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矯情的小奶奶
靈堂里燈影幢幢，我的視線是往下瞄的，所以一眼就看到了沈昊天的影子。
屋頂上掛著一隻發黃光的老鎢絲燈，將他的影子照得特別短小，可地上那深黑的影子外面，卻隱隱約約交疊著另外一個黯淡的影子，就像散光眼看東西會有重影一樣。
我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的影子，很正常。揉了揉眼再看過去，他的影子外還是有個淺影籠罩，看得我眼花。
我從小到大視力都很好，我將這一點歸功於這雙鬼眼，這也是我唯一欣賞它的地方。
我不敢發出響動，趕緊急匆匆地走了，難道是我太累了，看花眼了嗎？
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飯菜，我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汪平看我出來，立馬跑過來關心我：「姐，你剛才沒怎麼樣吧？」
「沒有。你在哪裡看到沈哥的？村長怎麼還沒回來啊？」隨口問了他一聲，我也不敢再拿影子這樣的事情嚇唬他。
「我聽到你喊救命，就趕緊出去找人救你，一出門就看到姐夫了。我爸先前有事去村支書家，可能是商量出殯那天怎麼下葬，眼下還沒回來。」汪平用無辜的眼神盯著我看，裡面當然還裹著歉疚。
「嗯，不怪你，你從小就膽小我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你說個事，你明天早上把沈哥送走，一定要親自送走啊。還有，以後不準再叫他姐夫了，再聽到你這麼叫，當心我撕爛你的嘴！」要放在一年甚至兩個月之前他這麼叫的話，我一定開心得要瘋掉。
可是現在不行了，我不喜歡搞曖昧，既然不能接受就早點把態度挑明。再說，我也不想他因為跟我走得近，就被九風害得變成「女人」。
「為什麼呀？我看姐夫對你……嘶……你還真撕啊！」他退了兩步，捂著腮幫子瞪了我一眼。
「我跟他只是普通的校友，你老是姐夫姐夫地叫，多尷尬！」這個胖子真沒眼力見，成天嬉皮笑臉的，也不知道干點正經事。
「我瞧姐夫……沈哥也是真關心你，幹嘛不讓他多陪你幾天。」汪平委屈地嘀咕了一下，我知道他的意思，明晚還要再守一夜靈，到時候萬一村長又不在，就沒人陪我了。
「沒事，我自己能行。自己爺爺，怕什麼怕。」我硬著頭皮說完這話，把碗往他手裡一塞，趕緊回了靈堂。爺爺，我沒有詛咒你，千萬要平安回來啊。
沈昊天好像正在想心事，我悄悄走過去的時候，他正皺著眉頭在發獃。我偷偷地對比了下我們的影子，我的很正常，可他的影子外面真的模模糊糊籠罩著一圈淡灰。
真不是我眼花，可我不知道這影子代表著什麼。也許是我的眼睛又在作怪，我純粹是在嚇唬自己。最近這幾天經歷的事情比我之前的二十來年要精彩一百倍，我已經神經衰弱。
「沈哥，明天我讓平子送你。」我盡量把語氣放得冷淡疏離很多。
「溫馨，我只真心誠意地想陪在你身邊。如果我喜歡你這件事讓你有困擾，你就當我沒說過這種話吧，把我當哥就好。」
我看他猛地擠了下眉頭，估計是累了：「沈哥，你去睡吧。這裡有我就夠了……你也不是我爺爺什麼人，沒道理為他守靈。」
「好吧。」他又擠了下眉頭，終於走了……
沈昊天走後沒多久，我又開始聽到有東西在撓棺材內壁。咯吱咯吱聽得人特別心慌，我擔心焦屍又跑出來作怪，趕緊找了根繩子偷偷地把棺材綁了幾圈。
靠近零點的時候，我聽到村長回來了。他一進門就先來給爺爺燒了點紙錢，看了一圈發現只有我一個人時，輕輕拍了下我的肩膀：「馨兒啊，想開點，以後村長伯伯家就是你家，你爸……哎，我一定幫叔照顧好你。」
我看他褲子上果然沾了泥土，知道沈昊天所言不假。可我不知道怎麼問出口，村長臉上的愧疚讓我感覺他並不知道爺爺還活著，他應該不會參與害爺爺，爺爺孤寡老人一個，他們沒道理害爺爺。也許，真的只是意外失火，村長只是幫著隱瞞了枯井裡的那三具焦屍吧？
第二天出去吃早飯的時候，我遠遠看到小爺爺在跟沈昊天說話。奇怪，他們認識？
沈昊天不經意往我這邊瞟了一眼，我看到他愣了下，然後笑了。
小爺爺看到我后，拍了拍沈昊天的肩膀，一起朝我走過來。小爺爺是一家三甲醫院的院長，今年五十八。他是我家親戚里最有錢的一個，舉手投足都很領導。
「溫馨，我家裡有點事情，就先走了。」沈昊天說完這話，看了小爺爺一眼就走了。
