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捨我其誰
蔣師傅將所有能教的,都教給了木落。之後,他的人生也完美的結束了。
小屋成了木落的財產,小屋旁的一棵槐樹下,立著一塊小小的墓碑,字是木落刻的。無悲。
自蔣師傅走後,木落很少回小屋。清沙河周邊凡是有牲畜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留連之地。
一大部分被他所殺的牲畜,都賣給了村子里的屠戶,一小部分,落在了他的肚中。
野兔,野雞,野鹿,還有山狼。
聽說村子西邊十幾裡外有豹子,老虎,獅子,大熊。
木落就去了,在那兒呆了一個多月。
回來的時候,他光著身子,橫七豎八的疤痕,有些血淋淋翻出的肉勉強掛著。不過與之前的他,有天壤之別,身子精瘦了,腰身粗了,腿結實了。褲腿口兒不知去了哪裡,直到膝蓋骨露出的地方才有裂裂的褲口,連屁股上也有破口。
如果算一算,那麼,從到清沙河之後,他只睡了一個晚上。那是在他說了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同一句話之後。那次是他這十年睡的最沉、最深、最香、最穩的一覺。
很多人希望有來生,是因為他們相信自己的命運將會改變,下輩子的人生,一定不會如現在這般。例如這輩子當律師的人,下輩子絕不會再當律師;這輩子是作家,他希望下輩子當老師。這輩子是明星,下輩子就當個農民,養養牛,牽牽羊,日出而起,日落而眠。
人生太痛苦。
無論做什麼,都會有許多的痛苦參合。
可痛苦就如白切肉邊上的醬油。好人邊上的壞人。雨中的輕風。
如果把痛苦捨去,成功的人就會變的一無是處了。
所以越是追求夢想的人,越是能忍受痛苦。
山中野獸的利齒,無水的一日,血將流盡的疲憊,如火燒炭烤的傷口。
木落從沒對此說過什麼,天天這般,理所當然,甚至安靜下來后,他會輕輕的撫摩著自己的傷口,他覺的,這感覺才是最真實的,就是他所要的。
一個月的時間,木落決定離開村子,去找英華月。他留了地方,一個月,他肯定也有所得,不知怎麼樣了。至於施夢妃,木落想要感謝,卻沒去找。他還有很多事,很多事,很多很多的事要做。他懂鐵布衫,他會鐵布衫,他是個練武之人。練武之人的時間,總是很少的。
清山觀不難找,難找的是英華月。
他說他在學武,可觀主老道卻說他與玉無瑕游往生海去了。
木落笑。
獨自一人,他問老道,哪有練武的地方。
多了去了。
往東,有潮紅瀑,往南,有山連山,往西,有九天洞,往北,有十里秦牧場。
再往北走?那不是出國了?
老道笑了笑。
修道之人,無疆無界。
木落還是往南走。
他懷念著江南。
依舊是山,不過是山連山。
山連山,據說,只要你進去了,永遠都別想出來。因為那裡面沒有盡頭,走出一山,又是一山。
木落想,這倒好,我可以在裡面一直修鍊。
他帶一套乾淨的衣褲,帶一包雲南白藥,再帶了一絲清風,就入山去。
山很平,走在其中,不覺是在上山,有時不知是不是在下山。只見到處是樹,除了樹還是樹。沒有一棵小樹,每棵樹都需三人合抱,高有五米。正走的恍恍惚惚,一聲「撲哧」,抬頭看去,一隻灰鴿輕輕落下,她的淡青瘦足綁著一捲紙。木落取下展開,這灰鴿振翅而去,「嘩」。輕空的音在樹與樹間蕩來蕩去,接著又是幾聲「撲撲撲」。
「我和漂亮的仙女去游往生海,聽說那兒風景美的不行~,哦!你沒見過仙女吧,告訴你,她是我從萬點群星中硬拽下來的,回頭給你瞧瞧!放心,我會來找你的,努力練功!」
木落將紙疊了放入口袋。
默然一嘆。
山連山裡到底有什麼可以讓我做來練武呢?
