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職場劇]matche24
一個陰霾的下午,周馨茶坐在梁莯的車裡,和他一起到韓方佳的學校觀摩期末考試。來此觀摩的家長很多,大家都在一個偌大的玻璃窗外面站著。舞蹈教室里有十幾個女生,還有一位氣質很好的女老師。
韓方佳抽籤抽到了第一個,但她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反倒是站在外面的梁莯顯得有些局促。大家看見韓方佳髮髻高挽,穿著潔白的天鵝裙,亭亭走到教室的中央。這時,她透過大玻璃看過來,眼裡透射著不言而喻的自信。梁莯低頭看看手錶,離考試時間只有一分鐘了。
當周馨茶得知,他的手錶都是跟這個舞蹈教室的鐘錶校準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自己手腕上的這塊鑽表戴著很涼。為什麼她的時間全都是他的,而他的時間卻是另一個人的。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做蛋糕剩下的邊角料,雖然味道一樣,價格卻相差甚遠。只是,他的蛋糕只有觀賞價值,卻不能吃,當他飢餓的時候,還是要靠邊角料來果腹。他守望著這個美麗的蛋糕,想象中的美味永遠比唾手可得的東西美好。
每當他站在人群中間,用那種自豪而又陶醉的眼神注視著韓方佳的舞姿時,周馨茶就會想起兒時的一個音樂盒。
那是一個粉紅色的塑料盒子,掀開蓋子,裡面有一個圓形的小舞台,盒子的夾層中,藏著一個帶磁性的芭蕾舞小人,把它立在舞台上,它就會隨著音樂在那上面轉圈兒。那是她最喜歡的生日禮物,至少在十歲以前,她都把它寶貝地鎖在抽屜里,不許任何人碰它。如果這麼想就會讓自己好過一些,那麼韓方佳就是他的寶貝音樂盒,他永遠也不必為孩子氣的任性和自私而感到內疚。
一首圓舞曲終了,韓方佳跳完了,教室里的學生們開始鼓掌,梁莯也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韓方佳去更衣室換衣服了。
梁莯坐進車裡,對周馨茶說:「你幫我去跟佳佳說,中午咱們一塊兒吃頓飯吧。」
周馨茶猶豫一下:「……我去說,她會答應嗎?」
梁莯說:「她不肯見我,只有你去了。我看她今天心情不錯,就說給她慶祝一下,如果她不答應就算了,不要勉強她。」
「好吧。」
周馨茶繞到後面更衣室,韓方佳剛好換完衣服走出來。四目相對,周馨茶的表情不由自主地變得很卑微:「佳佳,祝賀你考試成功,我們……想要為你慶祝一下,中午一起去吃頓飯吧?」
韓方佳看看她,再看看坐在車裡的梁莯,冷淡地說:「不用了。」
周馨茶說:「你就不能體諒他一點嗎,他在外面等了一上午,就只有這麼一個小小的請求,你都不答應嗎?」
韓方佳看看她,輕蔑地笑起來:「你不是也在外面等了一上午嗎,是他讓你來求我的吧?同是老闆又是老公的他,對你來說壓力很大么?不過,你這副奴顏卑躬的德性,他也很受用,你們還真是天生一對。」
周馨茶被她凌厲的目光逼得無處遁形,感覺自己的臉頰熱辣辣的:「不管你怎麼討厭我,我是無所謂的,但是,你這樣對他,他會很難過。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是拿出最好的狀態來面對你,你要意識到,他已經不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了,在秘書辦做事時,我曾經看到他的煙灰缸里插滿了煙頭,整個身體僵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夜,我想,公司的事情應該還不至於讓他為難成那個樣子……」
韓方佳打斷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周馨茶抬起眼帘,對她凝眸苦盼:「韓方佳。他那麼愛你,你能不能對他仁慈一點?」
