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洞穴石壁
蕭闌失神地躺在床上,聽著男人悉悉索索穿上衣服的聲音。
他微微撇過頭去看,在男人制服下包裹下的每一寸身體肌肉都顯得矯健完美,線條堅毅,透著一種殺戮而爆發的力量。男人感覺到了蕭闌的目光,轉過頭來看他,黑色的髮絲在黑暗中微晃,眼眸中冰冷的壓迫感襲面而來,讓人有種難以直視的感覺。
蕭黎緩緩走了過來,他伸手撫上了蕭闌的頸脖。
蕭闌的身體不自覺得緊繃,他現在全身都恍若徹底麻木了,大腦里的思緒也隨之一片空白。蕭黎的手指一觸碰到他,他冰冷的身體就像是被喚醒了一樣,自然而然地回憶起了這個男人壓迫的觸碰,霸道的親吻,猛烈的侵入。
才平復下來的心跳又開始加速,剛才那場激烈的性/愛的回憶又充溢大腦,儘管從頭至尾都只有蕭黎的沉默和他壓抑的喘息聲。蕭闌沒有想到他又和蕭黎這麼無緣無故地上了床,蕭黎的狀況又像上次失控了一樣,這一做就做得簡直沒完沒了。蕭闌第一次感謝他這個怪物的體質,否則怕是真的要被蕭黎做死在床上,儘管相比于山洞的那一次簡直要好太多。
但是這樣的性/愛依舊像是冰冷的發泄一樣,不管是對於蕭黎,亦或是蕭闌。
蕭黎的視線低垂,蕭闌的一切此時都毫無遮掩地盡收在他的眼底。蕭闌知道他在看什麼,整個晚上蕭黎在他身上蹂/躪留下的痕迹,已經開始漸漸褪去了,就連那些激動的時候留下的見血的咬痕也都在癒合,很快便會不復存在。
這樣消失的痕迹,就恍若在無聲地向蕭闌暗示著什麼一樣。
「我們這樣,到底算什麼?」
蕭闌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用什麼語氣來說出這樣一句話,他也許該如同蕭黎一樣的淡漠冰冷,也許該用嘲諷的語氣去諷刺蕭黎對自己肆無忌憚的所作所為,也許是該很賤地期待著能從蕭黎口中聽到什麼意外的感人肺腑的話……
但是,蕭闌覺得很累,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蕭闌從未如此這麼得累過,他覺得自己的胸口似乎都被掏得空空的。儘管他的身體和精神都從未拒絕過蕭黎,甚至還會去努力迎合他,但蕭闌覺得自己的一部分已經死去。
儘管是這樣,但是他的精神卻又在此刻矛盾地分割開來,一部分的他覺得麻木冰冷,一部分的他又仍舊在渴望著蕭黎,從靈魂深處無法磨滅的執念。
當蕭黎的手離開他的肌膚那刻,蕭闌的雙手顫抖著握緊。
他想要緊緊抓住蕭黎的手,然後能夠理所當然地憤怒地去質問蕭黎到底在想什麼。
但是,蕭闌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他從未想過,竟然有一天他和眼前的人會發生到今天這種,無話可說的境地。
蕭闌望著蕭黎轉過身去,仍然能夠感覺到有一種痛苦和冰冷油然而生。蕭闌的神色黯淡一片,眼帘微微垂下,只剩下夜燈蒼白的光落在男人無機質的瞳仁上透著薄涼的冷色。
什麼啊。
至少也隨口說些什麼。
這樣……真的,到底算什麼?
