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魚目
宮中主子都到了此處避暑行宮避暑,並不是指因避暑便將所有正常事物的運作都停了下來,只是將生活和辦公的地點從皇宮挪到了避暑行宮罷了。
當然,日子比在皇宮中過得要安逸舒適卻是一定的。
這剛來了避暑行宮隔日,所有人馬都休整過來后,皇上便讓皇后籌辦了一次宴會,特地將此次避暑名單上的所有人都請來參加。
皇后自是欣然應允,在問過皇上和太后的意見,這隔日傍晚,宴會便在避暑行宮中的藍楹閣舉行。
藍楹閣雖不是避暑行宮中最佳去處,但勝在巧妙,恰好坐落在避暑行宮最大的人造湖上的一座小島,兩面環水,兩面環山,恰是山水如畫,中間也只餘一條小橋可以經過,遠遠瞧去,仿若是飄浮在水面上的巨大船隻一般。
芙蕖與晉陽長公主二人陪著文太后而來,到達藍楹閣的時候,已是不早,宴會開始大半,歌舞正酣。
芙蕖與晉陽長公主二人坐在了太後身側,酒過微醺的皇上看到芙蕖,撫掌大笑,連連道:「芙蕖來的正巧,方才正說歌舞無趣,讓這些人退下好讓你們這些小輩下場展示才藝,你便來了。朕記得芙蕖古箏彈得極好,今日可得讓朕大飽耳福。」
「舅舅謬讚了,芙蕖只是能彈順罷了!」
芙蕖聞言,連忙低頭說了。
她說這話,也並非是謙虛,她各類才藝屬於什麼都會一點,但什麼都不精通的那一種。古箏雖然是她學的較好的,可決計不能與名家相比,甚至連大部分會古箏的人都比不得。
其實說來芙蕖倒真覺得有些羞愧,她自小的琴棋書畫,都是長公主請了各方面的名家來教導。但到最後,她都只是學了個皮毛。便是一些她自己感興趣,也願意堅持去學的東西,到了最後,反倒是教授她技藝的那位師傅先放棄了,直言道芙蕖既只是想要學會,那麼點到即止便可,不必再深學下去。言下之意卻是,芙蕖再學下去,也學不成大家。
長公主對此也頗為無奈,她自己沒從文太後身上繼承此類天賦,不想芙蕖竟也隨了她。
芙蕖倒並不像長公主一般氣餒,她心態向來平和,既覺沒這個天賦,她便不會去強求,更何況她學習這些,也並非為了展示在旁人面前,只自己自娛自樂欣賞,也是樂事一樁。
那會兒芙蕖的心態是極其平和,在宮中為太后和皇上也曾表演過,可在這麼大一群人面前表演,芙蕖心裡卻是忐忑了。
她那班門弄斧的技藝,哪裡好意思拿出來獻醜。
可皇上既然這般說了,芙蕖也知道自己今日這演奏,只怕勢在必行了。她若怯了,便實在丟人。
她在腦海里翻來倒去倒騰著自己熟悉的那幾首樂曲,左右猶豫,終於確定下了要演奏的曲目。
芙蕖既對自己沒有信心,自然不會去選那些高難度的曲目來展示自己,畢竟在場之人的耳朵都不是擺設,她也糊弄不過去。但若是選得太簡單,那也不好拿出來展示。
如此一來,曲目的確是難選的緊。
不過芙蕖倒還真想到了一首合適的的曲目,這首古箏曲名為雲水禪意,並非是流芳百世之作,在世間傳唱也極少,是先時教導她學古箏時的老師所做。芙蕖偶爾得到樂譜,便十分喜歡,央著老師教了一邊又一遍,終於自己能熟練的彈起來。
而這首曲子雖然不難,卻勝在清新自然,聽著也讓人不由心平氣和,不失為一曲佳作。至少芙蕖每一回心情煩躁之時,便會忍不住安靜坐下來彈上一曲。
當然芙蕖更為喜愛的卻是這首曲子傳唱度不高這一點,她既比拼不過技藝,也只好靠新意這點來扳回局面。
選定曲目后,芙蕖心裡安定了下來,開始用心去看底下人的演奏。
不得不說,皇上對於這個外甥女,算是用心良苦。
他也是知曉芙蕖並不擅長才藝,為了避免芙蕖緊張,並不讓芙蕖第一個去彈奏,可又怕珠玉在前,會對芙蕖產生對比,所以在芙蕖之前,故意選了一個技藝比芙蕖還不如的大臣之女先做了一番表現。
這第一位出來演奏之人,是個武將之女,本就不善才藝,聽到點名,也是臨時抱佛腳,拿著琵琶匆匆湊了一曲琵琶曲出來。雖然表現一般,但對方倒也並不在意,在彈奏完了之後,沖著皇上行了一禮。
倒是因著對方這從容的表現,皇上也是另眼相看,讓身邊太監賞賜了些許東西下去。
受了對方的影響,芙蕖在被點到名后,倒也落落大方便讓人奉上了古箏開始慢慢彈奏。
有了比較,再加上芙蕖今日,的確是表演的特別好,倒是給在場之人好一番驚喜。
皇上撫掌大掌,連連誇張:「這孩子就是太過於謙虛,都彈得這般好了,還說什麼只能彈順。」
長公主也是喜不自禁,她嘴裡倒是難得謙虛的說了一句:「這孩子也是難得臨場發揮,往日里可沒有這般好。」
有了皇上和長公主二人前番話語鋪墊,其他人自是連連附和。
「可不是,郡主可是太謙虛了,如今便有這水平,日後多加勤練,只怕古箏大家之中,都有郡主一席之地……」