韓方佳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好吧,那就去吃飯吧。」她說著走向梁莯的車,把周馨茶撇在身後,自動去找她的公主專座。
梁莯開心極了,連忙把一個漂亮的小花球獻給韓方佳,笑著說:「佳佳,祝你每次考試都得一百分!」
韓方佳低眉撫摸著小花球,淡淡一笑:「你們達成婚前協議了?」
梁莯有些莫名:「什麼婚前協議?哦……對,那個都說好了,放心吧。」
周馨茶隨後坐上副駕,讓司機開車,不經意地聽見韓方佳的後半句話:「……是么,口頭協議應該是沒有法律效力吧。」
梁莯瞟了一眼周馨茶,敷衍地笑笑:「唔?呵呵,那個以後再說。」
韓方佳玩弄著花球,看似心不在焉,句句直戳重點:「那怎麼行,人心隔肚皮,你知道人家心裡是怎麼想的?有一種人,嘴裡滿口答應,就是不照你說的去做,孩子也不是商品,你有什麼辦法原封退回?」
周馨茶一句話也不說,默然從倒車鏡里看著梁莯的臉。
梁莯慍了口氣:「佳佳,咱們今天不談這個。說說你想吃什麼吧。」
韓方佳說:「當然是麥當勞啊,如果你問我,我的答案永遠都一樣,不會像某些人,奴顏卑躬、曲意逢迎,嘴上說的是一套,心裡想的是另一套,做起事來就更不好說了……」
「好,就去吃麥當勞。」梁莯似乎根本聽不懂她的意思,伸手捋捋韓方佳的高吊辮兒,笑著說:「今天,考了一百分的小公主說了算,我們陪你一起去吃麥當勞,好不好?」
韓方佳滿意地沖他微笑。他那快活的表情映在倒車鏡里,不知道有多開心。
周馨茶發現自己待遇越來越差了,現在不但徹底變成了韓方佳的跟班的跟班,而且他連問都不問就把這種關係敲定了。如果曾經把韓方佳的話理解得太單純,那麼現在才算深刻地領悟了,她說,睡過一次之後他就不會再牽著對方的手,那只是一種比喻,自己怎麼會笨到真的去留戀他的手,這一刻,她完全在遊戲規則中找不到北了。
到了麥當勞里,在一個靠窗邊的桌位坐下來,梁莯打發司機去排隊,因為和韓方佳相聚的時間有限,他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排隊點餐上,如果是在以前,對他來說親自為韓方佳排隊點餐也是一種幸福,周馨茶完全有理由這麼猜。
今天不是周末,人不算太多,天氣不好,麥當勞里有點冷清。
周馨茶麵對一桌油炸性的食品,胃口全無。想到這個,她真的很佩服韓方佳。為了這場無硝煙的角逐,韓方佳甘願從二百平米的豪宅里搬出去,住進只有二十平米的八人宿舍里,毫無過度地從白雪公主變成灰姑娘。現在她又能這麼肆無忌憚地吃著這些高熱量食品,不知道這一頓飯她需要用幾天的飢餓感來恢復形體上的發胖。在這份苦情的三角關係中,每個人都活得那麼不容易。
這是幹嘛啊。
周馨茶看著擺在梁莯面前的那個巨無霸被他一口一口地艱難地吃下去,雖然表面上吃得很大口,但一點也不享受,只不過是拿飲料往喉嚨裡面送,他一定是還想做回她的大力士,所以才這樣勉強自己的胃。
周馨茶用叉子紮起一塊兒培根,十分不情願地張開嘴,看看梁莯,他幾口就把那個巨無霸吃下去了,杯里的碳酸飲料也喝光了。他用手蹭蹭沾滿油漬的嘴角,笑著看韓方佳吃,韓方佳往他嘴裡送一根薯條,他試圖把她的手指一起吃進去,韓方佳趕緊抽出手,兩個人對著笑,笑得旁若無人。
窗外有幾個過路人,像看西洋鏡一樣盯著他,臉上露出好笑的表情,說的什麼完全聽不見。周馨茶猜,她們可能在說,快看那個男的居然那麼愛吃麥當勞。
這時,周馨茶感到一陣噁心,突然站起來,捂著嘴跑進洗手間……
梁莯和韓方佳同時盯著她的背影,忽然間好像意識到什麼似的傻在了那裡。周馨茶在洗手池前嘔了半天,什麼也沒嘔出來,抬起頭時看見鏡子里映出梁莯的身影,不知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他走過來,問:「你怎麼了?」
周馨茶搖搖頭:「沒事,只是突然有點噁心。」
「噁心?」
梁莯怔愣的眼神含義實在太豐富,讓周馨茶不敢多看一眼。
「沒事,走吧,回去吧。」
周馨茶剛走到洗手間門口,就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拽了回去。
