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寥廓的天幕泛著令人壓抑的黑。
樹葉在風中不安的搖擺，雨意好象就快來了。
這灰色的天氣里，讓人的心情也灰沉沉的，菲兒微微皺眉。
教室里安靜的空氣使整個氣憤更加顯得詭異。
突然，教室的門被『咚』的一聲撞開。
教導主任驚慌的出現在菲兒面前，豆大的汗珠讓他那張本來就不太敢讓人恭維的臉更加滑稽可笑。
「主任，請問有什麼事情嗎？」菲兒強忍住心底的笑意，清清喉嚨，禮貌的問到。
「不、不、不好了。」教導主任大口的喘著氣，顧不上在學生面前的儀錶，慌張的擺動著手。
「菲兒老師，快點、快點跟我來，校門外一大幫記者想要硬闖進來採訪南宮羽，快去幫忙阻止。」
笑容僵在唇角，菲兒條件反射似的看向南宮羽。
南宮羽的脊背變的僵硬，清涼的眼底有種不知所措的崩潰和痛苦。血色漸漸從他的唇角褪去，呼吸開始變的慌亂無措。
他無力的垂下頭，長長的睫毛如同簾幕般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無助冰冷那麼明顯，明顯到任何人都無法忽略。
又來了嗎？全班同學不期而遇的看向他，目光里含著隱隱的擔憂。那些記者又來了……
菲兒驚怔，她何時看過這麼落魄的他，心裡泛起不知名的疼痛，彷彿要被扯碎一樣，那麼強烈的痛苦。
來不及思考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她跌跌撞撞的跟教導主任跑了出去。
門外的記者來勢洶洶的想要衝進去，老師們在吃力的阻止著。
平時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會保持平靜的菲兒此刻頭腦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浮現在她眼前的總是南宮羽受傷的表情……
她站在老師當中，空洞的看著那些記者，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記者想來採訪南宮羽，她也不明白為什麼班裡的同學會是那種表情，彷彿這種事情之前發生過……
漸漸的，頭腦變的清晰，眼睛里的茫然如同霧氣般迅速的消逝，她輕輕的握起手指，烏黑的瞳眸如同黑瑪瑙般閃亮，虛弱的唇角彎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請你們馬上離開。」聲音雖然不大，卻如同重石般落在每個人的心裡，爭吵的聲音靜下來，大家怔怔的看著不遠處的女孩。
菲兒倔強的迎視著他們的目光，澄澈的眼睛里迸發出懾人的威力，看的每個人像中了蠱惑般動也不能動。
「請你們馬上離開，否則我們會考慮如何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林菲兒冰冷的眼底是一片冷凝的堅毅，如同一個魅惑的精靈，隱隱透著堅忍。
記者們靜靜的看著她，一個個轉身默然離開……
林菲兒像虛脫了似的，僵直的脊背瞬間坍塌，彷彿觸動了心底某個最柔軟的部分，幽黑的睫毛微微顫動。
無視老師們投來的讚賞的目光，林菲兒飛快的轉身，向著教室，更確切的說是向著有他的地方跑去。
然而，教室里早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空蕩蕩的座位看上去顯得那麼悲涼凄楚。
菲兒無力的倚在牆上，心在不停的下沉，彷彿是一個無底洞，不安越來越強烈的包圍著菲兒，讓她無法呼吸……
☆☆☆☆☆☆
細細的雨絲在空中靜靜的飄，紛紛繁繁的落在路邊茸茸的小草上，珍珠般泛著盈盈的光。
雨水冰冷的打在林菲兒的臉上，順著她烏黑的頭髮悄悄的滴在她晶瑩的面孔上，肆意的在她潤澤的面容上流淌……
林菲兒卻像絲毫沒有察覺似的，心不在焉的走著，原本明凈閃亮的眼睛里是一絲陌生的空洞。
尹子皓的話像咒語一樣，緊緊的縈繞在菲兒的腦海里。
「羽的媽媽是白穎！」
白穎嗎？菲兒神情微茫。
白穎半年前，幾乎是家喻戶曉的女畫家，後傳出她有抄襲別人作品的嫌疑，便銷聲匿跡。不久，就得知她因意外事故而死亡。
至於是不是因為壓力而自殺還無從查證……
沒想到她竟然是南宮羽的母親。記者們為了搶新聞，只有把矛頭指想白穎唯一的兒子南宮羽了……
林菲兒獃獃的走著，彷彿是沒有靈魂的布娃娃，又像是凄美的不真實的幻影，一碰就會消失。
