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5章 人皮紅衣
女人懷孕是挺著個大肚子,往前頂著走,走姿是一種驕傲,因為人家懷得是自己的孩子;田才懷孕是挺著大胸膛,往前縮著頭走,走姿是一種恥辱,因為自己懷得是妖怪的孩子,那隻金冠飛狐的幼崽就懷胎在胸的左邊,跟心臟一個位置。女人懷孕不是新聞,男人懷孕就是特大新聞,我們不敢招搖過市,弄不好容易引起騷亂。
本來打算坐火車的,擔心火車上人多嘴雜,田才壓力山大,臨時改成開車前往六盤山。我們都是輪流開車,一路上有說有笑。田才跟我們講了不少古墓里的情況,但其他九個人是怎麼死的,他卻是三緘其口。父子倆都是頂尖的考古專家,正好給我們幾個普及了一下考古常識和技巧,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我聽得很認真,雖說是半路出家參與考古,但我倒是負有極大的熱情,對這個極為感興趣。期間我不懂就問,田教授對我讚賞有加,說我的領悟能力不比他手下的學生差,還說以後有機會就讓我考研,只要報考考古,他就有辦法讓我成為他的學生。
高速公路設有很多服務區,加油的同時正好解手方便,反正走了一大半路程了,大家就決定在這個服務區歇歇腳。服務區不是很大,兩間男女廁所,一間超市,一間餐廳。這個時候也不是節假日,來來往往的車輛鳳毛麟角,少得可憐。停車的地方很空曠,很多當地人便「佔山為王」擺起了攤位,吃的用地玩得穿的一應俱全。
一個紅衣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光著一雙腳丫子,地上放著一個不鏽鋼衣架,上面就孤零零掛著一件紅色的上衣,沒有標價格。因為出售的衣服跟她穿在身上的一模一樣,看款式比較新穎,色彩也很艷麗,倒是格外引人注目。別人都是擺一堆衣服,挑著花樣給客戶介紹。她卻只賣一件,不但款式單一乏味,而且她的服務態度也相當冷淡,毫無熱情可言。
我心想,秋末冬初的氣溫已經很低了,一個小姑娘家竟然踩著水泥地不穿鞋,似乎一點都感覺不到冷,難道本地有這個風俗習慣?扭頭看看四周,別的小姑娘有好幾個,也沒她這樣的。如花似玉的年紀,不說心靈手巧吧,至少也應該活力四射,但她的動作和表情比較刻板生硬,看誰都是冷冰冰的。我心裡好笑,這樣還出來混,你媽知道嗎?
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婦女從東邊過來,正好經過小姑娘,大概想照顧她的生意,欠著身子對小姑娘說,看你站這大半天了,這件衣服始終沒賣出去,剛開始沒經驗,慢慢就好了。我家姑娘跟你歲數差不多,你賣我吧?
小姑娘面無表情地看了幾眼婦女,似乎一點都不領情。嘴裡冷冷說道,這件衣服不賣你,你家姑娘穿著不合適。
婦女先是一愣,心想我家姑娘你又沒見過,怎麼知道不合適呢?隨即釋然,心想或許這丫頭受過什麼刺激,否則說話怎麼總是冷冰冰的?她也不生氣,很有涵養地笑了笑,說道,多少錢?我買得起,我女兒天生喜歡紅色,一定會喜歡的。你大冷天站這賣衣服,不就是為了多掙點嗎?你放心,我不差錢,只要俺家姑娘喜歡,買了就值。
我瞅著這位好心腸的婦女,心裡很感動,這麼實在的人滿大街也刷拉不出一個,這種人在大城市都快瀕臨滅絕了。
小姑娘冷若冰霜地一拉臉,說你這個阿姨怎麼回事?說不賣你,就是不賣你,趕緊走,別耽誤我做生意。
夠絕情的,直接拒人於千里之外。婦女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氣地面色鐵青,她嘟嘟囔囊走遠了,末了還回頭看一眼小姑娘,似乎難以理解,最後搖搖頭走了。
小姑娘眼神瞅著婦女遠去,依然面無表情,然後繼續盯著來往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尋找自己的目標。
我一頭霧水,說好奇怪,沒見過這樣賣東西的。姑娘賣衣服的態度實在理解不了,這樣賣下去,別說一天,就是一年也不會有人買的。願意買的,她不賣,不願意買的,她還能強迫人家買下來?挺稀罕的,我忍不住想看看,她如何把這件衣服賣出去。
田甜取笑我沒世面,說當下銷售手段花樣百出,很多人打著獨一無二的牌子做宣傳。大冷天光腳就是吸引你的眼球;衣服穿自個身上既能讓客戶「立體」觀察款式和質量,又不用請模特,也不用浪費口舌,這叫一舉兩得;一天就賣一件衣服,這樣才能顯示出檔次和品位,買的人趨之若鶩,這叫有「德」者而居之。大家爭相購買才有意思,拍賣會都是這樣的,一件東西明明值一萬,很多人競相抬價,這件東西最後就賣一百萬了,冤大頭不但不冤,人家享受的是身價。