當感覺到蕭黎的黑影靠近的時候,蕭闌都懶得動彈一下,也不想再抬眼去看蕭黎。
他感覺到蕭黎坐上了床沿,感覺到了男人的手觸摸到了自己的大腿,感覺到了濕潤的毛巾蓋上了他的腿根,蕭闌的身體顫了顫,然後猛地坐起了身。
「別動。」
蕭黎的手拉住了蕭闌下意識回縮的腳,然後繼續用潮濕的毛巾擦拭蕭闌一片狼藉的下/體。蕭闌隨之看去,能看到自己的下腹蔓延到大腿的膝蓋都是渾白的濁液,大多是蕭黎的,也有他的,至少這證明他其實在那個過程中他也有爽到。
蕭黎的動作很細緻,甚至可以說是溫柔了,這樣反而讓蕭闌有些不太習慣,被毛巾觸碰的腿根都在微微顫抖著。蕭闌輕抿了嘴唇,明明之前幾個小時都被眼前的男人猛力過分地佔有,他都未曾覺得有什麼,但現在蕭闌卻覺得有些無措起來,眼光都不敢去看蕭黎的動作。
「你是救我的人,但不是我的朋友。」
蕭闌愣了愣。
「如果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話,就把我當個陌生人吧。」
蕭闌緩緩轉過頭去看向蕭黎,這些話,是在山洞裡他對蕭黎說的話。
「你覺得我們算什麼。」蕭黎抬眼,那一字一字的話語在黑暗中如同逆流一般翻湧開來,卻又無可動搖地席捲了蕭闌的思想,「陌生人?」
蕭闌一時啞然了。
那個蕭闌剛才問出的問題,不管蕭黎給出什麼答案,蕭闌都應該可以有無數的話來回堵蕭黎。但是每次都是這樣,這個男人總是給他一個意料不到的答案,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不是。」蕭闌說話。
此時蕭黎卻身體前傾,吻住了他的唇,停頓了一下便輕退開。
蕭闌瞪大了眼,震驚地看著眼前的蕭黎。他只能看到眼前男人近在咫尺的臉,那雙一如既往的冰冷的黑眸正定定注視著他,卻又好似有什麼不同。
「你……」蕭闌頓住了,嘴唇顫了顫,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蕭黎又吻住了蕭闌。
他的唇覆了上來,單純的觸碰,沒有如火如荼的交纏,輕吻后便分離。
「你別……」蕭闌心跳開始加快,他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微顫了起來,身體向後退縮。
蕭黎又傾身吻了他。
從這個角度,蕭闌可以看到蕭黎完美冷峻的臉。男人微眯著眼,映襯著黑眸的睫毛微顫著,在光下襯托著斑駁的光影,影影綽綽地恍若在迷惑著蕭闌。
「我說你……」
蕭闌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等他開口蕭黎就這樣很輕地吻他,吻完就退開。
蕭闌覺得此時自己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他的身體一直下意識地縮到了牆角,而蕭黎的身體也一直緊跟著壓了過來,微冷的氣息輕呼在他的臉上。
蕭闌徹底沒了轍。
之前心中再多自以為堅守的麻木和冷漠,在此刻都因為蕭黎的幾個吻而潰不成軍。
「蕭黎。」
在蕭闌的視線里,恍若慢鏡頭一般見到蕭黎緩緩低下頭來,低垂著眼帘,髮絲隨著他俯身的弧度無欲地飄動,他的氣息漸漸靠近。然後,蕭黎很輕地吻了他,摩挲著他的唇,像是在虔誠而又認真得感受著他的溫度、氣息和存在一般。蕭闌壓抑住身體無措而握拳的手在此刻緩緩鬆開,而後順應內心地搭上了蕭黎的背。
這一回蕭黎的吻沒有退開,男人一隻手撫上了蕭闌的髮絲,而後閉上了眼。蕭黎溫柔地撬開了蕭闌的舌關,唇舌交纏,他的身體更加緊密地貼上了蕭闌的身體,蕭闌覺得自己身體死去的那部分似乎又有了溫度一樣。這個吻絲毫沒有之前的暴虐衝動,蕭闌卻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如鼓,幾乎欲破人心。
明明這樣的吻很溫柔,但是卻讓蕭闌覺得有些窒息,他微微仰起了臉想要獲得更多氧氣,但是不管再多的呼吸似乎都被蕭黎完全奪走般,好像他的完全都屬於蕭黎,又好像他是蕭黎的一切。
這一吻過後,兩個人都有些喘,蕭闌的手還撫著蕭黎的背。
「陌生人,恩?」
蕭闌的身體僵了僵,蕭黎在耳邊上挑的低啞的尾音和鼻息都讓他覺得心臟悸動。
緊接著蕭闌的右手突然被放進了一把匕首,刃上蒼冷的光恍若瞬間刺痛了蕭闌的雙眼,然後在蕭闌還未反應過來的一刻,他的手被蕭黎用力按住手匕首已經刺入蕭黎胸口一寸有餘。
蕭闌在此刻似乎真的窒息了,他的手用力堅持不讓匕首再深入一毫,他的心中驚惶而又恐懼,然後另一隻手扼住了蕭黎的手,隨後將匕首從蕭黎的胸口拔出,扔在了地上。
「你在做什麼!」蕭闌的右手還在顫抖,他憤怒地大聲向蕭黎吼道,只看到蕭黎的胸口鮮血直流,然後就要扒開蕭黎的制服去看胸口的傷口。
「仇人?」蕭黎的雙手卻制住了蕭闌的舉動,再次貼近了蕭闌的身體,他的髮絲輕垂在蕭闌臉側,臉龐形成了極具美感的角度,雙眼緊盯著蕭闌帶著驚懼帶著怒意的臉。
