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五行缺你
陶婧忙了半天，終於拉好了胚子，揉著肩膀轉動脖子的時候，才看到了坐在一邊的秦焱。
「老闆？」她有些驚訝，連忙推著輪椅過來，「是有什麼事情要交代嗎？」
「沒事，只是過來看看你。每天只是待在室內做這些東西，會不會覺得枯燥？」秦焱問。她也是剛剛才注意到這個問題，雖然陶婧本人的性子適合這份工作，但長時間不跟人交流，畢竟還是不太好。
陶婧微微偏頭，笑著說，「不會啊。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怎麼會覺得枯燥呢？」
秦焱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心裡又苦又甜，又滿足又酸澀，五味雜陳，半晌才輕輕嘆了一口氣，視線轉到她的腿上，低聲問道，「你的腿……我能冒昧的問問，是怎麼回事嗎？」
陶婧臉上的笑容收了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腿，兩隻手絞在一起，低聲道，「是生下來就這樣的。」哪怕過了二十年，她卻仍舊不能習慣跟別人提起自己身體上的殘缺。
「我可以看看嗎？」看到她的表情，秦焱忍不住脫口而出。
等說完了，見陶婧面露驚詫，她才意識到這句話的不妥，連忙說，「是這樣，我也認識這方面的朋友，知道一點按摩的手法，也許……」她越說越小聲，最後終於說不下去了。
陶婧死死低著頭，不讓秦焱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沒用的。」她說，「我這是天生的，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抱歉。」秦焱握了握拳，雙唇抿緊。陶婧說這樣的話，簡直像是拿刀子在她心裡捅，而且捅進去不算，還要用刀刃翻攪。
陶婧這才放鬆了一點，「沒關係的，其實我都習慣了。反正就這樣嘛。」
秦焱搖了搖頭，但也不敢再說什麼，只能隨口說了幾句話，然後狼狽的離開。
她知道，陶婧有這樣的身體，還能這麼樂觀，性情也溫柔如水，實在難得。這說明她受到過很好的教養，並且生活還算平順幸福。對她來說，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可是陶婧越是表現得不在意，秦焱心裡就越是難受。
要是……能早點找到她就好了。
對於秦焱的行為，陶婧雖然有點吃驚，但她也明白，秦焱會問，也是出於關心自己的好意。所以哪怕心裡並不喜歡秦焱同情自己，覺得不舒服，也沒有表現出來。
而秦焱走後，她更是繼續全心投入工作之中。老闆錄用她這個殘疾人，她當然就要更加努力的工作來回報。
如果秦焱知道陶婧曲解了自己的心疼，並且更加嚴苛的要求自己，也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這天晚上，秦焱根本沒有睡著，一直等到夜深人靜，估摸著其他人都睡著了，才悄無聲息的鑽進了陶婧的房間。
陶婧的房間是這裡唯一裝修正常的地方，牆上貼了淺色的牆紙，窗帘是淺藍的布料上繪著大片向日葵，令人看了就心情開朗。靠窗的地方擺了個書架，上面放著的都是陶瓷相關的書籍。床也是年輕人會喜歡的那種水床，高度更是不高不低，正好方便陶婧在輪椅和床鋪間轉移。
此刻陶婧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安安靜靜的睡著。
她本來就生得秀氣溫柔，睡著了之後就更顯得安靜乖巧，整個人側著身，微微蜷縮著。秦焱聽說過，這樣的睡姿，往往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才會有。
她心下一片憐惜，在床尾坐下來，掀開了被子。
這是夏天，但陶婧穿著一整套睡衣睡褲，甚至還套上了襪子，遮得嚴嚴實實的。秦焱的手忽然就有些發抖，有些不敢去觸碰陶婧的身體。
「對不起……」這些年來，她一直在找陶婧，也不是沒有想過把她找回來的情形。但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的處境竟然會是這樣。
第一眼看到陶婧，她就認出來了。後來碰到她的手，就更是徹底的確定。可她卻不敢貿然將一切告訴陶婧。
慢慢來吧，秦焱想，先努力讓陶婧的腿好起來，再讓她接觸一下店裡的生意，知道一些隱秘，等她心裡有了準備之後，再將一切告訴她。
不知道到那個時候，陶婧能不能原諒自己當初的一時疏忽，讓她吃了那麼多年的苦。
最後秦焱的手也沒有落下去，只是隔著一段距離，虛虛的描摹了一下陶婧的雙腿。在這個動作之後，一層淡青色的火焰忽然出現在了陶婧身上，薄薄的一層緊貼著她的皮膚，卻沒有對外面的衣物造成任何損傷。
秦焱就坐在那裡，盯著燃燒的火焰，直到臉色越來越白，再也堅持不住，這才收回了手。