「小爺爺，你認識沈哥？」沈昊天走後，我忍不住悄悄問了小爺爺一句。
「沈哥？」他「噗嗤」一聲笑了，回頭看了一眼之後，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你們這關係還真是混亂。」
「小爺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看到他眼底一片暗沉，貌似最近沒睡好。
「哎，以後再說吧。我前幾天本來想找大哥幫個忙的，一直沒打通他電話，沒想到……溫馨啊，你也是個苦命孩子，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你有沒有我號碼？吶，還是給張名片你，以後常去我那裡玩。」小爺爺笑起來像彌勒佛，十分富態。
「小爺爺是遇到……不幹凈的東西了？」爺爺性情孤僻，一般有事找他的多半是因為沾染了不幹凈的東西。
醫院裡死人多，所以我下意識地就想到了這個可能。
不過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小爺爺，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嘖嘖，臟死了。」我剛道完歉就看到小奶奶走進了院子，我後來才知道，他們的寶馬車停在了村口，因為小奶奶覺得村裡死了人晦氣，車子沾了晦氣便不吉利了。
她一路走一路抱怨，到了村長家后，因為皮鞋上沾了灰，就又開始不停地抱怨。
「好了好了，我們進去給大哥燒個紙吧。」小爺爺給她使了個眼色，趕緊拉著她進去了。我知道，小爺爺是在顧及我的感受。
小奶奶這樣的有錢人，也真矯情，不就是一點灰嘛，哼……
因為第二天就是出殯的日子，所以小爺爺準備住一夜。小奶奶嫌鎮上的賓館臟，說什麼都不肯住，所以小爺爺只好陪她去附近最好的賓館住，一個小時的車程。
出殯那天，我聽到小奶奶嘀嘀咕咕，我隱約聽到「剋星」兩個字。我看過去的時候，她還心虛地躲了下視線。
上次家裡辦喪事，小奶奶也這麼罵過我，被爺爺瞪了一眼后，怕了。小爺爺瞪了她好幾眼，也沒能阻止她的抱怨。
「哎，這回可怎麼辦啊？你大哥早不死晚不死，怎麼偏偏這個時候死……這回去……」
「夠了！」小爺爺終於怒了，其實，他再不怒我就要怒了。特么的這是人話嗎？什麼叫早不死晚不死？
下棺埋土的時候，我看到九風出現了。我趁著別人不注意，偷偷求他找機會嚇唬嚇唬小奶奶，不然我心裡憋得慌。
九風看了小奶奶一眼，搖頭拒絕了。
小氣，我翻了他幾個白眼，突然看到了驚悚的一幕。
我一直忘了好奇，現在明明是大白天，九風怎麼可以這麼明目張胆地在太陽下出現。鬼不是應該怕太陽曬的嗎？我之所以想起這個問題，是因為我突然看到野墳地里有幾個鬼，正掩在土墳的陰影下朝九風磕頭！
他到底是什麼身份？
離開前，我仔細看了下奶奶的那座墳，墳背面的土確實被翻新過。
我猜得沒錯，估計村長帶著從枯井裡撈出來的三具焦屍，重新放進了棺材。不過村長這兩天一直喊頭痛，我看他身邊沒有不幹凈的東西，估計他是因為內疚導致精神不濟。
「溫馨啊，你工作找好了嗎？」小爺爺離開前問了問我的個人事情，工作沒找，也沒男友，他倒是真的不太放心。
「小爺爺你放心吧，我回去就開始找工作。」我怕小奶奶又瞎嘀咕，趕緊客套了幾句把他們送走了。
我還有大事要做，真沒工夫應付他們。
「哎呀，走吧，她能幫什麼忙呀，我才不要讓她去我們家，你不怕克，我可怕克呢！」小奶奶說話確實氣人，你不想讓我聽到就應該再小聲一點，我看他們是真的碰到不幹凈的東西了，不然小爺爺也不會這麼愁眉苦臉。
左右我又抓不了鬼，懶得跟他們煩。
「平子，你能幫我找兩個膽子大力氣大的人來嗎？」
汪平本來想送我回去，我拒絕了。我想再待一晚，今天晚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不過，我一個人真不敢去。
「姐，你想幹嘛呀？」汪平很戒備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
「你別問那麼多，我有要緊事要做。」
「你直接找我爸要人吧，我爸就膽大，還能給你找來一大堆人。」汪平撇了撇嘴，轉身就回去睡覺了。
死胖子，關鍵時候一點都靠不住！這件事如果能找村長，我會求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