「蕭黎,你放開!」蕭闌此時才發現他的雙手根本無法從蕭黎制約他的力度中掙脫開來,蕭黎的力道竟然比他一個怪物還大。
當蕭黎手上的力度卸下些,蕭闌迅速掙脫開,然後脫下蕭黎的制服去看。
胸口的傷口泛著青紫,血跡發黑,但是刀傷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蕭闌這時候才真正意識到,那場之前在研究所的意外對於蕭黎而言有著更加不可估量的影響。
「不會死。」
「你如果要報復,現在可以趁機會。」
蕭闌的動作依舊停頓,但是卻明白了蕭黎的意思。他說的報復,是指之前蕭黎對他所做的,讓他現在可以同樣,甚至於加倍地報復在蕭黎的身上。但是——
「誰要這種機會!」蕭闌將蕭黎的制服拉上,鬆了口氣卻又心口又重了一分。雖然不知道蕭黎的身體到底因為那次意外發生怎樣的異變,但是蕭闌會擔心是不是已經有人知道蕭黎身體的異樣,如果知道的話蕭黎會不會被同樣當成實驗品關進研究所里。
蕭黎伸出雙手抱住了蕭闌。
他的雙手環繞著蕭闌的身體,臉微側著,而耳朵靠在蕭闌的胸口,聆聽著蕭闌心臟跳動的聲音。好像很久以前,他也這樣認真聽過,但是只能感覺到冰冷的溫度,沒有熟悉的心跳聲。
「疼嗎?」
蕭闌知道蕭黎在問什麼。
怎麼可能不疼?
疼。
簡直疼死了他。
「不疼。」蕭闌低垂著眼,他望著蕭黎的頭髮,伸手微微纏繞著他的髮絲。
蕭闌心軟了。
從很早以前就是這樣,只要眼前這個強大到冷酷至極的男人對他露出那麼一點軟弱的神情或者姿態,蕭闌整顆心就完完整整地偏過去了。
曾經蕭闌以為他能忍受的眼前這個人的程度毫無底線,到現在蕭闌才發現,原來是真的。那些過去的,疼痛的,黑暗的,血腥的,崩潰的,此時在蕭闌眼中都好似已經微不足道了。
蕭闌其實也有過歇斯底里的想法,讓蕭黎虐待他好了,讓他盡情傷害他。然後再想方設法讓蕭黎記起來,讓他後悔,讓他懺悔,讓他痛苦一輩子,留下一堆爛攤子讓蕭黎自己受著去。
但是,蕭闌不會這麼做。
因為,他真的很想和蕭黎在一起,沒臉沒皮地想,發了瘋病地想,視他如命地想。
就算心中有壓抑,痛苦,絕望,甚至是已經無法忽視的、無法掩埋的裂縫和隔閡,蕭闌都會自顧自地抹去,假裝什麼都不存在。
蕭闌會原諒他。
即便現在不原諒也好,蕭闌知道以後,不管是多近多遠,蕭闌終究會原諒蕭黎。
既然如此的話,如果必然有這個終究,他為何還要浪費時間在這個毫無意義的過程上。
蕭闌抱住了蕭黎的頭,然後緩緩低頭將自己的臉頰靠在蕭黎的髮絲上。
明明兩個人都是如此的冰冷,但此時就彷彿,冰冷也是可以汲取的溫度一樣。
可即便如此,蕭闌的心臟仍舊泛起了鈍鈍的疼痛。
此時蕭黎手腕上手環發出的電子音破壞了這樣寂靜的氛圍。
「留在這裡,別離開。」蕭黎的眉頭微蹙著望了望手環上出現的內容,然後站起身來,他的手指卻留戀地撫了撫蕭闌的眼角,「等我回來后,我要聽你說,全部的。」
「說什麼?」
蕭黎的大腦里充溢著破碎的語句和片段,卻始終無法連成一片。原本毫無空缺的人生,不知從何時起變得大片的都是空白。他開始質疑自己的記憶,質疑自己的身份,質疑自己的存在,但是事到如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人不管是誰,都是獨一無二的,甚至是最重要的。
「我要知道——蕭闌的,一切。」
午後房間里來了一個人,不是蕭黎,也不是時靖綏,而是蕭闌並未見過的人。
「我是林訣,是蕭隊長派我來的。」
蕭闌知道這個人是蕭黎指派來的,畢竟蕭黎既然讓他待在這裡,肯定已經對他有所安排。但是,林訣身上的白大褂和那消毒水味讓蕭闌不由得蹙眉,他的潛意識裡對這樣的研究人員已經產生了極度的厭惡感。
「這是你的制服,還有手環。」
蕭闌望著那雷霆隊的制服愣了愣,蕭黎這是打算讓他進到他的特種兵隊伍里?而手環上金屬刻字的名字不是蕭闌,而是陳書平。
間安,時靖安,現在又是陳書平,他的名字還真多。
「岩生和劉定都在任務中犧牲,陳書平是雷霆隊隊員的候選人員,但是他在上一次任務中下落不明。他的人際關係貧乏,用他的身份加入雷霆隊比較適合你。」林訣似乎看出蕭闌所想,態度疏離而又公式化地解釋著。
蕭闌點了點頭,對他來說現在不管是什麼身份都無所謂了。
然後林訣打開另一個箱子,裡面是冰凍的人/皮面具。蕭闌挑了挑眉,他也沒說話,只是任由林訣搗弄自己的臉。而林訣的目光依舊淡漠至極,毫無情緒的波動,如同正常按照程序運作的機器人一般。
等林訣結束他的工作,蕭闌從鏡子里看到一張陌生而又普通的臉,比他怪物的模樣順眼得多。蕭闌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真如同真人般,找不出破綻來。
「你的名字是蕭闌。」
這一次蕭闌從林訣的口中聽到了淡淡的疑問。
「你怎麼知道。」如果林訣有疑問的話,那麼一定不是蕭黎告訴林訣的。蕭闌不由得警覺起來,這個地方難道還有第二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嗎?