梁莯嚴肅地盯著她:「你……是不是有了?」
周馨茶的胳膊被他鋼釺一般的手指捏得簡直要骨肉分家,疼得幾乎掉眼淚:「放開手,你弄疼我了!」
梁莯不管她怎麼掙扎,兩隻手全都上來,牢牢地將她鎖在手中:「你是不是真有了!你倒是說啊!」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幹什麼……那麼多人都在看……」周馨茶眼淚婆娑地抗拒著他無情的雙手。
梁莯額頭上爆出兩條青筋,表情變得既陌生又可怕,周馨茶從來沒見過他這樣,被抓痛的胳膊失去了知覺,只覺得一顆心又恐懼又受傷。
這時,所有的人都在回頭看他們。韓方佳若無其事地走出麥當勞。
梁莯把周馨茶從洗手間里拽出去,就像抓著一個俘虜,他打開車門,把周馨茶塞進去,隨後上車,對司機說:「開車!」
韓方佳的目光依然冷漠到零點,到了學校門口,她自顧自地解開安全帶,一句話也沒說,重重地摔上車門,走了。
司機問:「梁總,去哪兒?」
「去醫院!」
周馨茶說:「我不去!」
今天下午公司里本來有會議,可是梁莯給張威打電話,臨時取消了會議,他掛掉電話,大聲說:「你必須去!」
周馨茶打開車門,跑了出去。
梁莯立刻追上,把她緊緊地控制在手裡,使勁兒搖晃她的身體,怒吼道:「周馨茶!你到底是怎樣的女人!你說,你是不是真的為了我的錢!為什麼懷孕都不告訴我!」
學校門口有人圍觀。
梁莯回頭對他們大喊:「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有什麼好看的!」
可是沒有人聽他的,這又不是在公司,人們只不過站遠一點,圍觀的人反而更多了。
周馨茶被他弄得狼狽不堪,披頭散髮,滿臉是淚,顧不上什麼形象。梁莯抓著她把她往車裡拖,她死活也不上車。就在這時,人群里跑出來一個男人,穿著一身鬆鬆垮垮的嬉皮士衣服,頭上扎著一根辮子,雖然不像梁莯那麼壯,但畢竟是個男的,力氣比較大,趁其不備,一下就把周馨茶拽了過去。
「真他媽缺德!不就是有幾個臭錢么,有什麼了不起的!」
梁莯覺得莫名其妙,其實早都把這個人忘了。周馨茶慌亂中一看,竟然是王禹,滿腹委屈再也忍不住了,趴在他懷裡哭起來。王禹幫她弄弄散亂的頭髮,拽拽凌亂不整的衣服,這個動作嚴重刺激到了梁莯。
梁莯攥緊拳頭,雙眼冒火星,對王禹大喊:「快給我滾開!」
王禹護著周馨茶,說:「你才給我滾開呢,你是誰呀,這是你們家地盤嗎?噢——我認出來了,你不就是報紙上說的那個史上最年輕富豪嗎?賺錢機器!你腦袋裡裝的都是屎吧?你不是在和女大學生搞對象嗎?去裡面盡情搞啊!為什麼一再糾纏周馨茶?」
梁莯從牙縫裡逼出幾個字:「她,是,我,老,婆!」
王禹回頭問周馨茶:「周馨茶,你和他結婚了?」
周馨茶看著梁莯三屍暴跳的樣子,心裡很恐懼,但還是搖搖頭,發現這時梁莯的臉變青了。
王禹對他說:「她和你沒關係!快坐上你的破保時捷給我滾!不然我可就叫人揍你了!」
梁莯很想過去打架,但是一想到這裡是佳佳的學校,他不想因為這件事連累佳佳的身份被曝光,只好極力地壓抑。他最後看一眼周馨茶,二話不說,回到車裡。
「呸!孬種!」王禹朝他啐了一口。
梁莯走後,圍觀的人漸漸散了。
王禹百思不解地看著周馨茶:「到底怎麼回事,他那樣對你,你為什麼還不離開他?」
周馨茶抹著眼淚,實在是無言以對。
王禹看她那糾結的樣子,覺得剛才管錯了,這種事好像不該管,他問:「你還是要跟他結婚嗎?」
周馨茶搖搖頭,心裡說,別問我這個問題……
王禹安慰她:「既然不結婚了還傷心什麼,隨他去唄。」
周馨茶還是搖搖頭,丟下他,獨自跑掉了。
此後的幾天里,周馨茶失蹤了,梁莯找遍所有她可能出現的地方都沒有找到她,電話也打不通,出租房那邊,據小鈺說,她根本沒有回去過。現在距離婚禮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自從那天在皇朝談完了那件事後,周馨茶一直沒有給他明確的答覆。現在到處找不到她,這是想要結婚的節奏嗎,梁莯感到很生氣很生氣,簡直快要給她氣死了,索性不再找她,叫她自己看著辦。