夜裡被樹擋的不見月來也不見星,木落想著想著,不覺煩了。
一天就這麼浪費,太不值得。
他嘔了幾嘔,都是乾嘔。一天沒吃的,他也沒帶。可他沒去想會不會餓死,只是在想,這裡怎麼沒有練把式的玩意。
就算在家,他也有準備沙包,扛桿,啞鈴,軟墊。
家……
木落笑了笑,輕輕的拉扯著那黑暗中的淡雪長發。
忽然聽到一些葉聲。
有什麼踩著葉來。
有什麼?
肥胖的大鬍子男人?
舉著刀的男人?
目露凶光的強盜?
來的有兩個。
兩個。有:肥胖的身子,大鬍子,鋼刀,目露凶光。還是強盜。
強盜。
木落還沒站起來。那舉著的刀已向他砍來。動作不慢。
木落用手一擋,擋下了。另一手掏心一拳,打著了。
一個強盜向後摔去,另一個上來,木落不讓他出刀,橫掃一腿,這強盜雙腿一翹,屁股著地。
一頓好打。
打的連木落都覺的有點累了。這兩個強盜才一命嗚呼。
然後帶著淡淡的青光,一點點消散。
原來是這些強盜!他恍然明白,再看地上留著一小塊雲南白藥。
山連山的沒有盡頭和山連山的強盜都是一樣的。
至少木落覺的,這裡的強盜正對了四個字:永無止盡。
不用找,強盜自己會出現在你的身邊。有時是面前,有時是背後,有時在你閉眼的時候。木落不睡覺,所以他不擔心,餓了,強盜消散后偶爾會掉落些包子,一些清水,一些菜,很香很乾凈的菜。
或許這算是野獸的生活。
但,卻,很快樂。
木落似乎又回到了從前,什麼也不想。殺強盜,重複著技巧,回味著關鍵,體會每一招之間的變化。
似乎又回到了遊戲世界,又回到了網吧,又再次進入了遊戲,刷怪,練級……
這到底是遊戲還是現實……
木落迷惘了。
淡然的月,悒然的星。
木落輕輕的摸了一下臉頰,明亮的手掌染著血。
這就是我的人生,或許遇見白髮,中槍,殘廢,都已註定,註定著我會來到這裡。不然為什麼整個「神跡再現」,就只有我學成了鐵布衫。為何這偌大的山連山,就只有我一人?也許是師傅在保佑我,不忍讓我在床上度過餘生,不忍讓我的辛苦奮鬥化為泡影。
智者尚有問天的時候,何況一介武夫的他呢?
暮色朦朧,依稀有一個白髮女子拂著柔雲長袖,淡白的衣衫輕舞,道不盡詩意。木落揉了揉眼,再看時,那兒只是一處霧林。
白髮,白髮。
就算是黑暗的地獄,都有你的香澤。
恨嗎?
沒有人問,木落也從來沒說,誰也不知道,當白髮走的時候,他心裡,是什麼樣的感受。
或許有人不認同這樣一個虛擬的世界,可這裡依然有真實,有悲傷,有寂寞。就算是荒荒的山野,也會有鬧鬧的場面。那是一幕數十強盜圍著一人血拚,撕殺。
山連山不是沒人,木落遇到過幾隊人,匆匆而去,匆匆而來,彼此陌路,誰也沒理誰,木落初始以為沒人,是因為他在最荒涼的一塊山脈,往東南去,約莫是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能見到人了——和他一樣的,在與這裡的強盜戰鬥的人,唯一有分別的,這些人總是許多聚在一起,相比之下,他顯的很單薄,愈加寂寥。
那些人總是拿一種怪異的目光瞧他,他能感覺那刺刺的眼神一直盯著他的背,他們在想什麼,為什麼這麼看我?