林訣搖頭,然後走過來在蕭闌的手環電子屏幕上點出了一張微型地圖,而他所在的位置是一個點。其他的雷霆隊隊員的位置也都在地圖上出現,包括蕭黎的位置。
「每個人的手環里都有位置追蹤程序,系統數據會匯聚到總電腦的系統里。但是這並不代表總部有許可權去追蹤每個人的行動,對於機密部隊的位置,類似於蕭隊長,除了首長有查詢許可權,只有我,被隊長賦予了這個許可權。」
「現在,你也有了。」
林訣的話表明了他是蕭黎完全信任的人,蕭闌隱約從眼前的機器臉的語氣里聽出了幾分不滿。
「所以,救援蕭黎的小隊是你派的人,那他的身體……」蕭闌意識到,如果說蕭黎的位置追蹤只有林訣知道的話,那麼將蕭黎帶回基地的救援小隊肯定是林訣領的頭。那麼蕭黎如今的身體異變,林訣肯定已經知情。
林訣也知道蕭闌想要說什麼,點了點頭。
「隊長被注射了T927喪屍病毒,身體的確發生了喪屍異變。但是他體內還有另一種之前研發出來的另一種病毒,我想你應該知道是哪種。」
蕭闌知道,就是他身體里存在的病毒。
「從隊長在R市研究所傳來的資料解析,他們進行的機密實驗EVULUTION,也可以當做是人類進化計劃。將病毒與人類基因融合,身體感染變異,理想狀態是人類肉體擁有完美自愈能力,非人超能,精神力進化,甚至是無痛感及永生,為了達成人類的完美進化。從實驗的角度,隊長的身體,是最適合這個計劃的人。」
「什麼叫做最適合?」蕭闌心中不由得湧起了憤怒,轉頭瞪向林訣,「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林訣沒有肯定也未否認,只是淡淡繼續說下去,「隊長的身體狀況還未達到最終階段的進化,已經注射了阻止喪屍病毒繼續擴散感染的抑製劑,但是這隻能緩慢變異進程。實驗的結果無法預料,隊長可能會成為最強的人類,或者,沒有痛覺,沒有感知,沒有心跳,甚至是失去人類思維的高級喪屍。」
蕭闌的雙拳緊緊攥緊,腦海中浮現出那天在洞穴中蕭黎痛苦地喪屍化的情形。
「找到隊長的地理位置是在距離爆炸的R市研究所一點六英里的洞穴。」
蕭闌知道。
「洞穴前堆積了近百頭腐狼的殘屍,黑血成泊。」
蕭闌也知道。
「我找到隊長的時候,他是醒著卻又喪失意識的狀態。隊長身體的傷口都癒合了,只有手上都是深可見骨的血口,他拿著一塊已經嵌入手心血肉的尖石在石壁上刻字。」
蕭闌不知道。
他愣住了,壓抑著心口的悸動和疼痛,僵硬地轉過頭看著林訣。
「整個山洞裡,都密密麻麻地刻滿了一個名字,每個字都浸著隊長的血。」
那被殷紅的血浸泡著的是蕭黎顛倒而又尖銳的執念。
「病毒在體內擴散異變的痛苦是非人所承受的。」
「人在經歷極限痛苦的時候,是沒有隱瞞的。」
那籠罩的痛苦和絕望的陰影底下赤/裸裸,毫無任何掩飾的強烈瘋狂的情感。
「所以我很好奇,讓隊長如此心心念念的人到底是誰。」
林訣的視線對入蕭闌的黑眸里。
「蕭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