這段時間,他都不敢去見韓方佳,在沒有弄清楚周馨茶是不是懷孕之前,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韓方佳。看樣子,周馨茶好像是真懷孕了,不然怎麼會人間蒸發。梁莯猜,她可能是打算把身孕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然後再出現。到那時,他只有被動接受。想到這一層,他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要爆炸了。
這天,梁莯一整個下午都無所適從,晚上沒有應酬,韓方佳那邊不敢露面,周馨茶又銷聲匿跡,他感覺自己快要憋瘋了,必須要找一個出口,就給Carrie打電話,臨時約她出去吃晚飯。Carrie當然是欣然願往。
吃飯的時候,梁莯的情緒還不錯,可是吃完飯後,他就總是看手機,Carrie還以為他要忙著回家陪嬌妻,沒想到他竟然提議去酒吧喝酒。
Carrie把他領到一家地下酒吧,這家酒吧很有意思,裡面光線暗淡,剛進來的人都是兩眼抹黑,什麼也看不見,過一會兒眼睛適應過來了,才發現身邊有許多漂亮妹子。其實酒吧里充斥著俊男美女,不過,梁莯的眼裡只有美女,俊男對他而言就跟植物差不多,因為他是一個絕對的直男。
Carrie拉著他走到躍層樓台上一個半私密性的包間里,圓形的沙發四周被垂下來的金色碎線包圍。Carrie脫掉外衣,露出兩條修長的手臂和一截窈窕的腰肢。但是梁莯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看上去一點也不開心。
服務生問他們喝什麼酒。梁莯瞥了一眼酒單,把戴著鑽表的手伸出來,指著最貴的一排雞尾酒,說:「把這些挨個都給我上一遍。」
服務生神色異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Carrie只是看著梁莯笑。服務生猶豫了一下,拿著酒單走了。像他這樣charming多金的男人只要一點酒,就會引起人們的注意。
梁莯感到百無聊賴,拄著下巴,跟Carrie閑搭:「這裡還不錯,你經常來嗎?」
Carrie說:「這是第二次,你沒來過嗎?」
「沒有。我很少來這種地方。」他的口氣聽起來很挑剔。
Carrie說:「那你一般都去哪兒喝酒?」
「工作應酬的酒都喝不過來,哪有工夫到處找酒喝。」
Carrie說:「那你今天怎麼突然心血來潮啦?」
「我不是心血來潮,我是心力憔悴。」
Carrie笑。
梁莯一點也笑不出來,心不在焉地說:「你不問問我為什麼心力憔悴么?」
Carrie調侃他說:「你不覺得一個大老爺們兒出來找人倒糞是很沒面子的事么?」
「呵呵。」
梁莯生硬地扯著嘴角呵呵兩聲,實際上是毫無興緻,眼睛在酒吧里尋覓了這麼半天,也沒找到一個能入目的女人,不是太嫩,就是太老,要麼就是太流俗,要麼就是太裝逼,最後只好放棄尋尋覓覓,把眼睛收回到Carrie身上,發現她的身材還不錯。
服務生端上兩杯馬格麗特,一藍、一紅,放在他們面前的圓桌上。
梁莯端起那杯藍色,喝了一口,有口無心地一問:「你在法國交過男朋友么?」
Carrie端起了那杯紅色:「交過。」
「交過幾個?」
「大概三個。」
「為什麼是大概?」
「有的也許不能算。」
「呵呵,炮友?」
「嗯。」
這女孩兒真大方,梁莯佩服她的誠實,喝了一大口馬格麗特,看上去很無所謂。
Carrie問:「你呢?」
「我什麼。」
「交過幾個女朋友?」
「忘了。」
「大概多少?」
「如果炮友都不算,大概只有一個。」
Carrie不知道他指的是誰,但是也很無所謂。
梁莯問:「你看我這樣像一個快要結婚的人嗎?」
「為什麼不像?」
「快要結婚的人都像我這麼無所適從嗎?」
「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我在等一個答案。」
「她還沒答應你的求婚嗎?」
「一個附帶條件的求婚,要是你,你會輕易地答應嗎?」
「那要看是什麼條件了。」