直到碰上杭州的一隊探險者,他才明白。
「你一個人,從北邊一直走到這裡?」
是。
「不可思議!你的武功一定很高!」
木落沒說,他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在這裡是什麼層次。
或許,需要一場切磋。
以前,姜奉艾是他專有的切磋對象,雖然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可是這傢伙一點也不怕苦,自小兩人相識就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木落與他切磋,可謂是不分勝負,棋逢敵手。可惜,這個精通八卦掌的傢伙去了澳洲。
木落在想著他的時候,身邊的小艾正用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看著他。
小艾看年齡應該在十七、八歲,是個很愛玩的女孩子。霸王臨江是她的男朋友,有一張很鋒利的嘴,瞧樣子,瘦瘦的,高也不高,與霸王的感覺相差甚遠,不過他的眼睛有點霸王臨江的感覺,有時會露出濃重的憂鬱,絕望。不過木落覺的,這有點刻意,以他給人的感覺,應該是裝出來的。
一隊,共七人。
還有五個,分別是江三瘋,小石無量,拔不出劍,怒海,雅兔。
「不如加入我們,一起打強盜,組隊練起來更快。」小石無量有三十歲了,但樣子沒木落這般蒼老,還像是個小夥子,剛出校園,天真好動,他可能把眉毛拉長了,有點愣,想來是為了貼近自己取的名字。
看不出江三瘋有哪三瘋,他左手捏著一隻雞腿,咬一口,左看右看,在看大家的熱鬧。後來木落知道,他是師範大學的學生,三瘋是美女瘋,孩子瘋,肉瘋,說的是遇到美女很瘋狂,碰上孩子很癲狂,遇到肉食不正常。他的名字是拔不出劍為他想出來的,他倆是同學,也同寢。
拔不出劍不用說話,就能讓你知道他很搞笑。現在他對木落說:「你要想加入,先得把你洗髮水的牌子告訴我。」
「為什麼?」
因為我想知道,是什麼牌子的洗髮水能洗出這樣的效果。
所有的人都笑了,惟獨木落獃獃的摸著露在眼前的雪發。
細細的髮絲兒糾結在一塊兒,顯的很有型,可近距離看卻是邋遢。
木落抿了抿嘴。
一陣風,這吹來的感覺很細膩,很具體,像是這兒的某些情緒欲與他交流。雖然周圍有七個剛認識的人,可虛無空洞的心鏡完全百倍的擴大化了。紛紛而墜的綠葉,曼妙的旋舞,好似風與葉是一個辭彙,好似風與葉與木落在一個別人無法打擾的空間。
又是那黑暗的小房,儘管他從未起床,從未觸摸過四方,從未體會過房間的存在,可那心靈中的黑暗窄小已充斥了整整十年,牢牢的佔據了他的內心世界。
多麼的美好,現在的我,現在的世界。
這真是神跡。
木落笑了。
如果這樣我還無法快樂,那麼快樂將從未在我的身上出現。
或許只有那未滿足中的半點滿足可以帶出這溫暖人心的微笑。
八人俱在笑,笑的如此輕快……
怒海,是眾人間唯一的猛男型。他的身材有一米九六,胳膊比的上木落的大腿。但你絕想不到他的聲音竟如此女性化。他總是靦腆的埋怨「神跡再現」沒有調整聲音的系統。
而相比小艾的可愛,雅兔則要成熟大方多了。她伸手要和木落握手,可木落沒有這個習慣,一時未反應。雅兔笑了笑,說,玩遊戲就是為了開心,大家一起好玩多了。
木落不善拒絕,可能是因為好久沒有拒絕了。
「你這樣不疼的嗎?好,好恐怖哦。」
「小艾!」
「沒關係。」木落鬆開本捏著強盜咽喉的手,回頭看著雅兔。小艾的眼神很傷人,木落甚至不敢對望著她顫動的眸子。
「木落,哦,我想,我想說,你真的,真的很強悍。」霸王臨江想緩解尷尬,可說完后才發現,這效果實在糟糕。
一起戰鬥之後,大家才明白,為什麼一開始見到木落的時候,他的身上有這麼多的傷口,衣衫血染。
