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李德芳低垂著眼,淚流滿面。是的,她知道田偲月是個好女孩,也知道兒子的眼光很好,因為昨天他們在病房裡的談話,她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
田偲月的哭聲那麼悲傷且真摯,她的話語那麼的堅定且豁達,她充滿正向的能量,鼓舞了在他們面前冷靜淡定,卻在言談中透露出沮喪及無助的紀航平。
金靈靈有著完美的條件,足以匹配她最自豪的兒子,但她卻有一顆冷酷的心,她是腦袋進水了,居然想讓這樣的女人成為她的媳婦、她兒子的老婆?
想起之前自己的無知跟盲目,她感到愧疚又羞恥。
「老公,我真的是個最糟糕的媽媽……」李德芳掩臉哭泣。
「老婆……」紀敦雄愛憐的摟著她的肩,安慰道:「世界上沒有一百分的媽媽,只有努力做到一百分的媽媽,而你就是努力做到一百分的媽媽……兒子不會怪你的,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醫生幫兒子動手術,其它的都別想了。」
「嗯。」她用手帕拭去淚水,點了點頭。
「對了,還沒通知老爸吧?」他問。
「嗯,他跟三郎叔叔剛去夏威夷度假,不想讓他擔心……」她說。
紀敦雄思忖了一下。「也好,他難得能跟老友相聚,還是先別告訴他老人家。」
「嗯。」總是強勢的李德芳,在此時變得柔弱而依賴,她拉著他的手。「幸好你回來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一笑,深深注視著她。「老婆,你很堅強的。」
紀家利用所有人脈及管道積極尋找名醫。
田偲月清楚記得在車禍發生的當下,紀航平不顧一切的保護她,他總是守護著她,現在該是她回報他的時候了。
於是,她先上網尋找國內外的名醫,發現有一名台裔美籍的胡醫生是這項顯微手術的權威,她又詳細查詢胡醫生的資料,發現他家跟基隆嚴家是世交,而蔡一嘉的未婚妻嚴美幸還要叫他一聲叔叔。
她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也沒有了不起的人脈,當然沒有管道能和胡醫生或是嚴家搭上線,但她知道她可以去找一個人,就是蔡一嘉,她不知道他是否願意幫她,但只要有一絲希望,她都不願放棄。
田偲月鼓起勇氣,硬著頭皮打了電話給蔡一嘉,並約他在字母飯店的餐廳碰面。
約定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幾分鐘,蔡一嘉還沒出現,她絕望的以為他不會來了,畢竟他們之前有點過節,而且紀航平還為了她教訓過他,所以當他現身時,她喜出望外。
「學長。」
蔡一嘉穿著昂貴的訂製西裝,十分體面,他走了過來,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坐下后,他雙手橫胸,高姿態的道:「怎麼突然找我,有事嗎?我知道紀航平發生車禍了,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守在他身邊嗎?」
紀航平是眼科名醫,他發生車禍的事情早在事發當天就被媒體大肆報導。
他有點幸災樂禍地又道:「聽說他眼睛好像失明了,真是諷刺,他是眼科名醫,卻醫不了自己。」
對於他的冷言酸語,田偲月早有心理準備,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儘管她感到氣憤,卻因為有求於他,也只能強忍住。「學長,我……我想請你幫點忙……」
蔡一嘉唇角一勾,嘲諷的道:「我幫什麼忙?我又不是眼科醫生。」
「我知道你的未婚妻嚴小姐是基隆望族,人脈通達,而且她家認識一位美籍胡醫生……」她吶吶地道。
他笑視著她。「美幸和我的岳父岳母的確認識你說的那位胡醫生。」
「那你可以跟她商量一下,請她幫忙引薦嗎?」田偲月的眼底瞬間燃起一把希望之火。
蔡一嘉冷哼道:「紀家的人脈不是也很廣,還需要我幫忙嗎?」
「紀伯父跟紀媽媽也在找醫生,只是我……我也想幫一點忙,我不能放棄任何一點希望。」說到這兒,她再也忍不住難過,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這時,他才發現總是貼在她愛哭痣上的膚色膠帶不見了,而且……她會掉眼淚。
跟她相交十多年,他當然知道她不少事,包括她為什麼貼著膚色膠帶,十幾年都不哭的她,如今哭了,為什麼?因為撕下膚色膠帶?還是因為紀航平?