「條件就是不要孩子。」
「你要做丁克?」
「是啊。」
Carrie笑了。
梁莯問:「笑什麼?」
「我還以為是什麼條件呢,就這樣,沒別的了?」
「沒了。」
「就這麼簡單的問題,她考慮到現在?」
「唔,可能還在考慮中吧。」
「她要是不答應,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
那一排雞尾酒都上一遍,喝到了二半夜,在冷冷清清的家門口,梁莯醉醺醺地被司機摻下車。當他晃晃悠悠地走進客廳,發現沙發上坐著一個人,屋裡點著一盞昏黃色的落地燈。梁莯用手掌捋了把臉,再展眼看去,確定沙發上真的有一個人。
「茶茶……」
梁莯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頹然地倒在沙發上,趴在周馨茶的身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如果你再這樣玩消失的話,我就和別人結婚,不等你了。」
周馨茶冷淡地說:「如果我懷孕了,你還會和我結婚嗎?」
梁莯趴在她身上一動不動,過了很久才扶著沙發坐起來,醉眼迷濛地看著她:「我只是想要一個不給我出難題的老婆,這都不行嗎?」
周馨茶閉上眼睛,面頰上出現兩道淚線:「我知道,你只是想結婚了。」
梁莯說:「是的,我是想結婚了,我想要每天被期待著回家的感覺,回到家裡可以看見燈光,就像剛才,你在家裡等著我,而不是房子里一片漆黑,連門都沒有人給開,走到門口,索性調頭而去,三更半夜一個人到處遊盪,只有我想起來給別人打電話,卻沒有人打電話來問問我人在哪裡,那樣的日子我過夠了,我再也不想要那種所謂的自由!茶茶,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想和你結婚,我發誓絕不會和你離婚,好嗎?」
周馨茶流著淚說:「我又何嘗不累,我又何嘗不想和你結婚,但你想要的是一個符合你標準的女人,不是周馨茶!」
梁莯甩甩頭痛發作的腦袋:「不是那樣的,我只想要你!我真的只想要你,因為我愛你,我愛你……」他說這些話時眼圈都紅了。
周馨茶捧住他的臉,最後一次鄭重地問他:「那如果我真的懷孕了,而且我想為你生孩子呢?」
她的眼神里充滿苦澀的渴盼,梁莯卻沒有回答,猛地將她撲倒在沙發上,落下燃情如火的吻。周馨茶用力推他,可是喝醉酒的他就像屍體一樣死沉的。
以前,他趴在她身上時,總是拿捏著她所能承受的重量,這一晚,他將她實實地壓在下面,把全部重量都傾覆給她,讓她一絲也掙脫不得,後來她告訴他,她沒有懷孕,那天是吃壞了,他如釋重負。
清晨,周馨茶在渾渾噩噩中醒來,發現枕邊無人,梁莯大概去公司了。她把他的枕頭抱起來,填滿心中無盡的空虛和悲傷,儘管不喜歡昨夜的那種愛虐,但那是他留給她的最後回憶,深刻的回憶,永難忘懷。
她下樓去收拾梁莯昨天脫在沙發上的衣物,從衣兜里抖出一條手絹,據說這是某個女人的手工作品,她把它拈起來仔細地看看。上面有一些抽象的刺繡,結合了水墨畫和印象派的風格,沒有具體的形象可言。
那些挖空心思想要染指他的女人,一定要一個賽一個地聰明才好,不然怎麼躲得過他未來妻子的法眼,不過,就算再聰明的女人,也一定過不去韓方佳那個終極關卡。
有了韓方佳,至少周馨茶可以放心,他不會真的有命賺錢沒命花錢。
那天陪他去觀摩韓方佳的期末考試時,周馨茶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出現,第一次改變了他們之間的遊戲規則,第一次破壞了他們一致對外的默契,第一次讓他們只有那樣隔窗相望才能夠見面。
對於以往的一切,她都感到抱歉,今後,他們再也用不著那麼幸苦了。
周馨茶發現只能把記憶截斷在很久以前風和日麗的一天,從那之後竟然都是滿腹苦澀的淚水,都是須要忘記的。那一天,一個男人笑著對她說:呵呵,我願意把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你身上。多麼自負的男人,多麼高調的求愛。那是愛情最美的開端,縱然還是逃不出分別的結局,她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
