。」
歐西亞想了想:「努娜?」
「難道不是『放心,我們會保護你』嗎?」要不是大敵當前,她是恨不得他們都去死的。
歐西亞道:「作為救世主……」
安斯比利斯直接捂住他的嘴巴,問依馮:「怎麼辦到的?」他不認為一塊普普通通的木板就能刺穿二代血族的心臟。
依馮道:「那是一個十字架,我在上面澆了點聖水,蒂莫西送的。」
自從教廷與天使恢復聯絡之後,蒂莫西手裡的聖水就很正宗了。
歐西亞看著那個十字架和被它插著的製造者,慢慢地抬起手,對著他畫了個十字架。
穿心之痛讓以諾慢慢地跪坐下來。他對著他們微微一笑:「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我?」
歐西亞道:「我們確定要在這裡聊天?」
天色已然全黑。
欺騙島平靜下來。巨大的「路西法」,金紅色的火焰,碧綠的翅膀……都不見了。只有悉悉索索的雨滴聲。
好像是談話的時機。
依馮對欺騙島上出現路西法力量這件事耿耿於懷,哪怕知道留在這裡並不是一件安全而明智的事,仍然邁不開腿。她總覺得,錯過這次,這個謎底大概永遠也不會被揭開了。
歐西亞也是這麼想的,他的好奇心比依馮更重,幾乎毫不猶豫地順著以諾將對話進行了下去:「因為你的邏輯死太早了。」
以諾道:「我哪裡說錯了。」
歐西亞道:「你說你是被路西法囚禁在這裡的,可我們一來,你就可以跑掉了。你甚至都沒有確認路西法是否被打敗了。」
以諾反駁:「我的身上有路西法的禁制,我能夠感受到它鬆開了。」
歐西亞道:「你說路西法將你囚禁在這裡,可是上次安斯比利斯來的時候,卻沒有遇到你。」
以諾解釋:「因為他怕我說出他的秘密,將我囚禁起來了。這次是你們拖住了他的大部分力量,我才能解脫他的束縛。」
歐西亞想了想道:「為什麼上次愛蘭德沒有被囚禁?」
以諾說:「因為他背叛了我,臣服了路西法。」
歐西亞摸了摸下巴道:「原來是這樣,恭喜你,你都說通了。」
以諾:「……」現在說通有什麼用!他都暴露了。
歐西亞道:「我已經配合你證明了你編造的謊言完美無缺,現在是不是該說真話了?欺騙島到底是什麼?」
以諾按著心口露出的木尖,微笑著露出了尖牙:「就如它的名字,是一個巨大的謊言啊。
「無論你們相不相信,欺騙島就是路西法進攻人類的第一座堡壘。
但是,不知道因為什麼可笑的原因,他竟然放棄了。
放棄了一舉拿下人類世界的大好機會,甘願守在那個沒有陽光、沒有鮮花、沒有藍天白雲的地獄里。
他以為自己很偉大,可神並沒有領情。為了不讓這座堡壘有一天發揮作用,神派遣了自己心愛的孩子在這裡設下了一個結界,鎮住了路西法的力量……你們一定猜不到他是誰。
不是梅塔特隆。
不是米迦勒。
當然更不會是路西法。」
以諾詭異地笑起來:「就是傳說中被神厭惡、遺棄的該隱啊。」
歐西亞乾咳了一聲道:「這裡是血族的封印之地,猜不到是智商有問題吧。」
以諾嘴角抽了一下,當然,如果可以的話,他更希望自己能夠抽在歐西亞的臉上。他繼續說:「好吧,我們已經介紹過愚蠢的路西法扮演的角色,接下來,再讓我說一說偉大的該隱大人,我的父親所扮演的角色吧。哪怕是瘋狂的邁卡維,在面對血族鼻祖的時候,一定也充滿了崇敬和仰慕吧?」
安斯比利斯沒有否認。在血族中,真正能以傳奇稱呼的,也只有該隱了。其他的,哪怕是血族代理族長萊斯利,血族代表金,血族三代邁卡維也只能用名人來形容——僅僅是有知名度,還不到萬眾敬仰的地步。
以諾笑了笑道:「所以你們一定不知道,該隱的內心,是恨著整個血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