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淺

擱淺

劉一山又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上剩餘不多的煙屁股,將它捻滅在煙灰缸里,說話的語氣中帶著幾分陰森森的,如果此時此刻區小雲在這裡,劉一山肯定有足夠的怨恨對她下殺手。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從來沒有!那臭****裝出一副純潔無害的樣子,卻背地裡看出這麼不要臉的事來,可笑我直到一年前才知道真相!」

就在這時,曉曉似乎聽到外面有很多人的動靜,又害怕地哭了起來,劉一山剛才是匆匆從女兒的卧室跑去開門的,出來的時候並沒有隨手關上房門,現在曉曉的哭聲很輕易地就傳了出來。劉一山一臉的陰狠在聽到女兒哭時褪得乾乾淨淨,他三步並做兩步進了卧室,抱起女兒小聲地哄勸起來,語氣之溫柔,讓外面靜靜聽著屋裡動靜的警察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拜託,剛剛你不是還一副要殺人的樣子說那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嗎?怎麼一聽到曉曉哭,這父愛就爆棚了呢?

從事刑警這份職業,每天看到的,幾乎都是人性最醜惡最陰暗的一面,他們早已經習慣在工作和生活中不自覺帶著點職業病,每一個人的人性都被他們以最大的惡意揣摩著,反倒是這些平凡的溫情讓他們不敢相信了。

劉一山是個幾進宮的老油條,在明知道女兒並非自己親生的前提下,還能每天這麼悉心照料,可能嗎?他圖個什麼?

帶著這樣的疑惑,兩名刑警正襟危坐,等待劉一山出來。卧室里曉曉的哭聲在劉一山溫柔的安慰中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和劉一山的低語,父女兩個一問一答,開始有說有笑。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曉曉的聲音終於停止,劉一山不久后關上卧室門回到客廳,示意警察說話聲音小一點,曉曉剛剛睡著,這孩子一向淺眠,而且特別害怕聽到陌生人的聲音,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能驚到她,才剛五歲多,劉一山想想就覺得心疼。

對上警察們懷疑的眼神,劉一山再不復剛才的兇狠,他只是隨手又點起一根煙,快速吸著,盯著緩緩上升的煙霧說道:「你們不用懷疑,這麼丟臉的事我都跟你們說了,在其它事上就更沒有必要撒謊了。曉曉的確不是我的女兒,如果你們不信,可以去婦幼醫院,查一年前曉曉入院的記錄,她是B型血,我是A型,那個臭****是O型,哪怕我沒受過什麼教育,不是專業醫生,也知道A型和O型是無論如何也生不出B型血的孩子的。」

「曉曉剛出事的時候,我急著送她去醫院檢查,區小雲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我也沒在意,還以為她就是一直心理狀態不太好,曉曉又是在她的照看下出的事,她一時有些接受不了,怕我打她之類的。可是曉曉的身體檢查結果出來,我瘋了似地想要動用以前的關係,查找傷害曉曉的人的時候,區小雲要死要活地攔下了我,說曉曉不值得我豁出自己的性命去為她報仇。」

「我以為她是害怕加上傷心,發了癔症了,為人父母,為了孩子,什麼事都可以做,什麼代價都可以付,完全心甘情願。我一把推開區小雲,只當她神志不清,沒想到她看攔不住我,突然跪在我面前告訴我,曉曉不是我女兒。」

「我當然以為她是神經錯亂,可是她卻直接把證據都給我準備好了。女兒手術后的交費單上寫著,400CC全血,B型。活了一把年紀,以前的時候沒少被人砍進醫院,我當然知道自己的血型,那臭****生孩子的時候是剖腹產,也是輸了血的,自然也看到了她的血型。所以曉曉不是我女兒這個事實,我幾乎是立刻就相信了。」