當七人都在閃避強盜的攻擊,找尋下手的機會,木落已沖入強盜群中,但見刀光閃,血紛飛,聲肅殺,木落的臉上卻是興奮的,愉悅的,甚至是瘋狂的,那完全的投入,將一邊的七人嚇壞了。或許一刀一個砍死強盜超強的實力會讓人驚訝,但是像木落這樣享受挨刀子的場面卻讓人難以接受。猶如見到一個拿著皮鞭不斷抽打自己的變態,這剛剛邀請木落加入的七個夥伴已痴獃的站著忘記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受。
木落抑鬱的低著頭,掃視身邊消散的強盜。身上無數的傷口正在滴答,血似乎只是漏下的酒,那不在乎的神情太嚇人了。
「我必須鍛煉自己的抗擊打能力,因為我練的是鐵布衫。」
解釋無法讓人認可。可他的夥伴還是表現了良好的態度,不言語繼續等待強盜在身邊出現。可誰都知道,彼此的格格不入,無法理解是致命的,他們無法友好的,甚至是快樂的享受大家一起玩遊戲的那份感覺。
木落沉重的目光不願凝聚。
我,不是來玩遊戲的。
木落依然第一時間面對強盜。
面對鋼刀的砍劈。
只有一點讓大家欣喜。每到夜晚,誰也不用強打精神來守侯著突然出現的強盜。
因為木落專註的眼神總是閃出光彩,凝立的身影就在他們的身邊。
夜不靜。
處處撕殺!
「你不累嗎?」善良可愛的小艾用關心的目光在清晨的霧中詢問。
「不,我不需要睡覺。」
磨合不久,木落的實力受到了所有人的喜愛。儘管霸王臨江偶爾吐出嫉妒的言辭,可是不否認,他們離不開木落的修鍊。就算是晚上休息的時候,他們的等級仍在提升。誰又會討厭這樣的賺取機器呢?
他總是沉默,總是不善交流,習慣之後,江三瘋第一個找到了彼此間最好的交流方式。
「我們切磋一下?」
木落很開心。
江三瘋使刀。
砍山刀法。
砍山刀法不算是優良的刀法,可任何一種武術都有自己的優點。砍山刀法的攻擊無疑是很犀利的,就以氣勢來說,練的好了能叫人生出無法抵擋的念頭。
江三瘋的等級自然沒有木落高,但刀法的精鍊卻有自己的獨到之處。
木落受了傷。
江三瘋丟了刀。
兩人都很快意。
木落打完破天荒的開了句玩笑。
「應該叫你四瘋。」
「使起刀來亦瘋揚。」拔不出劍接的這句實在是妙。自然,木落立即邀請了他。
拔不出劍問,「你不休息下?」
木落說,「休息對我的鐵布衫沒有好處。」
在一起修鍊的時候,木落就看上了拔不出劍的劍法。
偶爾聽到關於他的劍法來歷,更是有了興趣。
拔不出劍練的是一手劍。
一手劍據說是清朝時一個武術大家自創的劍術。具體沒有規範的劍招,只有出劍后,如何將劍招連續下去的技術。使出第一劍招後用最快的速度在對手最難防守的位置刺出第二個劍招。這是一手劍的奧義。對敵時,讓敵人感到自己的劍招連綿不絕,又刁鑽古怪,難以防守。
拔不出劍練的一手劍就以難度來說,是相當高的。他自己也說,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揮出第七劍。
可就這快速的六劍劍招,在木落身上留下了六個劍口。這受傷時的體會可說是永難忘卻。
木落替拔不出劍從地上撿起自己打掉的長劍,還給他,然後說,我們一起練出第七劍。
「我們一起練出第七劍。」這話使木落的鐵布衫更精進,當拔不出劍終於揮出了第七劍時,已是他們相處的第一個月的月底。整整三十天,整整數千個傷口。
木落不會死。
每次雅兔總是用一種哀怨且堅定不容置疑的目光盯著他,一邊溫柔的替他上藥包紮。就算下一秒突然出現的強盜又撕裂了包紮好的傷口,雅兔依然我行我素,不理木落的尷尬。
而雅兔的溫柔引起了小石無量的妒忌。
小石無量是七人中武功最高的。
他用的是長槍。
雖然怒海也是用長槍,可與他比起來,卻要差上許多。怒海不夠霸氣,不夠詭異。
木落很興奮,這天,他終於能領教小石無量的百變槍法。
可緊接而來的打擊卻讓他們的切磋無法完成。
因為,小艾,七人中最善良可愛的小艾,死了。
死了!
