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替補
這是一所大學的體育場，低矮的看台上坐了不少人，在看台包圍中的足球場上，列隊站著二十三位少年，在他們的面前，則站著幾位中年人。
其中一位很突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就是前中國國家隊的主力前鋒，亞洲第一前鋒郝冬。已經退役的他今天身著休閑服，出現在眾人面前。
不僅僅是在場的二十三個少年在看著他，看台上的人也都在看著他，還有人掏出了相機在拍照。
周健良也在這群人中，他端著相機在拍照，但他的鏡頭中裝的可不是中國足球的傳奇人物，而是他的兒子周易。
周易在那二十三個少年當中。
最開始說服妻子讓兒子參加這場選秀的時候，恐怕就算是周健良也沒想到，他的兒子竟然能夠一路過關斬將，從海選中脫穎而出，殺入了最終的全國總決賽。雖然他的成績是這二十三個人當中的最後一位，但好歹也算是全中國最好的二十三個足球少年之一了。
他要為他兒子多拍點照片，作為這個難忘暑假的紀念。
在他的鏡頭中，周易正專註地看著郝冬，和周圍的孩子們一樣。
對於一個喜愛足球的少年，郝冬這位前國腳大名鼎鼎，是他們所有人的偶像。
能夠在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這位偶像，周易臉上洋溢著興奮的表情。從他臉上倒是完全看不到參加總決賽的緊張……
※※※
郝冬站在二十三個少年們面前，正在講話。
「……首先恭喜孩子們能夠進入總決賽，你們已經是全中國這個年齡段最好的二十三個人了。接下來的總決賽，我希望你們能夠發揮出你們的正常水平，好好踢，爭取成為優勝者，獲得代表中國去挑戰歐洲豪門青年隊的資格。」
他的這番話讓孩子們興奮起來。
去歐洲，和豪門俱樂部的青年隊較量，正是這些人費勁千辛萬苦殺到這場總決賽的目的。
現在，距離這個目標僅有一步之遙了——只要他們能夠在這場總決賽中表現出色，贏得眼前這位國足傳奇的青睞，就可以夢想成真！
只是淘汰率有些高……二十三個人當中，最後只有一個人能夠脫穎而出。
當然了，每一個少年心中都是非常自信的，相信自己可以成為最好的那個人。
郝冬繼續說道：「在總決賽開始之前，我再多說一句：請記住，孩子們，足球是團隊運動。」
說完，他掃視全場，將二十三個少年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看在了眼底。
孩子們似乎還沒從對外來的美好憧憬中回過神來，在聽到他這句話之後，臉上並沒有出現什麼表情變化。
他知道這些既興奮又緊張的少年們並沒有把他這最後一句話聽進去。
於是他揮了揮手：「好吧，讓吳領隊來帶你們分組。」
說完，旁邊一個微胖的中年人站了出來。這就是王領隊了。
而郝冬則轉身和其他人走向了場邊的主席台。
「從全國各地選拔出來的就是不一樣啊。我看他們大部分情緒都挺高的，也不怎麼怯場……」與他同行的一個男人說道，看起來他要比郝冬略年輕一些。「說不定真的可以發現好苗子呢！」
郝冬不置可否說道：「先看看吧，小王。」
他取下夾在領口的墨鏡，戴在臉上，然後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下午四點鐘的烈日在墨鏡中呈現出一種藍綠色，光芒沒那麼刺眼了，稍顯柔和，但溫度並沒有降低，曬在每個人的頭頂上，讓人感覺自己像進了烤箱。
※※※
郝冬走了，吳領隊在旁邊拍了拍巴掌：「好了，我們來分一分隊。」
少年們的目光這才依依不捨地從郝冬的背影上移開，投向了吳領隊。
「我叫到名字的，出來領這個。」吳領隊抬起手，他的手中抓這一件紅色的訓練馬甲，背面有白色的號碼。
「黃志華、張毅豪、劉一瑋、李浩然……」
每一個被叫到名字的少年都會一臉高興地從隊伍中跑出來，去領屬於自己的馬甲，而那些沒被叫到的少年則用羨慕又憧憬的目光看著幸運兒們，在心裡期待自己的名字會被叫到。
和海選中各種花樣百出的選拔模式不同，總決賽的規則反而很簡單——二十三個人分為兩隊，打一場比賽，表現最好的那個球員，就可以獲得參加真人秀的名額。
十一個人很快被選了出來。
接下來吳領隊拿起一件藍色的訓練馬甲說：「我叫到名字的人來領這個。」
這是藍隊。
「劉亞東、楊飛、李響、劉浩偉……」
又是一個個人從人群中走出來，拿走屬於他們的馬甲。
