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怎會這般簡單
將葉錦書的手放回錦被中,顧笙坐在床榻邊目光有些複雜的望著躺在床上昏睡過去的人。「為何要這麼做。」秦羽衣站在她身後問道。輕輕摸了摸葉錦書的額頭,顧笙苦笑著道:「若是讓她知道,依她的性子定會死活要跟著去。你我皆知,此行危險,她又不會絲毫武功,若是真的跟著去了,難免會被誤傷。」
秦羽衣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低著頭。顧笙回頭看著她道:「你呢,還在和城主冷戰嗎。」秦羽衣無奈的點點頭道:「他還是不肯理我,自從上回與他說了,我要同你一起去威虎寨之後一直到現在,一句話也沒有同我說過,還總是亂髮脾氣。早知道我便學你,不與他說,直接葯倒讓他睡上兩日。」
顧笙眸子微斂,望著床榻上的人。還未啟程,心中就有些許的悔意,或許她這次是真的做錯了。什麼也沒有同葉錦書說,就將她先弄昏了過去,原本是想著等葉錦書醒來時自己便平安回來了,豈不是免得讓她擔憂。但是如今再想想,這次她或許真的做的不妥,畢竟如今她與葉錦書的關係已不是普通的主僕關係。輕輕搖搖頭,顧笙探頭過去在葉錦書的額頭溫柔的落了一吻,幾不可聞的在葉錦書耳邊道了句:「對不起。」而後站起身子,看著秦羽衣眸子里一片清冷堅定:「走吧。」
還未將信給晉王之前,顧笙就已經決定親自去威虎寨走上一趟。魯州這邊刺影樓分舵的人手都已經陸續派了出去,分批去搜尋小籠包和止遷的下落。原本顧笙是準備一人前往威虎寨,但秦羽衣卻執意要與她同去,顧笙也只好答應。
兩人在門口上了車,正準備走時卻被人叫住了。李旭兒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還是臭著張臉,但是能看出他神色間有些焦慮擔憂。秦羽衣笑著看著他,眉目間有些得意:「不是說不來送嗎,受不住啦。」李旭兒看了不看她一眼,低著頭揮了揮手,身後走出兩個著黑衣長的一模一樣的漢子,行走間悄無聲息,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現。李旭兒回頭看了他們二人兩眼,淡然的道:「他們陪你們去。」
秦羽衣一見那兩人,就皺了眉頭:「這是你從小到大就不離身的兩個暗衛,他們需留在你身邊,威虎寨之事我與笙兒去便好。」李旭兒胸膛起伏著,有些不耐煩的急急的道:「你若是不帶他們去,那我便隨你們一起去。」秦羽衣聞言深吸一口氣,回頭與站在一旁一直不說話的顧笙道:「我去與他談談。」顧笙唇角一勾,點點頭。
秦羽衣拉著李旭兒去了角落裡,兩人開始爭論了起來,不時能見到兩人都皺著眉頭一副生氣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只聽到李旭兒怒吼了一聲:「總之他們會跟著去,他們只聽本官的話,就算你不答應,等你們走了他們也會跟著去。」說罷就氣勢洶洶的拂袖而去。秦羽衣似乎有些發愣,站在原地等李旭兒的身影都不見了,才反應過來,她眉頭緊緊鎖著輕嘆了口氣,幾乎從不發脾氣的人突然發起脾氣來,倒真叫人招架不住。
那兩個黑衣人是對雙胞胎,武功極高,名字也好記,略高一點的那個是哥哥叫大羅,矮一點的那個是弟弟叫小羅。大羅性子沉穩不愛說話,坐在馬車裡一動不動,小羅倒是活潑許多,雖也坐著不動,可那眼睛卻在顧笙身上打起轉來。
秦羽衣望著顧笙問道:「你我聯手對付梁之儒有幾分把握。」顧笙低頭沉思半晌道:「五成把握。」秦羽衣點點頭,高手過招差一分都會落敗,她與顧笙絕不是梁之儒的對手。顧笙眼眸微斂,眸中一片波光:「此次去,是與他談判,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動手。不過我一直疑慮,依照他武林老前輩的身份,究竟會因什麼事而聽從寧王的差遣。」
秦羽衣皺著眉頭,有些惋惜的道:「我曾聽師父提起過他,雖是魔教中人,倒也算是個明理不濫殺無辜的前輩,只可惜祭血門被滅之後,鼎鼎大名的梁之儒竟在魯州當起了綠林賊匪,如今更是當了那寧王的鷹犬,實在是讓人唏噓。」顧笙點點頭:「他怕是有什麼把柄在寧王的手中。」
馬車在林邊的小路上停了,幾人下了車。顧笙在路邊的一棵樹下尋到了止遷留下的記號,幾人便沿著那記號,往山林深處走去。
約莫到了一片小叢林前,幾人突然停住了腳步。大羅小羅上前護在顧笙和秦羽衣的身前,顧笙輕笑著朗聲道:「朔州顧家四女顧笙,帶來銀兩前來贖回顧家貨物,勞煩通報一聲。」樹叢中窸窸窣窣的響了一陣,一個身材削瘦尖嘴猴腮的漢子拿著刀鑽了出來,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顧笙幾人,眼中隱隱有些興奮。漢子望顧笙他們身後瞧了瞧,尖著嗓子嘲諷的道:「我們威虎寨向來只收現銀不收銀票,你的銀子在哪,我怎麼就沒瞧見呢。」