記得梁莯曾經提到過「精神潔癖」。這個詞很好。當時周馨茶還不知道它是什麼意思,現在她可以這樣理解,如果一個人對物慾過於淡泊,那麼必然在精神上比任何人都執著。在他愛過的所有女人里,她可以不是第一個,也可以不是最後一個,但她永遠無法接受附條件的求婚。
中午下班,梁莯興沖沖地拿著定製的鑽戒回來,路上還買了一束鮮花,回到家裡,到處都找不到周馨茶,他急得滿屋亂轉,最後在茶几上看到了一份房屋過戶手續和一張磁卡,手中的鮮花霎時散落在地。
一個月後,預定的婚禮如期舉行了,許多報紙和雜誌上都刊登了梁莯和Carrie的婚禮盛況。一個主張精神潔僻的人,終於把人生百態看破,接受了現實中的不完美。可是最後誰也沒想到,愛情和婚姻竟是這麼的風馬牛不相及。
受到巨大打擊的周馨茶,曾經想過用很多種方法結束她的生命,滑稽的是,那個半死不活的市場部策劃案一次又一次把她拉出絕望的臨界點。理由是這個案子是她親手策劃的,沒有她不行,而且現在公司也願意給這個案子撥足款項,計劃要重新啟動。
周馨茶也曾痛徹心扉地以為,自己絕對不能繼續生活在這座傷心的城市裡、絕對不能繼續留在這個公司里,眼睜睜地看著梁莯婚後的樣子,多少次她試圖捍衛精神上的潔癖而離開,卻又陰差陽錯地留了下來。
後來,她有一次路過麥當勞,看到三個熟悉的身影在臨窗的桌位上吃飯。Carrie可以和梁莯共同搶吃一個巨無霸,也可以和韓方佳不知疲倦地互譏互瞪。原來Carrie那個類型的女人,才是這個劇本的最佳女配角。他們快樂的身影,縈繞在周馨茶悲涼的腦海里,久久難以釋懷。
梁莯結婚後,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周馨茶都不敢回到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不敢點開收藏夾里的個人主頁,不敢到飯店裡要紅豆粥,不敢抬頭看那扇空蕩蕩的百葉窗……
然而,在公司,在各種應酬的場合,當和梁莯以及Carrie低頭不見抬頭見時,她卻可以若無其事地笑著打招呼,這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包括她自己。
她的「懂事」真是深入人心,所以從表面上看,她是第一個被梁莯趕下床,卻一路晉陞到副總裁的女人。只有個別人了解,當年梁總的閃婚是為了掩飾一次失戀的創傷。
有些事物太希求了反而得不到,有些事物毫無準備卻又撲面而來。多年後,那個策劃案竟然從重重的流產危機之中奇迹般地生存下來,為公司贏得巨大的國內市場份額,實現了當初的藍本。梁莯的財運始終都那麼亨通,而他永遠只能是周馨茶命里的貴人。
在一次次完善策劃案的會議中,梁莯仍然可以高瞻遠矚而不帶任何個人情感地評價周馨茶的提案,一如過去的某個瞬間,他曾經願意放開手,讓一件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遠去,以清醒而理智的頭腦來處理感情。
經歷了滄海桑田之後,周馨茶不再怨恨他,只因他真的放過手。
退齣劇情的安可使用了系統時空咒,將劇情返回到五年以前,然後打開梁莯的腦瓜蓋子看看,發現那裡面真的只有發條和齒輪……安可踩著一個板凳,手動把他的發條撥回到五年前的某個員工婚禮上——
那一天,梁莯做完證婚人,在一片掌聲中瀟洒地走下紅地毯,他獨自走出熱鬧的結婚禮堂,來到電梯門口。
當他摁下電梯按鈕時,總覺得身後有人跟著自己。
他回頭看看,卻空無一人。
我愛你只因歲月如梭
永不停留永不回頭
才能編織出華麗的面容
不露一絲褪色的悲愁
在無星無月的夜裡
如何停止對你的思念
一層是一種掙扎
一層是一次蛻變
而在驀然回首的痛夢裡
亭亭出現的是你我的華年
至此,《職場劇-我的衣冠禽獸上司》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