二十三個人分兩隊，一隊十一個人，兩隊就是二十二個人，所以最後會有一個倒霉蛋沒辦法獲得首發出場的機會。
當領隊念完了最後一個名字的時候，周易還站在原地。
他愣了一下，舉手問道：「領隊，我呢？」
「你替補。」吳領隊看了周易一眼，說道。
對面的人群中響起了一陣鬨笑——二十三個人里有二十二個人都獲得了出場的機會，剩一個人肯定是替補，他們笑話周易竟然還要主動問出來，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對於周易是替補這事兒，他們誰都沒感到意外。二十三個人里全國海選成績最差的人就是他了，他不做替補誰做替補？
周易似乎也明白這一點，於是在領隊這麼說了之後，他只是哦了一聲，就沒再說其他的了。
※※※
一直都在觀察兒子的周健良也發現了兒子成為了唯一的替補。
當紅藍兩隊球員都跑上球場，準備比賽的時候，只有他的兒子周易轉身，走向了場邊的長條板凳，一屁股坐了下來。
周健良想起了當兒子成功闖入總決賽后他們父子倆的一次對話。
當時已經成功進入了全國總決賽，這個結果已經超出了周健良的預期，他不想給自己的兒子太大的壓力，於是在去北京的路上，他找周易談過對於決賽的期望，他告訴自己的兒子，能夠打進決賽，他已經很驕傲，很滿足了。
意思就是別讓兒子有太大的壓力了。
但兒子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
「我可是想去歐洲呢，爸。」
坐在去北京的火車上，周易笑著對他的父親說。
周健良到現在都還記得兒子的表情，那不是嬉皮笑臉的笑容，而是心嚮往之的微笑。
作為父親，周健良看得出來，自己的兒子是真的很想去歐洲，很想加入那支球隊，去挑戰平時他只能夠在電視上所看到的豪門俱樂部的青年隊。
而在此之前，自己的想法不過是希望給兒子在關鍵的高考之前的最後一個可以放鬆的暑假裡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而已。而他的妻子，兒子的媽媽，所想的肯定也只是用這次的失敗經歷來打消兒子在足球上「不切實際」的幻想。
讓他們都沒想到的是，兒子從一開始目標就很明確，他並不是來旅遊的。
看著兒子就這麼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那條鐵質的長凳上，身為父親的周健良內心深處湧起了一絲不甘。
※※※
作為這次真人秀節目中球隊的總教練，同時也是選秀的最終評審，郝冬正坐在主席台上，雙手支在桌子上，托起了下巴。
盯著球場上的他微微皺眉。
他不是故意要模仿EVA里的碇司令裝深沉，只是現在的情況確實讓他有些頭痛。
《綠茵繼承者》的真人秀的全國海選已經進行了一個月，如今終於要走到最後，這本來應該是一件高興的事情。
可是郝冬現在卻高興不起來，因為他沒有從球場上的二十二位少年中看到有資格進入自己那支球隊的人選。
雖然製作方的人對他說了，這個海選就是一個噱頭，主要目的在引起大眾輿論的廣泛關注，引起更多球迷的參與興趣，所以最後只要象徵性選出一個人來就可以了，誰也不指望那個人有多天才，是不是真的可以在到時候征戰歐洲的球隊中站穩腳跟，做出貢獻……
但郝冬作為一個成功的前職業球員，對足球本身是有自己追求和原則的。
他還是希望盡量能夠通過這個方式挖掘出一些好苗子的。這也是為什麼他對那些曾經接受過職業足球俱樂部梯隊訓練的人也來報名一事兒睜隻眼閉隻眼的原因了——要知道報名規則說了是不允許任何接受過專業、職業足球訓練的少年報名的。
郝冬之所以這麼做，就是因為他覺得還是得接受過職業足球俱樂部培養的人才有那個能力，足球是一個很專業的事情，一個沒有接受過專業足球訓練的人是很難去和從小就在最高水平的訓練中浸淫的外國天才們相抗衡的。另外作為一個過來人，他也知道中國足球裡面的那些齷齪事兒，保不齊會有一些很有天賦的苗子因為得罪了教練、領導而被開除出隊的呢？
這次海選其實就是給他們一個機會。
但很可惜，全國範圍內的海選走到最後，最終選出了二十三個人來北京進行總決賽，這二十三個人中有技術不錯，能力不錯的人，但要真要讓郝冬能夠眼前一亮，符合他內心標準的人選……至今為止，他還未看到一個。
難道真是我的要求太高了嗎？
郝冬在內心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