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駙馬與王妃

第二百二十八章 駙馬與王妃

「越發醉得不像樣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蘇淺喝了一口酒,撇了撇嘴,繼續道:「帝星什麼的,全都是他媽的扯蛋,你也信?我表示鄙視你。」今夜的酒卻有些苦澀。她低眸看了看酒罈,心道怪不得呢,原是烈酒,她在戎州順回來的一壇高醇度的酒,趕上純酒精了快。怎麼一時興奮把這個拿上屋頂了呢。

上官克沒有再說下去。他已醉得狠了,倒在屋頂上獃獃地看月光。說與不說其實已沒了多大意義。一環套一環的,步步都是陷阱,步步都是算計。譬如這次給他解情焰蠱,誰知是不是又一計呢。她進退維谷,不與他解毒,將他送上別人的床,瘋的只會是她,說什麼不在乎他和別人在一起,怎麼可能不在乎;她與他解毒,便是置自己於危險之中,事實上,結果不止危險那麼簡單,她被害得逼散了青門,死了她那麼多弟兄,還差點要了她的命。

如果是計,也算得逞了一大半了吧。

「上官克,克王爺,人生里是有一個難字。每一個人都難。可你見過比我還難的么?我不過是想安安靜靜活著,在角落裡,不妨礙任何人。可你看看,我這二十一年,有一天不生活在別人的算計里么?腦袋懸在褲腰帶上,說讓別人拿走就讓別人拿走了。你,不過是讓你娶一個你不喜歡的女子,你就這輕狂樣?上官屠雖不喜你,你還不是風風光光做著你的皇子、王爺?不過是被他操縱一下罷了,總好過我被那麼多人算計吧?比一比我,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蘇淺瞥著他,好心情一掃而空。她本意是要拿自己做反面教材來勸一勸看上去很悲觀的克爺,並沒想要把自己的好心情也搭進去,但心情這東西,實在並不由人。

上官克猛的將她往臂彎里一帶,帶著醺意的聲音道:「睡吧,睡一覺就沒事了。」

他醉后的聲音不同於素日的冷嘲熱諷、妖媚邪肆,竟是帶著些溫柔輕軟。

蘇淺一時迷惑。這樣的聲音,讓她想起那個她此生最愛聽的聲音。此時此刻,她終於能將這兩個貌不和神也離的兄弟擱在一起。果然是兄弟。他對上官陌,是有怨恨的吧。可是,還是無怨無悔地幫他。

曾經,她也以為,他是上官屠的左右手,上官屠聯手楚子恆,助楚子恆篡逆謀反,彼時他是代表上官屠和楚子恆接觸的人。既是上官屠的人,便不可能和上官陌站在一起。但,連城桃花閣事件,讓她有了懷疑。以他克三王爺的手段,不會料不到楚淵會對他動手,既已料到,便不可能不早作防備。是以才有了先前那一場豪賭吧,先就把手下財產輸給了她和上官陌,楚淵剿滅的,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

那時她便知道,他是上官陌的人。

上官陌對他呢?是否有生出些愧疚之心?也是有的吧。他將他脫出上官屠的掌控,讓他做一個閑散自由的王爺,隨意揮霍自己的人生,何嘗不是在彌補他。

比起來,他的人生才是最奢華的一場人生。沒有負累,遠離喧囂!只要他願意,將這一場政治婚姻看淡一些,他的人生甚至可以沒有一絲陰暗,只有燦爛陽光!

只是,心裡有了結,再奢華的人生里也有苦澀。這個結卻也只是一念之間。一放手天高海闊任我翱翔,一糾結凄風苦雨人生便黯淡。

蘇淺沒有推開他。他不知道她有多羨慕他。她枕著他的臂彎閉上了眼睛。

袁靖說的沒錯,她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甚至比大多數人都大度。多大的仇恨她都可以試著放下。她以前覺得,救楚夢,放過楚綠桐,和楚淵冰釋前嫌,等等,不過是因為他們在她的人生里可有可無,無須在意。如今卻發現,心裡又何嘗沒有在意他們呢。若是真的不在意,劍起劍落,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她恍悟,無論是敵是友,都是在同一條路上闖蕩的人,又怎能不生出些感情來。

「克爺,你為什麼不嘗試著放開,讓自己幸福呢。」她偎在他身邊喃喃了一句。

克爺一動不動,睡得沉香。她放出些內力罩著兩人,抵著夜裡的露重風寒。

這一場月光下的酣眠,竟香甜得令人沉湎其中不欲醒來。

晨起的陽光爬上房頂,籠罩著開遍金粉牡丹的大紅錦袍,艷得驚人。

院子里的人正慌慌張張地滿世界找人。東側殿一夜未歸克三王爺,主殿不見了齊大公主,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件。