她是紀航平最珍貴的寶物,也是他唯一可以用來報復紀航平的東西,如今紀航平雖已經倒霉到失明,可他還是消不了心頭的怨及恨。
他要毀了紀航平最珍貴的東西,他要紀航平陷在痛苦的地獄里。
此時,他有了一個極度邪惡的想法,更為此感到沾沾自喜。
蔡一嘉正視著她,假裝認真的道:「嚴胡兩家確實是世交,只要美幸出面,胡醫生一定會幫紀航平動手術。」
「真的嗎?」田偲月雙眼發亮。「學長,可以請你幫忙……」
「別這麼著急。」他打斷了她,「我話還沒說完。」
她壓抑住激動的心情。「對……對不起。」
「說真的,我沒有必要幫紀航平。」蔡一嘉挑眉一笑。「你知道在綠光學院時他是怎麼對我的嗎?他對我從來不留情面,當時的我擁有許多支持者,還是學生會的準會長,可是他卻不肯投我一票,還要我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很多要投票給我的人,因為他的關係而改變主意,要不是我辛苦的奔走拜託,根本就選不上那屆的會長。」
田偲月根本不知道這些事,紀航平也不曾提過。
「我不像他含著金湯匙出生,你知不知道我是費了多大功夫才能往上爬,可他老是用那種不以為然、高高在上的目光看著我。」提起過往,他仍舊氣憤得咬牙切齒。
「學長,他只是……」
「田偲月……」蔡一嘉再次打斷她,目光陰沉的瞅著她。「你知道我為什麼接近你嗎?」
田偲月困惑的搖搖頭。
「因為我發現要報復紀航平唯一的方法,就是傷害你。」他說。
聞言,她陡然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原來他從一開始接近她就心懷不軌。
她突然感到憤怒,比發現他騙了她十多年還憤怒,因為他的目的其實不是傷害她,而是傷害紀航平。
這一次,她真的覺得他面目可憎。
「我想不到你這麼好騙,也這麼好用,像只聽話的小狗般跟在我身後。」
蔡一嘉得意地道:「我敢說,胡醫生是紀航平重見光明的唯一希望,只是要我平白無故的幫他,我實在辦不到。」
田偲月壓抑住怒氣,語帶哀求地道:「學長,能不能請你念在我們十幾年交情的分上,幫幫我。」
蔡一嘉嘲諷一笑。「我跟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交情,不過就是一般的學長學妹。」
「學長,我們相識十多年,我也幫了你不少忙,連伯母生病時都是我……」
「別邀功,一碼歸一碼。」他語氣不耐地道:「總之,我對紀航平非常反感,要我幫他,我心裡就是不舒坦,除非……」他頓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睇著一臉焦急的她。
「學長,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田偲月急得都快哭了。「只要能醫好他的眼睛,就算得拿我的眼睛去換,我都願意。」
蔡一嘉微帶妒意的哼笑道:「想不到你對他用情這麼深……放心,我要的不是你的眼睛。」
她焦慮地又問:「要不然是什麼?」
他突然傾身向前,不懷好意的問道:「我問你,你跟我來往的這十幾年,一直保持處子之身吧?」
田偲月難堪的紅了臉。「學長?」
「現在還是嗎?」蔡一嘉再度逼問,「紀航平喜歡你那麼久,他能忍著不碰你嗎?」
她目光一凝,肯定地道:「他很尊重我。」
「所以說你還是處女?」他眼底閃著一抹淫邪。「那太好了,就把你最寶貴而紀航平也最珍惜的東西給我吧。」
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你是指……」
「當然是你的第一次。」蔡一嘉唇角一勾。「用你的第一次換他的眼睛,划算吧?」
田偲月真沒想到他這麼卑鄙下流,她雖然沒有保守到認為第一次要在新婚夜才能獻出,但她希望第一次能給她愛的人,而且也真心愛她的人。
但是,蔡一嘉不是。
想到自己曾經痴戀眼前這男人十二年,她突然噁心反胃。
可是,他是紀航平重見光明的希望之一,為了紀航平,她還有什麼非得堅持?
還有什麼非要保留?保留了她的第一次,卻犧牲紀航平的眼睛,她如何忍心?
蔡一嘉的手橫過桌面,突然抓住她顫抖的手,她掙扎了一下,卻被他緊緊握著。
「紀航平的眼睛就靠你了,你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