她強撐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便化成一朵青色的火焰，落在了擺在書桌的燈架上。只是那跳躍著的火焰已經十分微小暗淡，看上去就像隨時都會消散的樣子。
第二天秦焱自然沒能下樓，甚至接下來的好幾天，她都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里沒有路面。陶婧倒是覺得奇怪，也問過佟香香等人，但她們都說老闆隔段時間就會這樣，讓她不用擔心。
陶婧每次路過秦焱房間的時候都心情複雜。秦焱是在那天跟她對話之後，才突然這樣的。雖然未必跟自己有關係，但陶婧心裡還是感覺很不好受。
想到那天晚上，她又忍不住想起自己做過的那個奇妙的夢。夢裡她本來毫無知覺的雙腿，竟然感覺到了一種暖暖的感覺，然後她發現，自己竟然能站起來了，不但能站起來，還能走能跑能跳，跟其他正常人並沒有不同。
只是夢裡越美好，醒來時也就越是惆悵。
不好受的結果就是她開始加班加點的工作，每天都埋首在自己的工作里，除了吃飯之外，其他時間從不離開一步。幾句連沉默寡言的木小魚，也忍不住勸她多休息一下，別累垮了自己。
所以等秦焱恢復過來的那天晚上，一下樓就看到工作室的房間還亮著燈。走過去一看，陶婧竟然還在工作，秦焱推開門走進去，見陶婧聽到聲音回過頭，就說，「不是說過不用太趕的嗎？怎麼這時候還不休息？」
「反正沒事，也有些睡不著，我想著就過來看看。」陶婧說。
秦焱知道她是在撒謊，但一時也不願意揭破。那晚她實在是太激動了，所以一時間沒有控制好自己，以至於消耗過度，養了那麼久才養回來。以後只要稍微控制一下，是不會影響平常生活的。
「多顧著自己一點，」她想了想，說，「不然我會心疼的。」
陶婧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索性轉開話題，「佟香香說，做出來的東西要先擺在外面的架子上，攢夠了才發給客戶，是嗎？」
其實是要蘊養一段時間，等有靈性了，才能發貨。秦焱心想陶婧總要習慣店裡的事情，就說，「不光是這樣，我們家的貨架，其實是開過光的。這些東西做出來之後，放在上面擺一段時間，據說會比較有靈性。」
陶婧當然不相信那麼荒謬的事情，她睜大了眼睛，「老闆也相信這些嗎？」
「當然，」秦焱說，「就像我們能夠遇到，也是上天註定好了的緣分。」
陶婧的臉一下子紅了。感覺自己剛才好像又被老闆調戲了……佟香香果然沒說錯。
秦焱見狀，正要繼續說話，揣在口袋裡的手機就響起來了。不是平時微信的提醒聲，而是電話。秦焱拿出來一看，居然是老陳。要知道平時他們都是用微信聯繫的，電話反而不怎麼打了。
她連忙接起電話，就聽到老陳說，「秦老闆，我這邊出事了，你方便的話，現在過來一趟吧。對了，之前我定的貨，做了多少，先給我帶過來。」
老陳的聲音里滿是疲憊，秦焱一聽就知道出大事了，連忙應道，「好的，我馬上就來。」
「出什麼事了，我能幫忙嗎？」陶婧一直坐在旁邊，見她掛了電話，連忙問道。
秦焱說，「客戶那邊出了一點事，我要過去看看。之前定了一百個罈子的那個訂單，你做了多少？都找出來吧，我要給客戶送過去。」
陶婧雖然不明白秦焱一個開精品小店的老闆，客戶能出什麼事，大晚上的要她過去，還要帶上貨物，但也沒有多問，默默的推著輪椅，拿了一個紙箱，到外面去裝瓷器。
秦焱上樓換了一套衣服，又下來幫著陶婧裝好了瓷器，抱著箱子就往外走。看她這個樣子，陶婧不知怎麼，忽然脫口問道，「老闆，需要我幫忙嗎？」
秦焱一愣，下意識的轉頭看她。這時候陶婧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有點兒不合適了。她一個殘疾人，這時候老闆正忙著，跟過去也只是添亂。
秦焱看了她一會兒，才說，「我先過去看看情況如何。如果到時候還需要幫助的話，會打電話回來的。」
「好。」陶婧立刻說，「那我在這裡等你。」
秦焱這些年風裡來雨里去，何曾有這麼一個人會跟她說「我在這裡等你」這種話？於是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家陶婧就是好，「那你先去把櫃檯里的貨物登記單找出來填好，我把箱子拿出去，就回來簽字。」
老陳那裡的事情可能比較嚴重，但應該不怎麼急，所以秦焱倒是不用趕。
「好。」
沒一會兒秦焱就回來了，結果陶婧手裡的單子，龍飛鳳舞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陶婧接過來看了半天，就在秦焱打算問她在想什麼的時候，忽然開口，「你這個字怎麼念？」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的補充，「我讀書少。」
秦焱當然不會嘲笑她，低聲道，「念yan，四聲，就是火焰的意思。」
「三個火，你五行缺火？」陶婧忍不住說。國人取名字的話，還是挺講究這些的。
秦焱盯著她看了半晌，直到陶婧覺得不自在了，才笑嘻嘻的說，「不，我五行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