錦袍下露出兩個黑閃閃毛茸茸的腦袋來。「她們在做什麼?」上官克迷惑地問,聲音里一絲慵懶溫軟。

「找人吧。」蘇淺無奈地笑笑。

克三王爺被這個聲音猛地驚醒,驚奇地望著臂彎里的人,「你,你為什麼在這裡?」

蘇淺撇了撇嘴,「我上來賞月亮,遇到你,你喝醉了,我讓你下去,你非要在這裡睡,還霸著我不讓我下去。我也就在這裡睡了。啊呀,睡房頂真他媽不是什麼好事情,腰酸背痛的。」

克三王爺掀開一角錦袍,望望自己僅著中衣的身段,耳根刷的紅了,錦袍一兜,罩在了身上,咬著牙:「你,你!」

蘇淺笑著坐了起來:「我怎麼了?我又沒把你怎麼樣,你難道還要我負責不成?」

「你把爺的胳膊枕疼了!」上官克咬牙的模樣,實在有些可愛。

蘇淺好整以暇地瞧著他:「不如,你拆下來我幫你修理修理。」

上官克丹鳳眸中兩簇小火苗:「你,你這女人真是!還不趕緊給爺滾下去!」

蘇淺扁了扁嘴,沒動分毫,水眸挑起一抹眼風:「喂,克三王爺,不帶這麼卸磨殺驢的,好歹我也陪你喝了半夜的酒,嘮了半夜的嗑,還給你擋了半夜的冷風寒露,你不說報答我,還這樣對我大呼小叫!」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上官克黑著臉瞧著她。

蘇淺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麼,吃吃笑了起來:「沒想到你克三王爺還是個這麼謹守陳規的刻板人。你平日里那些邪肆風流都喂狗了不成?」

克三王爺要火,蘇淺忙收起笑來道:「你知道我一向就不大看得慣那些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破風氣,咱們也算是好哥們,哥們之間沒有那麼多禮數。若是外人,我怎麼可能不設防地半夜在屋頂上一起喝酒?」

上官克略鬆了一口氣,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動容。原來,她是這樣看待他們的關係的么?好哥們,不是外人……呵呵,也罷,總好過平日里裝出副仇敵似的樣子見面就死磕,說話永遠帶著嗆人的味道不曾投機過……

「下去吧,你的侍女們都找得急了。」他抿唇道,口氣緩了下來。

蘇淺仍然沒有動,半仰著臉望著他:「克三王爺,你真不記得昨晚說了些什麼了?」

上官克耳根又紅了紅。他只是喝多了,沒醉到人事不知的地步。克爺卻斥了一聲:「醉酒的胡話誰記得?」說完,作勢要下房頂。

蘇淺一把薅住他的衣擺,聲音清泠泠:「上官克,娶個王妃怎麼樣?我給你張羅。」

上官克頎長的身軀一僵,被她往後一使力,一屁股坐在了她旁邊。「你沒醒酒呢吧?」

蘇淺卻正色道:「楚魚配不上你,你也不喜歡,你喜歡的這輩子也不可能嫁給你,不如找個喜歡你的,最起碼一輩子能體貼你心疼你,也不用過得這麼辛苦寂寞。」

上官克默住了。

她冰雪聰明,又知不知道這看似多情心軟的樣子,其實有多無情?「你要我長住雲都,要我做楚魚的駙馬,是個什麼意思?」他沒答她的話,冷著聲反問。

她望著晃眼的朝陽,聲音卻沒有被溫暖半分:「楚魚,她遲早會為她做的一切付出代價。我不想你的王妃一換再換,我希望的是,你的一心人能與你白頭偕老。所以,楚魚她就永遠做她的公主吧,而你克三王爺,是她的駙馬,她卻永遠不是你的王妃。」

上官克迷惑地望著她被陽光覆住的臉,如玉一般,卻是極冷。「我不懂你的意思,說得繞口令似的。」

她轉過頭來看著他,一時不能適應眼前的光線,眯著眼睛,睫上潤著被陽光刺出來的淚澤,一貫張揚的模樣竟平添了幾分嬌弱。

上官克僵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柔和下來,指著下面正急得打轉轉的楚夢,道:「你看,那是楚夢。」

上官克冷眼瞥著她,「爺又沒瞎,自然知道她是楚夢。」

蘇淺同樣的冷眼甩給他,道:「克三王爺,你應該對她是很熟悉的吧?」

上官克一噎,沒了話。

何止是熟悉。

她是怎樣看待他的,他自然知道。

而他,還曉得,當初若非是他得他父皇授意利用於她,又假如他不曾遇到過蘇淺,那麼,他有可能是也會喜歡上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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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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