「我想一走了之,我想把那臭****打死了算,負能量爆棚的我,在醫院就不管不顧地開始對著區小雲拳打腳踢,要不是醫生和護士及時把我拉開她的身邊,這禍害當時就被我打死了。接下來的幾天,我覺得我應該離開醫院,回家收拾娘倆的東西,直接把她們扔出去。「

「四年多的心血啊!曉曉從出生區小雲就沒怎麼管過,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別的孩子開口說話,最先學會叫的都是媽媽,曉曉卻是先開口叫了爸爸,她第一次走路是我扶著的,她第一次自己穿衣服是我教的,那是我用盡了所有的心血與愛護才養大的女兒啊,怎麼說不是,就不是我的了呢?」

「我本來應該看到曉曉就煩的,應該一想到她不是我的種就恨不得掐死她才對,這才是一個男人驚聞自己被戴了綠帽子,替別人養便宜孩子養了長達四年之久,還不是自己發現,而是老婆主動坦白出來才知道的的正常反應。我以為,以後都不會再看到那對噁心的母女了,以後他們會從我的世界里完全消失,我一片真心就當餵了狗了,以後婚一離,讓他們一家三口團聚,剩下我一個,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過回以前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就當我白****人家老婆好幾年。」

「可是那臭****真的沒有下限,我以為她只是不要臉,沒想到也是個心狠的。眼見著我好幾天沒在醫院出現過,曉曉的治療費眼看就要用光,她無力負擔了,不是想著去找她那個姘夫、曉曉的親生父親出來承擔責任,反倒一走了之,從此之後音訊全無!」

「你說什麼?區小雲失蹤已經有一年多了?自從一年多前曉曉出了事進了醫院,區小雲就不見了嗎?」

「不錯,那臭****倒是光棍得很,女兒說扔就扔下了,她就沒想過,前腳剛告訴我曉曉不是我的種,後腳就跑不見蹤影,但凡我心狠一點,曉曉也許根本就活不到今天,你們也看到曉曉的樣子了,她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再像個正常人了。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都可以冷血至此!」

「醫院給我打電話要錢,我才知道區小雲跑了,曉曉就那麼一個人孤零零地縮在床頭,抱著被子止不住地哭,一邊哭一邊還叫著爸爸。在她的認知里,我依然是她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人。四年多,一千三百個****夜夜,哪怕她不是我的種,我對她的愛卻半點不摻假。」

「於是懷著非常矛盾的心情,我交了費,開始照顧曉曉,一開始也有那麼段時間,我沒有辦法平靜地面對曉曉,懶得聽她哭,懶得跟她說話,如果不是她看著實在太慘,我也確實不想管她。因為看著她的臉,我就忍不住會想,她的鼻子嘴,眉眼間哪都不像我,以前為什麼這麼笨沒看出來,被那臭****像傻子一樣忽悠了這麼多年。我唯一能忍住的,就只是不對著曉曉動粗。她還是個什麼都不知道,全身心依賴著我的孩子。」

「哪怕她不是我親生的,養大了也是有感情的。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卻也沒有壞得徹底。你們這些條子就會戴著有色眼鏡看人,我以前是坐過牢,那是因為我做錯事,我也為此付出代價了。現在別的我也不爭了,那臭****也死了,我就想好好帶大曉曉,如果有可能,讓她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健康快樂地長大,別的,我不摻和。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都與我無關,我跟你們說這些,並不是為了顯示自己有多偉大多能忍,被戴了頂油綠油綠的帽子都不聲不響地替別人養孩子,而是告訴你們,不論我是多想親手整死那臭****,她都沒給我機會。一年前她從醫院消失,我就再也沒見過她。這一年裡,鄰居們也會問她去了哪,我只說她精神受了刺激在家靜養,無非是不想自己面子掛不住,老婆偷人,還扔下個父不詳的孩子給我,自己卻跑了。說出去我劉一山也沒辦法再在Q市呆下去了。」