那是一支很秀氣的箭。
射出這支箭的人,蹲在三十米開外的一棵樹旁,半掩,青衫覆地。戴著紅邊白底的鬼臉面具,他的眼睛冷漠如冰,自背後抽箭,搭弓。
「擋箭!保護雅兔!」
拔不出劍與江三瘋一劍一刀擺好姿勢,兩人幾乎完全擋住了弓箭與雅兔的接觸面。小石無量對著失了神嚇出魂的霸王臨江吼道:「小艾沒死,只是先回去等我們了!提起精神來,替小艾報仇!」
可是,小艾就似活著一般,安靜的躺在霸王臨江的懷裡。
那支箭穿透了她的胸膛。
霸王臨江仍在低聲的呼喚。
太真實了……
就連木落,也失神呆住,愣愣的看著小艾。
忽然,一陣青光流動,自小艾身上一**向外擴散,青光變成青煙,煙絲裊裊,小艾的身子漸漸模糊,讓人看不真切,慢慢的,隨風而去,化成一縷青煙,在半空飄散。
「小艾!」
霸王臨江冷靜不了。
木落也沒有回過神。
當守著雅兔的小石無量,怒海,拔不出劍,江三瘋以為接下來的箭是射向雅兔,而全神貫注的時候——那支銀灰色,帶著一絲秀氣的箭,劃破長空,射入了霸王臨江的左胸,箭尖透過,在背後露出猙獰的血絲。一聲沒吭,霸王臨江軟倒,馬上和小艾一樣,化成青煙,消散。
眾人抽了一口冷氣。
好霸道的箭!
就連小石無量都猶豫了,兩箭足夠說明,他們擋不住,這秀氣的箭。
那人抽箭,搭弓,依然冷漠的雙眼如冰冷的箭鋒,直射雅兔!
「我衝過去!」拔不出劍果斷的奔前。
箭出!
拔不出劍的一手劍一劍未發,保持沖勢的身子拖著青煙。長長,斜斜,就像是他的影子飄忽在空中。
「叮」這是箭從他消散的身體中掉落的聲音。
「木落!」雅兔尖聲叫喚,哀求的目光令人心碎。
木落沉重的嘆了口氣。
為什麼不讓我好好修鍊?
很多人在神跡再現中都苦苦尋求自己心慕的武學。強大,讓人敬佩,體會快感,種種所致——可他卻無法選擇,因為他進入神跡再現,就已是獨特的角色,他是神弓的後代,一個虛擬的父親將自己的弓與箭交給了他,並傳下天無痕的絕學,他別無選擇,除了天無痕,什麼也不能學。他暴躁,他焦慮,可當他使出天無痕,PK殺了數十人後,他欣喜,他滿足,他發現他的運氣實在太好了。從沒有人能擋住他的箭。在他的箭下,從沒活口。別人給他一個外號——冥府箭手。後來,他索性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冥府箭手。他喜歡殺人,喜歡發出一支支秀氣的箭,刺穿他們的胸膛。喜歡他們倒下時流露出的不甘,與憤怒。「哈哈,再也沒有什麼,比殺人更讓人快樂的。」
眼前的八個人是如此開心的在殺怪,他們在升級,在賺錢,在彼此玩樂,那麼,就讓我來破壞他,破壞這個快樂的氣氛!不需要理由,因為我喜歡,所以我做。
僅此而已。
怎麼?