顧笙眸子中一片幽深,嘴角的笑意卻誠誠懇懇,頗有些尷尬為難的道:「若是要現銀,怕是短時間籌不到如此多的現銀,小女子需求見大當家的,與大當家的商量,能否再通融幾日。勞煩這位大哥,去通報一聲。」漢子眼睛滴溜溜的轉著,故作為難的道:「我這麼一個小尋山,可見不著大當家。若是讓你們過去,讓上頭的人知道了是會被責罰。」漢子說到這,話音一轉:「況且,前頭可有不少陷阱猛獸,若是沒人帶路,只怕這兩個漢子也護不住你們這兩位嬌滴滴的小娘子。」
顧笙瞭然,從袖中掏出了一塊分量不輕的銀兩,拋向那漢子。漢子一把接住,眼睛放光貪婪的望著手中的銀子,一邊轉頭一邊笑著道:「小娘子等著,我這就去通報。」
等人再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了。不是剛剛那個漢子,而是換了一個身形佝僂,渾身上下一股陰氣的一個老頭。老頭領著顧笙幾人往前走,沒走到多遠,他們便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一棵樹下,剛剛那個說要去通報的漢子,正瞪大眼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他脖子上有一道撕開的刀傷,血正淌了下來。老頭見他們正打量著那具屍體,陰森的笑了笑,眼中殘忍嗜血:「寨子裡頭有規矩,不能私下拿肉票的碎。」說完他看著顧笙咧嘴笑了笑,那一口殘缺不齊的牙上似乎還沾著點點紅色。
威虎寨看上去倒是挺大,建在一個峽谷中央,易守難攻。很多提著刀劍的漢子提著酒罈坐在外頭或巡邏或談笑,見顧笙他們幾人跟著老頭走來,原本還算安靜的寨子里瞬間就喧鬧起來,口哨聲□□聲挑逗聲。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顧笙和秦羽衣的身上,那絲毫不掩飾□□裸帶著骯髒*的眼神,讓人覺得恐懼而作嘔。
兩旁的人越來越靠近,慢慢的將他們幾人圍在了中間。大羅和小羅一邊一個護住顧笙和秦羽衣,凌厲的眸子里是威懾和殺氣。但是那些見慣生死的賊匪卻絲毫不懼,淫邪的將那骯髒不堪的手伸向他們。那領他們前來的老頭,站在一旁,笑著望著眼前的這一幕,沒有絲毫要阻止的意味。
「都滾開,讓她們進來。」莫堂華不知何時出現了,站在走廊下,陰沉著臉望著那些起鬨的漢子。可似乎沒有人聽他的話,那些漢子依舊向顧笙他們逼進。莫堂華臉色瞬間難看起來,他望著那老頭咬牙切齒的道:「師父要她們進去,你還不讓這些混賬都滾開。」老頭陰測測的瞥了莫堂華一眼,眼中是嘲諷和不屑。
「都讓開,讓她們進去。」老頭的話甚是管用,話音剛落,那些圍著顧笙她們的那些人瞬間就散開了。大羅小羅收了防衛的架勢,秦羽衣放在腰間的手也慢慢放了下來。
大廳中的梁之儒斜躺在大王椅上,閉著眼呼吸清淺,似乎睡著了一般。顧笙幾人到了大廳中,莫堂華示意她們別說話,然後自己恭敬的站在梁之儒身邊。偌大的廳中,安靜的連一根針掉落都能聽的到。
「你就是顧家的四小姐。」梁之儒突然睜開了眼望著顧笙,眼眸中看不出神色。顧笙彎腰行禮,清冷的道了一句:「正是,小女子顧笙見過梁前輩。」梁之儒突然抬頭狂然大笑起來,爽朗的笑聲在大廳中回蕩著,顧笙嘴角上挑,輕聲問道:「不知前輩笑什麼。」梁之儒目光在顧笙身上掃了一眼,又落到了秦羽衣身上:「我梁之儒向來自詡惜才如命,對天資聰慧之人總有幾分憐惜。沒想到近日碰到對幾位女子,皆是資質不凡的年輕人,若是當年我手下的弟子都如你們一般,或許他們也不至死絕了。」
梁之儒臉上帶著笑意,眸子中卻透著幾分滄桑悲痛之意。顧笙輕嘆一口氣,望著梁之儒道:「前輩是何為人,晚輩也曾在別人口中聽說過,都說前輩雖為魔教門主,卻是個對弟子愛護對朋友兩肋插刀講江湖道義的真君子。」梁之儒抬手摸了摸面上的半邊面具有些苦澀的笑道:「你這是為了拿回你顧府的東西,而奉承我。」顧笙眼眸清亮坦然的看著梁之儒道:「晚輩並未故意奉承,晚輩說的是實話。」
「罷了,無論你說的是真是假,我也已不在乎了。至於你顧府的東西,你若想拿走,就拿去吧。我累了,不想在理這世上的紛爭了。」梁之儒眼神有些獃滯的望著門外,口中的話卻讓廳中的幾人都驚呆了,就連一向擅長掩飾自己情緒的顧笙,眼中都露出了驚訝之色。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如此簡單輕鬆。
梁之儒突然輕笑著伸手慢慢取下了臉上的那半邊面具,那一直隱藏在面具下的左臉終於露在了陽光下。竟是如同被剜去所有血肉一般,梁之儒的左臉是森森白骨,俊逸不凡的右臉,和那如同死屍般恐怖的左臉,就這麼怪異的出現在所有人面前,梁之儒將手中的面具丟在一邊,仰頭輕輕的吸了一口氣,那雙眸子中的紅色慢慢淡去。他輕笑著,有陽光透過天窗灑在他身上,那一瞬間,他仿若一個衣裳飛揚的少年:「就是這般簡單,東西你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