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兄妹

十八、兄妹

「宮裡賞賜了越朗一套紅寶石,而他滿京城去尋了工匠要為妹妹鍛造生辰禮物這事兒,並非隱秘,而越朗那一日去取這禮,有心人若是想要打聽,也十分容易。說是巧合,只怕是有人故意為之。」晉陽長公主嘴角扯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又道,「越朗一個孩子,能有什麼值得別人這般設局設計,說到底,那背後之人真正想要對付的,又是誰呢?」

皇上聞言沉默了下來,但是長公主卻是繼續慢慢又道:「皇兄你這些年來一直想借成親王在宗室中的影響力,徹底消除當年坐上皇位時留下的弊端,也想抹去郭皇后與大皇兄一派所有的印記。所以你一直都尊著成親王,想讓成親王替你在那些宗室老人面前多說些好話,可在這個時候,越朗與成親王的兒子發生了衝突,我是個什麼性子,成親王又是個什麼性子,恐怕滿京城無人不知。如此一來,皇兄定然難做,想要解決好這件事情,勢必要偏袒一方,也會離間一方關係。」

皇上輕輕嘆了一口氣,看著晉陽長公主輕聲道:「皇妹既知朕難做,為何不能替朕想一想?」

「是啊,旁人便是知曉皇兄最後只會讓我來讓步,所以料定最後是我與皇兄會起這個衝突。」晉陽長公主嘴角含了一絲苦笑。

皇上看著晉陽長公主這般,語氣中也略帶幾分歉意,卻還是將話說了出來:「皇妹是自家人,所以我才會做下如此決斷,我知此事委屈了皇妹,日後……」

「來日方長,皇兄不必說的這般早。」

晉陽長公主抬起了眼瞼,笑著搖了搖頭,顯然皇上這故意放軟語氣,還刻意親近的話語,並沒有打動她,她只輕輕嘆著一口氣,又道,「說到底,皇兄能許給我和兩個孩子的,我們早已有了,有的也只是錦上添花。而真正要的,皇兄顧慮重重,只怕也不會給我們。我想要什麼,我的孩子真的需要什麼?皇兄心知肚明,既做不到,便不必再給我希望了,免得教我像當年一般失望。」

「茵兒……」

皇上眼裡流露出了幾分愧疚,他雙手忍不住握成了拳頭,彷彿是下了一個決心,只輕聲道:「越朗這件事情,朕……」

他並沒有馬上說出來,彷彿是在做一個痛苦的決斷。

而一直站在皇上身後沉默未言的文景暉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輕聲道:「皇上,越朗這孩子,既是臣的晚輩,又是臣一直在教導。這件事情,臣願一力承擔,務必給皇上一個滿意的答覆。」

晉陽長公主將二人神色收歸眼底,嘴角卻突然淡笑了一下。她沒有離開說話,只是將壓在坐塌靠墊之下的那個信封拿了出來,放在了小機上,推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的目光被晉陽長公主這番動作吸引,他面露疑惑的拿起了那封信,目光探究的看向了晉陽長公主。

晉陽長公主沒有說話,只等著皇上拆開了這一封信后,方才放緩了語氣,慢慢道:「就像皇兄說的,我是皇兄的自家人,又如何能看著皇兄為難。當年我能為皇兄忍下一回,那麼如今再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茵兒……」

皇上面上動容,眼裡流露著愧疚與感動的目光。

而晉陽長公主卻並未看向皇上,又繼續慢慢道:「成親王那老匹夫,這些年來仗著在宗室中的地位,仗著皇兄這些年來對他的禮讓,氣焰早已不可一世。皇兄待他多番禮讓,可他對於皇兄交代的事情,哪一項不是一拖再拖。對付這樣的人,皇兄這般溫和的手段,早已是不行了!」

晉陽長公主頓了頓又繼續道:「成親王府里那攤水,早已臟透。成親王世子之事,不過是冰山一角,那老匹夫自己也做了不少黑透心的事情。這一項一項,倘若皇兄將這些把柄拿去威脅,何愁他不替您盡心辦事。」

「這副信上,是另一封口供,利用這份口供,成親王世子盡可脫身,皇兄也可拿著這封口供與成親王施恩。恩威並濟方才御下之道,晉陽一婦道人道,也只懂些皮毛,但既然皇兄需要這些,晉陽自是要替皇兄辦妥。」

「委屈你了。」皇上拿著那封信,默默聽著晉陽長公主之言,過了許久,他才說出這麼一句話。而在說出這一句話后,他又輕聲道:「你放心,等到來日,皇兄定會給你出氣。越朗和芙蕖是朕的外甥,朕一直比疼自己的孩子還要疼他們,日後朕能不替他們打算嗎?」

「有皇兄這句話,皇妹還有什麼能不放心嗎?」

晉陽長公主面上神色柔和了許多,只笑了應了,沒有再說其它。

皇上微服出行,自是不可在宮外待太久時間。而目的既已達成,他倒也沒有再久留,便起身告了辭,由著文景暉護送回宮。

晉陽長公主起身將他送到了院子外邊,目送著那兩道身影漸漸消失之後,臉上方才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

半個時辰后,晉陽長公主正閉目養神躺在卧榻上由著青語替她輕輕捏著肩膀之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動靜。

底下人並未通傳,顯然對方並非是走了光明正大的路子進來的。

青語嚇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正要招呼底下侍從。而她的聲音沒有喊出來,晉陽長公主卻握住了她的手,阻止道:「莫驚動他人,你下去吧!」

