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照顧
芙蕖愣了一下,不得不說,對方這副坦然的態度,真的有幾分刺激到了她。這也讓芙蕖忍不住想到了之前趙晉延偷聽她與文靜姝說私密話的事情。
可能是虱多不癢,若是第一回被偷聽時,芙蕖心中有驚慌也有心虛。那麼,這一回被對方偷看了好戲,她明顯便是有些憤怒了。
她忍不住偷偷瞪了一眼趙晉延。
只是,這番動作沒讓別人看到,正主兒更是連頭都未抬一下,芙蕖完全是做給了瞎子看。
她心裡憋了點氣,手上拿著的筷子,不由握緊,發出了輕微摩擦之聲,也幸得這聲音,讓她猛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低著頭,繼續做出了一副乖巧的模樣,低頭用膳。
她並沒有注意到,在她的腦袋低下時,趙晉延卻是抬起了頭,又是目光平淡的看了她一眼。
這餐午膳,用的平靜又暗藏洶湧。不過一眾人倒也順順利利的用完了這餐豐盛的午膳。待太后與皇上放下手中筷子時,底下小輩們,也有樣學樣,放下了筷子,接過宮人送上的茶水簌了口,又凈了手。
太后在宮人伺候下洗漱過後,坐在了鋪了冰絲綢墊的榻上,又招呼了其他人在她下首落座。
太后習慣在午時過後再午歇,瞧著時辰尚早,便笑著開口沖底下一干小輩們說道:「哀家讓宮人做了些冰酪上來,若是無事,便都留下來用些,也陪著哀家說說話。」
太后做了這般吩咐,小輩們便是真有事兒,只怕也會推個乾淨,更何況,這午時本就是用來歇息的時辰,所以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留了下來,連日理萬機的皇上,都笑著坐到了太后對面的榻上,對著太后笑道:「這冰酪許久未用了,不曾想母后特意讓宮人備下,朕便是為了這冰酪,也該賴在母後宮內。」
太后聞言,倒是似笑非笑的瞅了皇上一眼,開口揭了他的短:「瞧皇上說的,先時哀家怎麼聽底下宮人去內務府拿冰時回來說,袁貴妃宮中已經越制要了好幾次冰了?內務府的人說,是皇上身邊的宮人去下的命令。」
冰塊在宮內倒不是什麼稀罕物兒,只是因著數量有限,對於各宮皆有規定,也都有所記載。尤其是如今還不到最熱的時節,冰塊用量自會嚴格控制。
袁貴妃雖為貴妃,可到底這個貴妃,手中並無實權,又被頂上太后與皇后壓得死死,所以享受不了太多的特殊待遇。連多要些冰塊這樣的小事,也得靠皇上的口諭才能實行。
太后從不掩飾對於袁貴妃的喜厭,所以這會兒拿著袁貴妃打趣自己的兒子時,嘴上也毫不留情:「難不成,貴妃這冰塊拿去,只是擺在了屋裡,沒淘制些玩意兒出來?」
「母后……」
皇上看了一眼底下這些小輩,面上有幾分羞窘與尷尬。
太后瞧見皇上這副求饒的模樣,倒是笑著沒再多說了。只晉陽長公主一聽,來了興趣,似笑非笑的看著皇上說道:「若袁貴妃真只是擺在屋裡,倒是夠奢侈的。我家芙蕖向來怕熱,可瞧著時節還不到最熱的時候,都捨不得用冰,不想袁貴妃都已經將這冰塊擺在屋裡納涼了!皇兄……也未免太寵貴妃了吧!」
晉陽長公主這話,明顯便是睜眼在說瞎話,誰不知道她的日子向來過得奢侈鋪張,單說冰塊一事兒,她自己的公主府里便挖了一個大大的冰窖,每年夏天她自己及兩個兒女在府上享受冰塊的用量可比宮中貴主們的自由多了。
如今芙蕖不多用冰塊,絕對不是因為節省,只是女兒家不好太寒,所以才給控制住的。要知道,先時給芙蕖辦生辰時用了的冰塊,起碼是袁貴妃宮裡一年的用量了。
但皇上對於晉陽長公主的這份促狹,顯然是無力招架。他無奈搖了搖頭,略帶求饒的沖著晉陽長公主笑道:「皇妹偏愛看朕笑話,今日在小輩們面前,也該給朕留些顏面吧!」
「哦,我卻是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惹得皇兄都提及顏面二字了!」
晉陽長公主聞言,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調侃起了皇上。惹得皇上一張老臉,都有些赤紅,只好將求饒的目光看向了太后與皇后,期盼這二人能給他求求情。
太后和皇后二人倒是袖手旁觀,笑著對視了一眼,並不說話。
無奈,皇上只好絞盡腦汁,想盡辦法討好自己這個促狹的妹妹。
上邊氣氛其樂融融,底下小輩們自是識相閉了嘴瞅好戲。殿內正是氣氛好時,突然,太子妃卻捂著肚子倒在了椅子上。她面若白紙,額上都冒出了絲絲冷汗,在這大夏日裡,顯得十分格格不入,也讓人心驚。
邊上宮女驚呼出聲,又慌張的攙扶住了太子妃,滿是不知所措。
太子妃如今懷有身孕,金貴非常,在這非常時期,稍稍有半點動靜,自是吸引了在場人所有心神。