……
這誇讚越加離譜,芙蕖只覺得有幾分局促,等著皇上賞賜完后,坐在她邊上的一些婦人還在嘖嘖稱讚,芙蕖有些忍耐不下,迫不及待以出去更衣的借口暫時離開了大廳。
說出去更衣,芙蕖也不是真有這個生理需求,但裝模作樣去了之後,簡單整理了一番今日的妝容,她便繞著這藍楹閣四周圍走了起來。
藍楹閣四周圍的建築十分獨特,並未有偌大的園子給芙蕖遊逛,不過這臨水靠山之地,倒也別具匠心的修築了不少亭台水榭。今日又因著這邊舉辦了宴會,四周圍皆點了高高掛起的燈籠,在夜空之中,仿若一隻只飛舞的螢火蟲,分外美麗,也將藍楹閣四周圍的景緻,朦朦朧朧映照。
芙蕖嫌這可逛的地方太少,加之跟隨著她的人又太多,所以屏退了其他隨從,只帶了彩霞與絳雪兩名貼身丫鬟隨意遊逛著。
此刻隱隱能聽得見從藍楹閣裡邊傳出的絲竹之聲,但在藍楹閣外,除了偶爾經過的宮人,卻是極為安靜,只有風聲與水波蕩漾之聲。
芙蕖沿著藍楹閣西側出口處高處慢慢拾級而下,此處建築,分外精妙,從高到低,竟有多處亭閣修築,每一處,沿途便是不一般的景緻。
芙蕖看著最底下水波蕩漾,難得起了玩心,想到下邊去瞧上一瞧。只是,她繞過一處亭子,剛想往下再走之時,卻突然聽到了一陣輕輕的人語之聲。
芙蕖忍不住駐足下了腳步,並未再往前走去,她雖未細聽,卻也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待這停下腳步細聽后,她忍不住笑了一下,難怪覺得這聲音耳熟,卻是二皇子趙晉安的,這兩日,他沒事兒便往太後宮中跑著。
芙蕖猶豫著是否該上前打招呼之時,卻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她也是沒有想到,此時與趙晉安在交談的人,竟然是楊清漪。趙晉安與楊清漪,芙蕖心中略有幾分疑惑,在她的印象中,楊清漪與皇家幾位皇子,除了四皇子趙晉寧,其餘三位幾乎是沒有任何的交情,便是連說話都很少。雖然在前不久芙蕖也是剛知曉趙晉延傾慕楊清漪,可趙晉安與楊清漪……
芙蕖怎麼想都沒有想通這二人如何會在宴會之時出現在這處。
其實若是按著芙蕖往日里的性子,這會兒只怕會大大方方上前去打招呼。可是今日,鬼使神差,她沖著彩霞與絳雪二人打了個手勢,隻身一人往前走了兩步,恰好站在了趙晉安與楊清漪二人所站那處亭閣上方的一棵大樹後邊。
此處並未點著燈籠,芙蕖身量又不大,躲在此處,若不留心去看,決計是發現不了。
芙蕖第一回干這樣的事情,心裡有些發虛,只是她這剛一站定,便聽到楊清漪沖著趙晉安輕聲開口道:「二表兄,你硬將我帶到此處,若是被人瞧見,旁人誤會了怎麼辦!我娘會罵我的。」
「別怕,大家都在裡邊,沒人會出來的,也沒人會發現。」
趙晉安溫聲安慰著,在黑暗中,芙蕖並不能夠看到對方的神色,只是,能夠感覺得到,趙晉安的聲音充滿了溫柔與情意,「何況,便是被旁人看到了,我也不怕,我恨不得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喜歡的人其實是你。」
趙晉安此言落下,亭中安靜了好一會兒,芙蕖心中發毛,更是一動不敢動躲在大樹後邊,唯恐被底下人發現。
而過了一會兒后,只聽得楊清漪的聲音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語氣,慢慢開口道:「二表兄說笑了,誰不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芙蕖表姐,你從北海回來,送了她一顆北海最大的寶珠之事,早已傳遍宮廷。你……你如今與我說這番話,卻又是何意。」
趙晉安聞言,急了,連聲解釋:「你明知道我的心意與無奈,又何必拿這話來嘲諷我。送她寶珠,那是做給晉陽姑母看,做給旁人看,我今日找你來,是有禮物要給你。」
說罷,趙晉安卻是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打開后遞到了楊清漪面前,脈脈溫情的說著:「我在北海,一共尋到兩顆寶珠,送予夏芙蕖那一顆,確實是最大,但並非最為珍貴。這一顆,雖不過那顆一半大小,卻是最有靈性的。我第一眼看到,便知要將它藏了送予你。」
盒中寶珠卻是不大,但在昏暗的燈光照拂下,散發著瑩瑩幽光,仿若珍世稀寶。若是芙蕖手中那一顆珍珠放在邊上,只怕會被襯成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