「長公主……」

青語面露擔憂。

晉陽長公主卻搖了搖頭,自己慢慢從卧榻上坐起了身。

而在這個時候,來人也從外間走了進來,恰是去而復返的文景暉。

青語看到來人,倒是冷靜了下來,沒有再說什麼,沖著文景暉與晉陽長公主行過一禮后,小心退下了。

走到門口時,她小心張望了四周,將房門合上,而自己,則是站在門口守著。

晉陽長公主在皇上離去后,便早已屏退四周圍的侍從,只余青語一人在身邊伺候,這會兒青語退去后,屋裡更是安靜的緊。

她慢慢從卧榻上走了下來,走到了文景暉跟前,語帶幾分嘲弄輕聲道:「你膽子倒也大,光天化日便跑到本宮屋裡來了。」

文景暉卻並未回答她這句話,輕聲嘆了一口氣,看著她只說了一句:「你膽子太大了!竟然連皇上都敢設計。」

「如何談得上設計,不過是使了一些小手段罷了。」

晉陽長公主沒有否認,只是糾正道,「更何況,本宮從頭至尾,都是一心一意替他著想,又有何不對?」

「晉陽,別再玩火了,皇上並非蠢人,你這些手段,早晚他會看透,屆時反倒是傷了你們兄妹情誼。」文景暉耐著性子勸解著,頗有幾分苦口婆心。

而晉陽長公主聞言,卻是笑了一下,那笑容帶著幾分嬌嗔,看起來頗有幾分少女姿態。她走近了文景暉幾步,將二人的距離拉得很近很近,然後踮起了腳尖,湊到了文景暉耳側輕聲道:「若哪一日皇兄真的要治我的罪,表哥難不成會不幫我嗎?難不成表哥當初說的那些話,都是騙人的?」

文景暉下意識後退了兩步,轉而看著晉陽長公主略帶幾分嘲諷的目光時,他握緊拳頭輕聲道:「我自會幫你。」

「只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對嗎?」

晉陽長公主慢慢接著文景暉的那句話又道,「若命令真的要治我的罪,你會幫我,但也不會違抗皇兄的命令。」

「我……」

文景暉說不出話來。的確,晉陽長公主所言,卻為實情。

而晉陽長公主倒是一點都不意外文景暉的反應,只是嗤笑了一聲,重新坐回了榻上,語氣平淡慢慢道:「表哥你回去吧,你說的,我知道。其實所有人中最天真的還是表哥,我那皇兄如何會不知道我在算計他,便是當時不知曉,這會兒只怕也回味過來了!」

「自他當成這個皇帝……不,或許該說是自他當成太子之後,維繫在我們兄妹之間的,早已是利益大過於感情,只要我手上有足夠的籌碼,也有足夠的利用價值,那麼他便會當著我的好皇兄

文景暉嘴唇動了兩下,但最終沒有說什麼,只是在離開之時,他看著晉陽長公主輕聲說道:「茵兒,其實你將所有的事情都想的太悲觀了。皇上的確是在某些事情上委屈過你,可這些年來,他待你這般縱容,除了利益,更多的,說到底還是他念著你們二人兄妹情誼。」

文景暉說這些話的時候,晉陽長公主一臉冷漠,面上神色沒有半絲動容。

文景暉默默嘆了一口氣。知曉方才那些話,恐怕晉陽長公主根本沒有聽進耳中。

這些時日以來,京中可謂是風起雲湧。

成親王府與晉陽長公主府結怨,人人都在瞧著笑話,也暗暗瞧著這較量的結果,究竟是成親王府贏了,還是晉陽長公主府會贏,亦或者兩敗俱傷。

先是夏越朗被抓進大理寺內,結果不到半日,便被太子領出。而緊接著,成親王世子出事被抓進大理寺內,所有人只當是晉陽長公主佔了上風。誰料不過幾日,成親王世子又被脫了罪安然無恙放出,眾人目光又盯向了兩府之間,只覺又是成親王府佔了上風,忍不住準備看著不可一世的晉陽長公主此次如何失了面子。

只是,到了最後的結果,卻是出乎意料。成親王府明明瞧著便是佔了上風,但未過半月,成親王卻是親自帶著傷體未愈的成親王世子到了晉陽長公主府里負荊請罪。而一貫便是得理不饒人的晉陽長公主這一回,表現的也分外得體,竟然沒有再追究。

一場鬧劇以和平收場,京中眾人只覺得頗有幾分失望。

不過,京中大事向來多,很快的,皇上要去避暑一事兒,又吸引了眾人的眼光,隨駕的名單,出行的日子,這些都值得讓眾人津津樂道許久。

晉陽長公主府里也忙碌了起來,府中三位主子都在隨駕名單之中,所要攜帶的東西和人員,自是不少。

好在晉陽長公主府幾乎年年都是在隨駕名單中,也有舊例可循,到不至於太過於突然便手忙腳亂。

避暑出行這一日,恰是個艷陽好天,芙蕖坐在太後車駕之中,偷偷看著車外盛景,一掃多日以來沉重的心情。

而在這個時候,一人一馬,卻突然疾馳而來,他從隊伍的最末,一路加鞭追馳,追到了隊伍的中間,來到了太後車駕側邊。

避暑出行的隊伍,從首至尾,禁衛軍、御林軍親衛數不勝數,可是那些軍衛在看到騎馬而來之人時,卻都未曾阻攔。

坐在那匹棗紅色烈馬之上的,卻是一個身穿玄色箭袖短炮的男子。

男子身材高大、面容俊秀、氣勢凌人,他驅馬追到了太後車駕邊上,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只聲大喊著:「皇祖母!皇祖母!安兒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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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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