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以身試藥
顧笙正坐在桌前,她的面前正擺著葉錦書托阿素送給她的東西。神色有些疲憊的人,一眼便被桌上那壇酒吸引,伸手拍開那罈子酒的封口,房內頓時溢滿了酒香,桂花濃郁的香味再加上淡淡的葯香,聞之便讓人口中生津垂涎三尺。這小大夫釀藥酒倒是厲害,若是不做大夫了開個酒館怕也是餓不死的。
上回大哥向那小大夫討酒,看那小大夫那小氣樣平日里定是很寶貝這些酒,沒想到今日竟是這麼大方的送了她一壇。顧笙想到那日那小大夫半分不讓跟大哥對峙,就是為了護住她一小罈子酒的小氣樣,唇角的笑意就柔軟了起來。
將面前的兩個酒杯斟滿,顧笙就將那罈子酒封了起來。
「好香的酒阿,小師妹莫不是知道我要來特意擺上這酒。」窗邊有女子調笑的聲音傳來,顧笙頭也不回的道:「自然是知道師姐要來,準備些好酒恭候。」沐裳從窗口跳了進來,也不客氣的就坐在了顧笙對面,面前的酒極香極誘人,沐裳端起杯子沖著顧笙眨了眨眼就迫不及待的一口飲盡了。
舔了舔唇,沐裳眼冒精光的死盯著桌上那壇酒道:「沒想到那小大夫釀的藥酒竟如此好喝,改日定要去劫她一番,將她的好酒都搶光。」顧笙挑唇笑了笑,伸手按住沐裳去拿酒罈的手,輕聲道:「二師姐,大夫囑咐,這酒甚補一日喝一杯便好,莫要多飲。」
撇撇嘴,沐裳收回手,眼睛卻還盯著那罈子酒調笑著道:「什麼一日喝一杯,我看小師妹你明明就是不捨得了。」顧笙輕挑著眉頭,倒也不反駁,笑著認了:「那二師姐也就容我小氣一回吧。」
說笑了幾句,兩人還是斂了笑意說起了正事。沐裳面上帶著幾分擔憂的道:「止遷那丫頭,近日不太好。你上回吩咐她回揚州辦事,她向來果斷穩重,這次卻失了手受了傷。」顧笙輕飲了一口酒,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微微垂下:「止遷她有心事。原本如今局勢越發險峻起來,需她做的事也越多,可依她現在的情形,不適合再執行任務,就讓她在揚州呆上幾日穩穩心神吧。」
沐裳應和道:「的確該讓她好好歇息歇息,她從小就這麼個逞強的性子,死脾氣認死理還愛鑽牛角尖,除了你的話誰說的都不聽。師父也不知說了她多少回讓她改改性子,可我看她啊現在改不了,日後怕是也改不了。」
顧笙輕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的問道:「嚴叔和楚思如何了?」沐裳連忙道:「嚴叔和小思去了川蜀唐門,昨日我剛接到他們的傳書,說是已經想辦法混入唐門了,但若是要查清唐門是否在暗中研製七日蠱解藥,怕是要些日子。」
顧笙點點頭:「若是唐門真的已為寧王所用,暗中研製解藥,怕也會極其謹慎藏的極深。你告知嚴叔,行事定要萬分小心,一但被察覺便莫要再查,以脫身為要。」沐裳應了聲是,有些猶豫的看著顧笙。
將空了的酒杯放下,顧笙頭也不抬淡然道:「二師姐,有何話就說吧。」沐裳輕嘆了口氣問道:「你娘親中毒之事,可有查出是什麼人乾的。」眸中暗光一閃,顧笙微抿著唇,放在桌上的手指慢慢收攏:「最有嫌疑的人,應該是我二哥。」沐裳有些震驚的看著顧笙:「這,若是你二哥的話,他又為何這麼做呢,你娘親對他一向不錯的。」
握著的拳頭太過用力,指尖微微有些泛白,顧笙閉上眼道:「二哥他從小性子就孤僻,不太愛是說話。但他對經商甚是有頭腦,這些年,爹爹已將顧府手下的產業慢慢轉交給他。他常年奔波在外,鮮少回家,此次因為三姐大婚才在家中住了那麼久。娘親中毒后,我將探子派出查清顧府所有人底細,卻查到我二哥每年會從賬上拿走一大筆銀子,而那些銀子的去向卻再也查不出來。」
沐裳有些遲疑道:「只是拿些銀子而已,或許你二哥只是將那些銀子藏了起來,日後已備不時之需。」顧笙輕嘆了口氣:「若是這樣便是萬幸,可偏偏他竟暗中與寧王做起了生意,前些日子兩人來往往甚密。」沐裳變了臉色問道:「什麼,你二哥居然和寧王有來往。那你是懷疑,你二哥是受了寧王的指示對你娘親下毒。」
顧笙搖搖頭,眸子中有暗光閃過:「暫且不知,最奇怪的便是對我娘親下毒這事。娘親她一向不管事,家裡的事也好外頭的生意也好,從不沾手。若是寧王想下毒,那應該是對我下毒。除非他只是想給我個下馬威,又或是,娘親在無意間得知了他們什麼秘密。」沐裳點點頭道:「沒錯,或許你娘親無意間聽到了些不該聽的秘密,所以才會被人謀害。」