我點點頭,田甜分析的好像有那麼一點意思,不能說全都是牽強附會。
李佳珠不甘落後,也湊過腦袋說,天寧同學,我也給你普及點知識。別看一大堆衣服琳琅滿目,賺的錢還不如人家小姑娘這一件賺的多,這裡面的學問很大。我一個朋友就在火車站賣手串,專門賣給那些土豪,你猜怎麼著,一個月就賺十多萬。也不是賣假貨,是有檔次的那種高檔貨,一天就賣一串,絕對不多賣,即使有人上杆子買第二串,他也不賣,說這一畝三分吃的就是這碗飯,後來人送他外號「人一串」。這個姑娘就賣一件衣服,就是學會了這一點。
李佳珠說的有模有樣,擺事實講道理,倒也能自圓其說。
我開玩笑說,看來我歷練的太少,還真是孤陋寡聞。以後無事可做的時候,我就托個飯盆,一邊沿街要飯,一邊學習人生。
一輛紅色轎車嘎然一聲停到服務區車位上,刺耳的剎車聲嚇了我們一跳。車門打開,下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司機,她一隻手懶洋洋地摘下墨鏡,另一隻手「高貴」地遙控關閉了車門,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不說,還挺拉風,一時間引來很多人投來驚奇的眼神。
剛剛走過賣衣服小姑娘的攤位,立刻就被小姑娘拉住胳膊了,忽然像變了個人,她滿臉笑容說,大姐姐你好漂亮!買件衣服吧?這是件最流行的衣裳,穿在你身上更漂亮。
女司機對這種現象似乎習慣了,順手翻了一下衣服,臉上不露痕迹地說,衣服倒是很鮮艷,款式也不錯,是皮做的吧?什麼皮?你打算賣多少錢?
我當時心裡一愣,這麼鮮艷的衣服竟然是皮子做的,這精湛的工藝就值點錢,怪不得不賣那個婦女,小姑娘是怕她買不起,因為好心婦女不識貨,這才把人家哄走。
李佳珠得意洋洋說,怎麼樣?我就說是高檔貨。
小姑娘嘴巴甜滋滋地說,大姐姐好眼力,英雄愛美女,美女愛衣裳,姐姐你看上的衣服,我就是賠錢也願意賣給你,你給個價,合適就賣你。
田甜撇撇嘴說,這小姑娘還真是小看了她,小嘴巴夠花哨的,白富美要挨宰嘍。
我說不一定,這女人是妖精里的妖精,人家是不會伸著脖子讓你砍得。
女司機拿出坤包,裡面明明堆著一大堆鈔票,斜眼看了小姑娘一眼。信手拿出兩張鈔票說,就給你二百,想賣就賣,不賣就拉倒。
小姑娘似乎吃了一驚,好像在考慮賣還是不賣,眼神忽然詭異莫測,盯著女司機笑著說,你就不能多給點?
李佳珠有點欽佩白富美說,這件衣服少說也值個五百元。火候老辣,真夠狠的,給人家兩百。估計是小姑娘的底線了。
田甜換位思考說,我要是小姑娘就賣了,碰到識貨的主討不了便宜,不如大方點出手,彼此不用浪費口舌。
女司機面無表情說,可買可不買,我衣服多的是,二百塊錢也差不了多少。
李佳珠最愛打抱不平,我硬是一把沒拉住。她徑直走過去,對著小姑娘說,這件衣服別賣她了,耍你呢,我給你四百,你賣給我得了,我也喜歡這件衣服。
小姑娘看了我一眼,似乎並不熱情。女司機看有人故意攪局,嘴裡譏笑說,怎麼著,一個臭賣衣服的,還有衣托?真是笑死老娘我了,三瓜倆棗的,值當嗎?
李佳珠聽她意思把自己當成小姑娘的衣托,於是拉開架子,想討個公道。沒想到到小姑娘使勁把拉開李佳珠的身子,語出驚人地寒聲說道,你這個管閑事的,什麼地方跑過來的?哪涼快哪待著去,別妨礙我賣衣服,這件衣服你穿著也不合適,別說四百,就算四十也不賣你。
小姑娘變臉很快,忽然對著女司機笑咪咪說,大姐姐,別聽一個外人胡說八道,二百就二百,人配衣裳馬配鞍,誰叫你穿著好看呢,這叫有錢難買我願意。
女司機不吃饅頭爭口氣,嘩啦一聲將衣服捲走,二百塊錢大概因為小姑娘沒接住,飄在地上。我氣得不行,明明是在幫小姑娘說話做事,人家毫不客氣給吃了個閉門羹。
等女司機走遠了,小姑娘對李佳珠鞠躬說道,姐姐謝謝你,希望你不要生氣,你也是個好人。我要趕緊回家收拾收拾,來得及的話還能趕上今天最後的末班車。
李佳珠像是見到鬼一樣,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姑娘剛才還好壞不分,轉眼就知書達理,前後簡直判若兩人。
我也迷惑不解,高速路兩頭封路,一頭進一頭出,公交車都進不來,哪還有什麼末班車拉人?這不是鬼扯淡嗎?