這個留著長長雪發的男人,就這麼無視我存在的走過來?難道他不怕死?他沒看見他的同伴沖向我,卻被我的箭貫穿了胸膛?
哈哈,那麼,讓我結束你的練級,讓我送你回家!
木落,一步,一步,走向箭手。
箭出。
木落一震,箭在胸口,他拔出箭,隨手丟了,看著箭手,慢慢走向他。
冥府箭手沒有抽箭,沒有搭弓,他冷漠的雙眼陡然睜大,不可思議的目光留在木落的胸前,那淌著血的傷口如此真實的存在,可讓人懷疑的卻是為什麼他像沒有受傷般繼續走來。
「你叫什麼名字?」
木落站在他的面前,兩人相距十米。「木落。」
他點了點頭,抽箭,搭弓,說:冥府箭手,你是第一個能挨我一箭還站著的。
木落笑了,摸著傷口,說,你力氣太小了。
冥府箭手深吸一口氣,不再言語,雙眼盯著木落胸前的傷口,手一抖。
箭出。
那位置一絲不差,就在第一箭的傷口上。
木落一震,拔出箭,笑著:我說了,你的力氣太小。
冥府箭手往前走,走向木落。可他馬上停住腳步,看著跑過來的兩人。他們是小石無量,怒海。
在原來的地方,江三瘋擋在雅兔的身前,依然戒備。雅兔一手搭在江三瘋的肩頭,掂起腳看著木落。
「別動!你們再過來,我就射那女的!」
小石無量與怒海一聽確是不敢再靠近,兩人站在木落身後三米處。
木落回頭對兩人道:「放心,他傷不了我。」
冥府箭手冷笑一聲,說,不用再撐了,就算是你是鐵打的,也不可能連挨我三箭!他說完,已向前走了五米,距離木落只有四米左右,抽箭。
一瞬間,弓弦暴響的聲音因為距離的拉近而聞之深切。
木落往後退了一步。
箭在胸上,在傷口上,在他身上。
他臉色有些蒼白,笑著說,要不要走到我面前來射?
冥府箭手的瞳孔收縮,飛快的往後退步,收弓,邁開腿使出輕功,一溜煙的逃去。
木落展開身形,狂追。
輕功不是木落的強項。怒海也想追,可被小石無量攔住了。
「你追過去能擋的住他的箭嗎?」
怒海只有放棄。
追著追著,木落已看不見冥府箭手的身影。
於是,他便停下,久久,始而低首,似聆聽,似感受,繼而閑步,悠悠前走。
冥府箭手大口喘息,單手扶樹,回頭察看,已經沒有人影,他笑了笑,背靠樹坐。
「先把命還給我的朋友,再接著休息,好嗎?」木落從左邊的樹后慢慢走來。
他驚愕,急起,飛躍,奔出幾十米遠,回頭看,那人站在原地,憑風起意,拿眼瞅他。
耍酷?這傢伙還是個輕功高手。如是這般想法,冥府箭手更是疾跑。
山連山的沒有盡頭無疑是個玩笑,愚弄新手確是可以。
冥府箭手已出山,轉幾個彎到了一座城邊,城外有野區,專門讓新人練級,也有茶水攤,消費休息。他就倒在讓人坐著難受的木凳上,拍桌要水。
水未到,木落已來,他負手走進攤位,隨手拿起煮至一半的溫水,仰頭痛飲。
「喂,你啊,要錢的!」開攤的是個青年,在旁叫喊。
「嗖」冥府箭手一個躥步,落腳趔趄,差點仆倒,吃力的奔跑進城。
木落沒追,從身上拿出銀兩給青年,再討了兩碗水,喝完才走。
這時,冥府箭手已脫力,抬頭看去,看見一物,忽笑。那是一塊牌子,寫:一笑酒館。
撞如堂內,他沒找位先喊。
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