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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愚聲音清麗,加之那楚婉娘演繹茶道,講究的是心境,傾聽沸水沖茶之聲而感悟茶之美意,所以當進行茶道表演時,樓下的看客盡已經散去,關上了臨街的門窗,所以室內安靜得很。
於是將少女的聲音顯得異常脆亮。引得那楚婉娘也抬眼望了過來,一雙媚眼竟是微微一顫,竟是不再移開眼。
褚勁風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兩道劍眉微微糾結在了一處,心道:哪裡是痴兒,可真是個愛記仇的,睚眥必報得很!
這番話竟是入情入理得很,這些青樓名妓還不乏有沒落貴府的女子,哪一個不是自小琴棋書畫樣樣精細的栽培,待人接物的禮節更俱是上乘。而如今借著乞巧佳節高搭舞台,展示的這一身玲瓏本領,也無非是引得多金的狂蜂浪蝶入了這*粉樓罷了!
這麼一想,自己強迫若愚所學的不過俱是取悅他人的技藝,而他褚勁風的妻子又何須取悅他人?
褚勁風本就是個我行我素之人,如今自己想透了這一點,更是覺得自己前幾日的舉動乃是庸人自擾,真是多此一舉,還惹得嬌妻大病一場,那變得略尖的下巴到現在還有幾分羸弱的病容……
橫眼微微掃視了四周投射過來的那些個尋芳客望向若愚驚艷的目光,他不動聲色地拿起一旁的帶紗斗笠,替若愚戴上后,盡量柔和著表情低聲說道:「若愚說得極是,這規矩並非只有大家閨秀可以習得,以後不會再逼若愚學了,可好?」
若愚別的聽不太懂,可是真真切切地記住了不用再學規矩這一樣,倒是伸手揭開了礙眼的輕紗,感激涕零地沖著褚勁風嫣然一笑,引得那些看客們也心神一顫,心道:乖乖,只當這楚婉娘已經是傾城絕色,但是牡丹華貴終究是透了些俗氣,而這位雅間里的女子,卻是遺世而立,只看一眼便覺得那容貌動人卻不妖嬈,這才真是當得起沉魚落雁的容姿。
既然若愚解了好奇之心,褚勁風也不願她在此處多留,重新拉好她揭開的輕紗,當下便起身準備帶著若愚離開。
可就在這時,那花魁楚婉娘卻親自下了高台,移步朝著他們的雅間走來。關霸心道:「主公當真是好艷福,只是這花魁也太沒眼色,難道是聽了夫人的話,便來自討沒趣的?」
哪成想那花魁卻並未看向褚勁風,而是畢恭畢敬地向李若愚施禮道:「李二小姐,奴家可算是等到您了,可是過來取暫放之物的?此處人多嘈雜,還望移步□□說話。」
隱藏在輕紗后的若愚瞪大了眼兒,她不知道這這位好看的姐姐為何突然出聲喚著自己,一時只是好奇地望著她。
可是褚勁風卻是微微皺起了眉,看著這情形,這花魁竟然是認識若愚的!而且似乎若愚先前還將什麼東西暫放在她這裡,頓起好奇之心。
當下便不動聲色地拉住了若愚的手,在她耳旁低聲道:「一會莫要說話,若是做的好,再給你買個走馬燈可好?」
若愚一聽,便是激動地點了點頭。然後緊緊閉住了嘴巴。
於是一眾人隨著這位楚婉娘一同入了□□的涼亭里。
那些豪客一看楚婉娘竟沒有奉茶便離開,自然不滿,幸好一旁的小丫鬟表明楚婉娘乃是去後面換衣服,今日過後還另行接待各位,這才平息了紛爭。
因著若愚頭戴面紗的緣故,楚婉娘看不到她的懵懂表情。李二姑娘意外受傷的事情,在家鄉聊城雖然婦孺皆知,可是並沒有傳到這遙遠的北地來。
楚婉娘出身官家,因著祖父得罪了白家而被落罪斬首,她被充作了官妓墮於青樓,因著自己的出身見識不俗,廣結名流,交際頗廣。不過這麼多的名流中,她最是敬重的卻是這位年少而不讓鬚眉的李二小姐。
當初自己在接了封銀帖子去游湖時,遭到惡客欺凌,竟是因為執意不從而被扔入了湖中無人肯救,就在她頻頻嗆水,以為必定葬身魚腹時,是李二小姐命令手下的船工救下了自己。更是親自操縱船隻將那仗勢欺人的惡客的花船撞了個大洞,湖水順著漏洞灌入。
直到逼迫著那惡客在甲板上叩首向自己道歉,李二小姐才命人將快要沉船的惡客一眾解救下來。
就算是傾慕自己美色的男子,未必肯得罪權貴這般為自己出頭。更何況是一位富家千金!就是尋常小戶的女子也絕不會為一個青樓女子沾染關係的。當下是急急謝過便想快些下船,免得玷污了這位好心小姐的名聲。
可是走南闖北慣了的李二小姐卻是爽朗一笑道:「方才那惡霸逼迫著楚小姐以靴飲酒,小姐那一番字字珠璣的申斥當真是痛快,不愧乃是楚學士之後人,小姐乃是青蓮藏身淤泥,但是傲骨未減分毫,讓人欽佩!」
正是這一番話,讓楚婉娘對這個年紀不大卻頗有俠氣的李二小姐也是敬慕不已。
當初李二小姐被不明身份的刺客刺傷,又被大楚司馬褚勁風通緝於北方五郡,因著形式險峻,便藏身在這別人絕想不到的秀春樓上。
如今闊別多時,再能與李二小姐相見,楚婉娘的心內也是十分的激動。
不過不知為何,李二小姐此來卻是有些沉默寡言,不知與她牽手的這位銀髮男子是哪一位,竟是渾身氣場沒由來的讓人心裡一顫。不知是否是李二小姐的那位未婚夫婿沈公子?
