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年半前，一名來自瑞典的業主委託他們將位於陽明山佔地廣闊的別墅裝潢成英式鄉村風，對浴室的裝修要求特別，關玥經朋友介紹找來專業翻譯做溝通，以為一切順利無礙，結果翻譯竟然吃裡扒外，把業主的資料泄露給同業，業主在簽約前一刻反悔，生意被同業以低價搶走。

這是第一回慘痛經驗。

關玥吞了吞口水，艱澀的回道：「上、上一次是意外。」是空調故障了嗎？為什麼她覺得很熱，全身頻頻冒汗。

「那上上次呢，你怎麼說？」

關玥的頭快垂到桌面了，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兩年前，一位來自波蘭的業主提出裝潢工作室兼住家的要求，因為空間配置關係，強調走機能路線，對於用色相當挑剔。

同樣也是找來翻譯進行溝通，結果那位翻譯專業度不夠，給了許多錯誤訊息，業主驗收時相當不滿意，要求重新裝潢。

那一次損失慘重。

接連兩次慘痛的經驗，讓屠勵虎痛下決定就算利潤再好，以後也不接外國人業主的生意。

但關玥卻斗膽挑戰屠勵虎，背著他接下這位法國人的案子，連約都簽好了。

關玥先斬後奏的行為，屠勵虎當然是氣炸了，上次關玥付了十萬回扣金給方經理的事，他要關玥自己將事情處理掉，但這次是簽約設計，影響公司信譽，他氣歸氣又不能違約，要不得白白損失百萬違約金，所以他最後終究只得讓步。

他雖是讓步了，但又提出一個條件，而這條件卻讓關玥想跳樓，他要求不得找外人當翻譯，要不關玥自己上場翻譯，要不就在公司內部找，找不到就比手划腳做，到時候施工錯誤，所有損失由關玥自己吞。

關玥這次真的嘗到苦果了，她的英文能力還可以，但法文是完全不懂，放眼望去，公司里根本沒有半個語言人才。

大伙兒以前讀書時也沒多認真，踏入這一行后，完全是靠苦學，從設計助理開始熬了好幾年才熬出頭，現在連唯一的希望，中法混血兒的威廉也對法文一竅不通，就算關玥想用美人計商請威廉幫忙都沒有用。

現在法國人業主傳來電子郵件，內文洋洋洒洒一大篇，大伙兒捨命陪君子，陪著關玥研究了一個晚上，還是摸不著頭緒。

「我可以看看書信內容嗎？」穆歆甜清脆嬌甜的嗓音替這詭譎的氣氛注入一股清新暖流。

「你懂法文？」喝光最後一口咖啡的屠勵虎放下馬克杯，挑高濃眉一臉懷疑的看著穆歆甜。

又來了！這隻老虎每次質疑人時那眼神真是令人感到不是滋味。

雖然沒有高跟鞋加持身高氣勢，但她的戰鬥力因為屠勵虎那看戲揶揄的目光瞬間提升。「我在法國住過一年，對法文不陌生。」

一陣香風揚起，她輕巧的繞過屠勵虎，不過可沒忽略他眼底閃過的訝色，她踩著自信的步伐來到關玥身邊。

關玥彷佛找到救星一樣，將寫滿法文的書信恭敬的奉上，那樣子簡直像個小奴。

穆歆甜拿過書信仔細看過一遍后，轉身對上屠勵虎看好戲的眼神。「需要我現在翻譯給大家聽嗎？」

「拜託你了！」找到救世主，關玥合掌拜託她速速翻譯。

真看得懂？屠勵虎揮揮自己如蒲扇般的大掌。「快說吧，把看得懂的都說出來，不懂的大伙兒再來研究討論，拼湊個完整內文應該不會跟業主本意出入太大。」

就對她這麼沒信心？穆歆甜的好勝心再度被激起。「法國業主叫道格拉斯。邁爾，為了完成妻子的遺願，邁爾先生打算將其妻名下的一間老屋改造成度假別墅，預算五千萬……」

「這個我知道，當初透過電話聯繫洽談合約時從中牽線的朋友有提過。」關玥突然插話，「除了這個，邁爾先生還說了什麼？」

所以說她逐字翻譯正確嘍？看來還真懂點皮毛，不是亂糊弄人。屠勵虎沒發現自己看她的眼神瞬間變了。

沈良光和小陳都用崇拜的眼神看著穆歆甜。

屠勵虎瞧他們直勾勾的盯著穆歆甜看，心裡不知為何突然感到不是滋味。

「別浪費大家的時間。」他粗聲催促著。真正考驗在後頭，他等著瞧。

「邁爾先生提及，希望在今年秋天之前完成位於陽明山上的老屋改造，對於改造的計劃，邁爾先生生怕透過書信往來無法確切溝通，所以打算親自飛來台灣一趟。邁爾先生預定星期天中午十一點抵達台灣，此行只能停留三天，另外，邁爾先生提出接機和協助安排住宿的請求……」