而在這個時候,只有太后,並沒有第一時間將目光看向太子妃。她第一反應卻是不著痕迹的看了一眼坐於自己身側的晉陽長公主,眼裡閃過了一絲猶疑。但她什麼都沒有說,立刻站起身吩咐身邊的宮人上前抬著太子妃進內殿躺著,又讓底下宮人去太醫院請了太醫過來。
太子妃進了內殿,太子與皇后也跟了進去,其他人沒有跟進去,皆沉默的坐在了外殿。
小輩們顯然有些心神不定,而皇上的神色有些焦灼,於是,在這群人中,從頭至尾屁股都未離開過座位,面上一直掛著平淡笑容的晉陽長公主,便顯得尤為特殊了。
太后看著晉陽長公主這般,只閉著眼睛念佛。
姍姍來遲的冰酪被呈了上來,太醫稍落後兩步於上冰酪的宮人走進了殿內,還未來得及行禮,便被吩咐進了內殿替太子妃檢查。
而隨著太醫走進內殿後,皇上與太后皆起身從座位上站起,走到了通往內殿的那道門。趙晉延猶豫了一下,也跟在了皇上與太後身后。
擱於小几上的冰酪,變得無人問津了。
芙蕖與夏越朗兩兄妹猶豫了一下,但瞧見趙晉延也已經起身跟在皇上和太後身后,二人便也站起了身,準備走到那邊去。
只是腳步還未邁出幾步,晉陽長公主卻出聲叫住了二人。
「都擠過去做什麼,在家時不是就吵著想吃冰酪嗎?怎麼這會兒,反倒是沒胃口了?」晉陽長公主說著,自顧自的拿起了勺子,舀了小小一勺,送入嘴中。
芙蕖和夏越朗二人對視一眼,眼裡皆有為難之色。便是夏越朗向來心寬,但還沒有寬到在如今這般情形,還有胃口去吃冰酪。可芙蕖和夏越朗也能夠感覺得到,他們的母親這會兒叫住他們,顯然是並不想讓他們過去。
芙蕖和夏越朗向來乖巧,極聽晉陽長公主的話,猶豫半晌,便是知曉這會兒繼續坐著並不合適,但二人還是乖乖坐下了。
只是,這碟御膳房裡精心調製出來的冰酪,便是再美味誘人,二人也沒了胃口。
不知過了多久,長公主面前那盛放著的那碟小小冰酪,已被她用盡。而擺在其它小几上的冰酪,早已化為黏稠的汁水時,太醫終於從屋內走出,與太醫一道兒出來的,還有太子。
太子殿下一臉歉意的沖著太后與皇上輕聲道:「累皇祖母與父皇操心了,太子妃無事,只是受了暑氣,如今已是大好,兒臣這便帶她回去。」
這般興師動眾之下,可以說所有的人都以為太子妃是受到什麼侵害,各自心裡也展開多種聯想,卻不想只是一個簡單的中暑。
便是太后與皇上向來不喜形於色,此時臉上都難免露出異樣的神色,但二人也都沒說什麼,太后還是笑著沖太子輕聲道:「太子妃無事便好,你讓底下人備好車鸞,小心送她回去歇著。這幾日,讓太子妃好好休養,不用來皇祖母這邊請安了。」
「多謝皇祖母。」
太子倒也未曾多想,朝著太后與皇上行了一禮,便重新走進了內殿。
既太子妃無事了,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各歸各位。但氣氛卻並沒有因此而有所好轉。
太后與皇上二人沉默著沒有說話,晉陽長公主也沒說話,而是拿起了方才舀冰酪吃的那個小勺,把玩起了面前碟中殘餘的冰酪汁。
等著外邊皇后與太子將太子妃帶走之後,晉陽長公主突然嗤笑一聲,語氣頗有幾分陰陽怪氣的笑道:「好好的冰酪,就這麼浪費了,可真是可惜呢!」
太后抬起頭,看向了晉陽長公主,晉陽長公主卻並沒有看太后,而是看向了芙蕖和夏越朗,又笑道:「我聽聞御花園裡新進了一批錦鯉,你們去瞧個稀奇吧!」
說完這句話,她頓了頓,又說了一句:「你們二人,可得小心些,莫像太子妃一般中了暑氣,你們可沒這麼好命,讓所有人都這麼興師動眾為你們擔心。」
「娘親真是說笑,我和芙蕖又不是小孩子了!」
夏越朗聞言,連忙自認為風趣的回了一句,但這句話說出來后,也只有他自己笑著,其他人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芙蕖更是有幾分頭疼自己哥哥這直腸子,真是想到什麼便說什麼,若是太子妃在場聽到他這話,還不得給氣的再暈了過去。
芙蕖連忙站起身,補救的開口笑道:「早就聽聞這批新進的錦鯉長得極好,不過若是被芙蕖看上了,舅舅少不得賞芙蕖幾條!」
「好,芙蕖喜歡,便不要和舅舅客氣。」
皇上臉上和藹的笑了笑,對於芙蕖這個懂事乖巧的外甥女,他也向來疼愛縱容,自是順著芙蕖的話說了。
想到往日里芙蕖在宮內遊玩,總是會有太子陪伴,但今日太子卻送太子妃回去了。皇上的目光看向了坐在邊上一直沉默的趙晉延,想了一下,開口吩咐道:「晉延,你帶芙蕖和越朗去御花園裡看錦鯉,好好照顧你的表弟表妹。」
趙晉延不妨被點了名,不僅是他自己愣了一下,芙蕖也是愣了一下,但趙晉延很快便反應過來,朝著皇上行了一禮,沉聲應道:「是,父皇放心,兒臣定然會照顧好表弟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