於是當下便遲疑問道:「敢問這位可是沈公子?」
褚勁風拉著若愚在涼亭的石凳上坐下,聽了這花魁的問話,當下目光微轉,沉聲道:「正是,不知若愚此前放置在此的東西在何處?」
楚婉娘見李二小姐竟是人前毫不避嫌任著這位沈公子拉手,可見正是伉儷情深得很。當下便是抿嘴一笑,起身去取東西了。
不多時便親自拿了一個掛著鎖的小木盒遞交給了若愚,又被褚勁風伸出了大掌接住了。
「小姐當初劍傷未愈,那姓褚的又是通緝得緊,您卻執意要籌集糧草去那褚家大營自投羅網,自您走後,奴家真是一夜都沒有安穩的時候,生怕您遭逢了意外,被那個瘟殺的鬼見愁謀害了性命,可是幾番打探,就連從褚家軍營出來的千夫長也不知您此後的下落。而您說的那位回來取這木盒的馮掌柜也一直不見人影。真是讓人心內忐忑……」
楚婉娘笑著說了幾句,可是也漸漸沒了聲音,心內疑惑為何平時爽朗的二小姐此番卻是默不作聲?
倒是那個白髮的沈公子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劍傷?她何時中的劍傷?」
楚婉娘的目光遲疑地回望戴著斗笠輕紗的若愚,心道:既然是二小姐的知心人為何不知小姐腹部被刺了一劍之事?
就在這時,□□門口處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只見當地的知州帶著屬下,滿面帶笑,急匆匆地趕來,見了褚勁風后,快走了幾步:「下官竟是不知司馬大人泊船萬州,竟是現在才知道消息,未能給大人洗塵還望恕罪……」
楚婉娘此時的一對媚眼早已經瞪得老大,驚恐萬狀地望著面前滿身隱隱煞氣的銀髮男子:「司馬……你……你是鬼鬼見…愁…褚……」
不能怪花魁嘴拙,任她再天馬行空,也絕對想不到當初通緝李二小姐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大楚司馬會有朝一日牽著二小姐的素手來見自己……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只見那戴著斗笠的少女歡快的揭開了面紗,大喊一聲:「若愚一直沒有講話,褚哥哥,你要再買香米糕給若愚吃!」
那精緻而明麗的眉眼的確是李二小姐的,就連脖子下的那顆小圓痣也分毫未變,可是此時開朗無憂,卻又透著天真爛漫的表情,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那個沉靜早熟的少女之上的……
楚婉娘已經徹底呆立在了涼亭之中,只能抖著嘴唇向那無憂的少女問道:「你……到底是誰?」
褚勁風看都未看那攪了場子的萬州知州一眼,只是沖著身後的關霸等人吩咐道:「將這女子帶走!」
說完便牽著若愚的手,徑直離了秀春樓。
那楚婉娘自然是不肯,可是連知州都不敢阻攔,更何況是鴇母了!
鬼見愁一夜屠城的駭人之事,誰未聽過?哪個敢找死前去阻攔司馬拿人?於是只見前一刻還明艷照人的花魁,被五大三粗的關霸單手提起如同拎提綿羊一般扛在了肩膀上,旋風一般揚長而去。
等到背到了船上,楚婉娘已經是釵落髮散,她之前當著褚勁風的面辱罵了他乃瘟殺的鬼見愁,初時雖然害怕,可是這番被男人粗魯扛在肩上,臉面掃地,也是氣極了,竟是再也不顧忌什麼,破口大罵。
她雖然是名門出身,但十二歲便墜於青樓,在嘴上討要生活的,自然口齒伶俐,市井的粗鄙之語竟是不絕於耳,可苦了離她最近的關霸,只覺得孫猴子被菩薩念緊箍咒也不過如此。
等入了大船的客廳,她被關霸狠摔在了地上后,竟是怒目而視瞪向了坐在居中的褚勁風,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從容。
褚勁風冷哼一聲,可是心內竟是著惱於他對以前的若愚知之甚少。
這個女人!三教九流竟是認識個遍!
他之所以將這花魁帶來,只因為他也是實在想知道:為何當初李若愚會延誤押送輜重的時期,造成他的部眾差點被全軍覆沒的慘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