「如果可以,希望你們能為我保密,畢竟是丟人的事。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走吧,有事沒事都別回來了,曉曉怕生人,她雖然還太小不明白自己經歷了什麼,可也足夠摧毀她對陌生人的信任,她理解不了好人與壞人的區別,所有她不認識的人她都害怕。她已經夠可憐了,別再來嚇她。」劉一山打開門,示意警察可以自便,轉身進了廚房,今天買到了新鮮的排骨,可以給曉曉燉她最喜歡吃的紅燒排骨。

眾人安靜地離開,最後一個出去的警察回頭望了眼廚房,那個正在清洗菜品的背影突然變得更高大了幾分。

對劉一山的走訪又確定了一件事:區小雲過去一年的行蹤都不明,可是她的屍體又告訴警方,她肯定沒有死那麼久,那麼這一年多的時間她去了哪裡?跟誰在一起?這個人,會不會就是兇手本身呢?而兇手,會不會是曉曉的生父?

當然了,不論警察們在這裡如何猜測,找不到區小雲的落腳地都是白搭,Q市算是北方很發達的沿海城市之一,面積不小,人口眾多,流動人口更是難以統計,如果區小雲特意低調地想要悄悄躲起來——她也確實有悄悄躲起來的必要,劉一山在****的人脈和拳頭都不是吃素的,他可以原諒無辜的孩子,卻不會輕易原諒敢於背叛他的女人——警方現在想查恐怕並不會輕鬆。

所以,單純查出區小雲的身份意義並不大,知道區小雲失蹤了一整年也並沒有對案件的偵破起什麼決定性作用,總而言之,又是白忙了一趟。

自區小雲的屍體出現在海灘上后,Q市再也沒有被塑料布包裹的屍體,連環殺手彷彿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一樣,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籠罩在Q市的陰影漸漸散去,除了警方和被害者家屬還沒放棄,其他人都紛紛投入到生活當中去,只把與連環兇殺案有關的一切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除了增添幾分恐怖主義色彩別無他用。

又過了一個月,專案組解散,連環殺人案的資料交到了市局的檔案室,從此它呆在那裡,只在每年的案發時間段才被想起,無奈一直沒有新的進展,一年一年就這麼擱淺下來。

直到今天。

Q市之行,文沫脫胎換骨,她開始朝著一名真正的犯罪心理學專家的方向成長,李響岳也開始放手讓她一個人單飛,去學習,去歷練,以備將來接他的班,獨挑大樑。

2016年11月2日。今天是程功的生日,文沫上次看過程功的履歷后,就把這個日期牢牢記住了,那個時候她對程功還沒有什麼別樣情愫,記住自己看過的一些資料對她來說幾乎是一種本能,但是現在這些資料派上了用場,文沫頭兩天便請了半下午假,偷偷溜出去,想選一樣有記念意義的禮物。

B市的商場很多,賣的東西雜而全,文沫一進去就逛得有些花了眼,她可真的算不上愛逛街的女人,事實上干他們這行的人,興趣愛好與一般女人有很大的區別,至少商場里的琳琅滿目就不算太吸引她,以前她總是被動被拽來的那一個,只不過拽她來的人在走馬燈似的換,上一次,還是羅沁拽著她來買嬰兒用品。

一想到羅沁,文沫一腔逛街的熱情被澆滅得徹底。羅沁現在還躺在醫院裡與病魔做著鬥爭,她一點忙也幫不上,甚至因為怕帶給羅沁過多的危險,連經常去看看她都不敢,生怕那個一直隱藏在暗處的幕後黑手將主意打到羅沁身上。現在的她那麼脆弱,根本沒有機會站起來為了自己的生命去反抗去鬥爭。

項釧已經因為自己而死了,如果羅沁再步了後塵,文沫怕是從此再也不敢跟任何人交朋友了,如果她的友情只能帶來死亡與傷害,那麼她寧願永遠孤獨下去,親近的人受傷,遠比她自己受傷更讓她無法接受,無法釋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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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心理:罪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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