田教授攙扶著田才從休息大廳出來,怕別人說閑話,特意買了一條長圍脖盤在兒子胸前,外面看雖然也是鼓鼓囊囊的,但也能稍微遮掩一下窘迫。
李佳珠和田甜還在為剛才的事發牢騷,好在人家小姑娘已經道歉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這時,女司機低頭從超市出來,一條胳膊下面夾著剛才新買的衣服,另一隻手拎著一大包零食,抬手看了一下表,便急匆匆地走向停車的地方,經過我們的時候還故意撇了撇嘴。我怕李佳珠和田甜找人家麻煩,就說我們也走吧,大家都是過路之人,這輩子也不一定能再見上一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
我們幾個剛進了車,還沒等發動呢,就看到一輛失控的大貨車衝進停車場,行人紛紛避讓,都指著大貨車指指點點,好在停放的車輛並不多,否則不知道有多少車要遭殃。只聽一聲巨響,眼瞅著大貨車正好撞了紅色轎車。
李佳珠捂著嘴巴喊道,那個女人還在車裡呢!
巨大的衝擊力頂著的小車跑出去老遠,我們甚至能看清女司機趴在擋風玻璃上求救,但迅即車身發生側翻,不斷往前翻滾。遠遠地看,小車像一個足球,不斷地被人踢著往前翻滾。
滑行了很遠一段距離,大貨車和轎車才停下來。紅色小轎車已經面目全非,大貨車司機卻安然無恙。當聞訊趕來的警察撬開小車車門的時候,女司機從裡面「咕嚕一聲」頭朝外掉出來,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像是被活活剝了皮一樣。
田甜語出驚人說,女人滿身是血,我怎麼看像是穿了一件紅衣服,跟她在小姑娘買的那一件皮衣一模一樣。
大家心底生出了寒意,是偶然還是巧合?為什麼都是紅色皮衣呢?
大貨車司機本想進服務區休整,明明踩著剎車,大貨車卻能加油自己往前跑。人命關天,司機拚命向警察解釋自己的行為。不一會,交警和法醫也趕到現場,檢測到大車司機並沒有喝酒,剎車也完好無損,證實肇事司機和女司機也不認識,完全排除兇殺行為。最後暫時定性為一起「意外」事件。
停車場至少停放了二三十輛車,卻偏偏撞上了女司機這輛,其他車輛連個剮蹭都沒有,這件事真是挺邪門的。
女司機所有的物品都被清理出來,卻唯獨不見了那件新買的紅色皮衣,剛才我們明明看到她帶進了車裡,怎麼會沒有呢?
心裡一冷,我回頭一看,那個賣紅衣裳的小姑娘早就無影無蹤了。
正好辦事民警對幾個目擊者作筆錄,無意中透露,半個月前這條公路剛發生了一起車禍,死者是個十八九歲小姑娘,被一輛私家車拖行跑了一公里,死的時候也是血肉模糊。可惜肇事車輛沒有懸挂號牌,只知道是一輛紅色轎車,而且司機為女性。
田教授和田才認真聆聽著田甜訴說剛才發生的一切,李佳珠時不時的補充意見。最後越想越不對勁,我們不禁毛骨悚然起來。小姑娘種種怪異舉止根本不符合常情,大冷天光腳、只賣一件紅色皮衣、不賣好心婦女、不賣李佳珠、偏偏賣給過路女司機……再加上女司機的離奇遭遇,我們大膽猜測,小姑娘有可能是一個急著投胎的女鬼,只不過想尋找一個替身而已。婦女和李佳珠雖然跟小姑娘發生接觸,但因為她們的善良,被女鬼放過一馬。這個女司機卻恰好送上門來,於是就成了替死鬼。
李佳珠恐懼說道,我說世上哪有這麼鮮艷的紅皮衣裳,敢情是人皮做的,怪不得那個小姑娘不惜賠了血本也要賣給女司機,女司機也註定逃不過這一劫,愛佔便宜的人註定吃大虧。
我們幾個唏噓不已,我說我想起來了,小姑娘趕末班車,實際上是追趕今天的最後一輛靈車,它是通向陰曹地府的專用車輛,活人是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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