「誰去接機？」

「飯店呢？誰來安排？」

「我來安排飯店。」關玥自動接手，因為麻煩是她惹的。「阿虎，到時候你跟歆甜去機場接人。」

「我沒空。」他毫不假思索的拒絕，伸手推開路障。

關玥死不讓路，「你是本公司的王牌設計師，這個案子非你接手不可，邁爾先生在車上一定會提出設計需求，你不去誰來跟邁爾先生討論設計？」

屠勵虎低咒一聲，「我跟法文完全不熟，怎麼溝通？」

「歆甜的法文足以應付，是最佳的溝通橋樑。」

她就對穆歆甜這麼深具信心？不過是會翻譯一張書信罷了，真正的程度究竟好不好根本無從評量。

「設計上的一些專業術語她不一定聽得懂。」他懷疑她究竟能否勝任。

「屠先生，我畢業於英國皇家藝術學院，修過建築設計和室內設計，我對擔任隨行翻譯和跟客戶溝通，絕對信心十足。」

「歆甜，你學歷這麼好，讓你擔任總務助理實在太委屈你了。」關玥簡直將穆歆甜當偶像崇拜了，為她的多才多藝鼓掌喝采。「等這個案子談好之後，我們找個時間談談，我強烈建議你轉任設計部。」

「關小姐，我很喜歡總務助理這個工作，所以暫不考慮轉任設計部。」她委婉的拒絕，她不想跟屠勵虎共事。

屠勵虎沉默著，目光不由得落在一直維持著燦爛笑靨的穆歆甜身上，這女人接連幾次都讓他跌破眼鏡，原以為她是個空有外貌卻不濟事的嬌嬌女，沒想到卻頂著名校光環，做事利落又細心，語言能力更是令人佩服。

他對她的成見，不知不覺在快速消失中。

「阿虎，我看這事就這樣說定，這個案子就交給你和歆甜合作，你帶著歆甜學習，相信假以時日歆甜定能成為本公司的王牌設計師。」關玥打著如意算盤，一旦籠絡穆歆甜加入設計師陣容，就能接外國的委託案，到時案子就能交給穆歆甜負責。

屠勵虎挑挑眉，沒說話，不表示接受，但也不拒絕。

「關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會負責好翻譯的工作，至於其它，暫不考慮。」穆歆甜仍是開口拒絕，她可不想跟脾氣暴躁的老虎合作。

雙方各司其職，她儘力做好溝通的橋樑，設計方面的專業還是交給屠勵虎。

「怕達不到我的要求？」屠勵虎涼涼的丟來一句。

激將法？穆歆甜這回沒被激怒。「我比較擔心的是，你無法達成邁爾先生的要求。」

穆歆甜有預感，邁爾先生會不辭辛勞親自飛來台灣一趟，對老屋改造計劃絕對有相當重要的請託和奇特的想法。

「這個你就不必替我擔心，我敢接手就有十足把握，從我創立觀翼以來，除了少數因翻譯人員專業度不夠，表達不夠精確而造成雙方錯誤認知，導致設計錯誤外，我接手的案子從沒出過紕漏，客戶對我的設計百分之兩百的絕對滿意。」

一定是出眾的才華，養成他自大的性格。穆歆甜不是不相信他的能耐，可他那氣死人的傲慢，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走著瞧吧，看看邁爾先生會出什麼難題給他。

穆歆甜挺直腰桿走出會議室，屠勵虎的目光釘在她曼妙的體態上，胸口揚起騷動。

這時突然有人冒出一句，「咦，歆甜好像變矮了？」

走到門口的穆歆甜腰歪了一下，差點跌倒。

整晚擺著一張臭臉的屠勵虎驀地爆出笑聲，那爽朗的笑聲震耳欲聾。

眾人的目光立即轉移，投向心情莫名其妙變好的屠勵虎，那雙虎目直盯在穆歆甜身上。

奇怪耶，大家看看屠勵虎，好奇的目光又隨之落在逃之夭夭的穆歆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