房內靜了下來,兩個面對面坐著的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中。
凌亂的桌上灑著點點殷紅的血跡,葉錦書跪在地上慘白著臉捂住嘴,鮮血慢慢透過她的指縫砸落在地上。瞳孔慢慢放大,痛苦似乎愈發難耐,嘴裡斷斷續續的發出細微的悲鳴聲,彷彿連她身上肌膚都開始變的有些透明。
葉錦書顫顫巍巍的伸手去拿桌上擺著一顆藥丸,可腹中的劇痛讓她眼前一陣模糊,腦袋也越來越沉。喘息著一點一點將手伸向那顆藥丸,突然而來的絞痛,讓她身子一抖,那藥丸竟跌落在地不知在何處。努力的壓制著喉中快要溢出的痛吟,葉錦書一邊在地上摸索著,一邊去看房門處透出的微微的亮光。
近日她一早用完晚膳就進了房,對織娘說她倦了,想早些歇息。可其實,她只是想偷偷試試新研製出來的葯。當初她下定決心學醫之時,織娘就逼她發了誓言,一生中絕不自己試藥,絕不將自己的性命至於危地。只是這次她沒有聽娘親的,她必須要試,為了顧夫人為了顧笙,也為了她身為大夫的尊嚴。
當著病人的家屬的面,說那病人藥石無醫,對於一個大夫而言是一種屈辱。況且爹不是說過嗎,曾經有一個人能解無根草之毒,既然能解,那麼她也一定要解開。
腹中的劇痛已經讓她瀕臨昏迷的邊緣,明明就落在手邊的藥丸卻怎麼也摸索不到。胸口的心跳聲很大,在她耳邊咚咚作響,震的耳朵有些疼了起來。嘴裡的血越吐越多,眼前越來越模糊,渾身痛的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了。葉錦書眼前一黑,終於昏了過去。
黑暗中似乎總有什麼東西在窺視著她追趕著她,葉錦書在漆黑中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卻又好像聽到有人在喚她的名字,像是四小姐的聲音,很溫柔很溫柔。葉錦書轉了身,下一秒卻又突然置身與一片桃林中。
大片的桃林滿樹都開著粉嫩的花朵,在明媚的陽光下吐露著最嬌嫩的美。她眼前,顧笙正穿著一身火紅火紅的嫁衣站在一顆開滿桃花的樹下。顧笙看著她,一雙瀲灧的眸子中帶著妖嬈的媚意,嫣紅的唇輕啟呢喃道:「小大夫,到我這來。」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葉錦書眼神痴迷的望著顧笙,慢慢的走向她。緩緩飄落的花瓣落在地上,落在她們身上,美的就像仙境一般。
微涼的指尖輕輕點在葉錦書的額頭,眼前的顧笙勾著唇角笑的放肆,胸前的衣裳有一些敞開,露出了那白皙誘人的鎖骨,顧笙慵懶的依在葉錦書肩頭,在她耳邊輕聲問道:「小大夫,你可有什麼要同我說的。」耳邊的熱氣噴在耳珠脖頸上有些癢,下意識的搖搖頭,葉錦書羞澀的低下頭,今日的四小姐好美,卻也同以往有些不一樣。
顧笙站起身笑著道:「那我有些話想同你說,我今日要出嫁了。」飄落的花瓣突然停了下來,桃樹也慢慢的枯萎了,明媚的陽光消失了,天又黑了起來。葉錦書臉上羞澀的笑意僵硬在嘴邊,一雙黑亮的眸子瞬間變得黯淡獃滯。顧笙身旁站著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身穿黃色的蟒袍,頭戴著王冠,他笑著摟著顧笙的腰肢。
那男子微眯著眼看著眼錦書,傲然開口:「葉小兄弟,多謝你以往對笙兒的照顧。如今笙兒已是我的妻,自然由我來照顧,你且帶著你娘親回鄉下去吧。」那男子說完后,也不再看葉錦書一眼,便要走。顧笙任由那男子摟著,隨著他轉了身就要離去。
葉錦書看著那兩個相依而去的背影,心中像是被人剜了一刀一般,疼的她有些站立不穩。她跌跌撞撞的就要去追顧笙,卻又突然間陷入了黑暗中。再也看不到顧笙與那男子的身影了,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流滿了淚,葉錦書揪著胸口的衣裳向著四周大聲的喊道:「四小姐,四小姐。」
沒有回聲,沒有光亮。整個世界突然又只剩她一個人了,葉錦書蜷縮在地上像一隻受傷的小獸一般,發出痛苦的悲鳴。而在她身後,那雙隱在黑暗中的眼睛仍在死死的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