烏黑的睫毛已經被雨水打濕，冰涼的雨滴卻沒有把她從回憶中拉回來，濃濃的睫毛好象僵在眼睛上一樣，動也不動。
突然感覺到雨水不再流了，林菲兒茫然的抬頭。
卻碰上南宮羽凄楚的面容。他手裡的傘舉在她的頭頂。
氣中的水霧似乎蔓延進她的眼睛，疏遠，迷離……有絲捉摸不定的茫然，有點若隱若無的脆弱……
她透亮的眼眸中閃著淡淡的光芒……
他修長的身子無力的站著，幽雅的雙唇泛著脆弱的白，清寂的目光中是一種不知所措的痛……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他低低的說，聲音透著深深的疲憊。
如夢初醒般，她輕輕揚起了睫毛，澄澈的瞳眸中閃著堅定的、執著的光芒。
他深深的凝視著她晶瑩的面孔，憂傷在他透明的眼底瘋狂的漫溢著，好象惡魔般無情的撕扯著他脆弱的堅強……
她目光澄澈，靜靜的凝望著他，目光里有一種朦朧的並不真切的心痛與憂傷。
虛弱的笑容安靜的在她柔美的唇邊綻開，像冬日裡消融的冰雪，帶著一點點美麗的哀傷，悄悄的流進他的心房。
「我們……去玩吧。」菲兒不由分說的拉起南宮羽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的手，向雨幕里跑去。
他默默的跟隨著她的腳步，感應著她手裡傳來的溫度，一股暖流在他內心深處漫溢開來。
他們的腳步在一家遊戲廳前停住。
南宮羽不解的看著林菲兒，她帶他來這裡做什麼？難道是想要玩遊戲機嗎？
林菲兒無視他迷茫的目光，秀麗的面容上泛著驕傲的笑意。
「我來教你玩遊戲好了，我很厲害的。」話剛說完，菲兒的後腦勺冒出一大滴冷汗！天哪，她怎麼說這種話，這是她第一次玩遊戲好不好？要不是找不到什麼地方可以去，她才不會帶他來這種地方呢。
可是大話已經說出口要怎麼辦？林菲兒無奈的摸摸鼻子，轉動著靈動的眼睛。
算了吧！她輕輕嘆了口氣！
憑我林菲兒的聰明才智，哈哈，玩遊戲這種事情肯定像打架一樣，如湯沃雪，有什麼好怕的。她自我安慰的拍拍胸口，抬頭挺胸的走進去。
可是為什麼會有種心虛的感覺啊？林菲兒的嘴角不自然的抽動。
時間在林菲兒眼裡，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難熬。
她尷尬的笑笑：「咦？奇怪，沒想到這種東西這麼難。」她偷偷的瞄了瞄一言不發的南宮羽。像是在解釋又好象只不過是自言自語的搖搖頭。
這樣，他就不會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會了吧？
南宮羽雙手酷酷的插在口袋裡，一臉淡然，沒有一絲表情的面孔像石雕一樣。完完全全將菲兒心裡的幻想粉碎。
完了，他看出來了，我只不過是個菜鳥！
林菲兒悄悄的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收回視線，繼續裝做玩的不亦樂乎。
南宮羽極力按奈著想笑的衝動，看著林菲兒笨拙的動作，一抹極淺極淡的笑容浮上嘴角。
冰冷的台階上，兩抹身影安靜的坐著，彼此間是脆弱的沉默。
「老師的家長，也會讓你為難嗎？」如同山泉里的流水，南宮羽的聲音帶著一點點孤單的味道。
林菲兒微怔，很快回過神來。
「會啊，但是不管怎樣，我都覺得能當他們的小孩很幸福。」她熒亮的瞳眸中閃著堅定的不可置疑的光芒。
因為自己的爸爸，確實會給她帶來很多煩惱，比如說她在『成林高中』做老師這件事情，必須小心翼翼的隱瞞著。
雖然很麻煩，但是，她明白，自己的爸爸很愛很愛她，而她也很愛很愛自己的爸爸，這就足夠了。
「……」南宮羽沉默的看著她，悠遠的目光漸漸變的迷惘，如同陽光倒映在水面上，朦朧而美麗。
林菲兒看了他一眼，柔聲的說，「媽媽就是媽媽，只要是愛自己孩子的媽媽，都是好媽媽……我相信，你的媽媽一定很愛你吧。」
他靜靜的點頭，嘴角無力的上揚，「我也很喜歡她，可是，別人傷害她的時候，我卻無能為力。」清幽的目光微微黯然，如同無法扯開的黑暗，帶著一點點溫存的希冀。
「這樣就夠了。你還只是個孩子，只要感受到她對你的愛，並且你也喜歡她對她的愛做出回應，這樣就夠了。」林菲兒揚起清霧般楚楚動人的大眼睛，閃動著柔和的光芒。她凝望著他，希望把他臉上籠罩的雲翳趕跑。
他抬頭看她，目光清幽如同天際澄亮的星辰。
「現在，讓我來剔除你的悲傷情緒。」林菲兒的食指輕輕放在他的眉宇間，晶瑩的指尖向他傳遞著絲絲溫暖。
他怔怔的看著她認真的神情。清雅的面容上倏然綻開一抹華麗的微笑，美妙絕倫。
林菲兒白皙的臉上飛快的略過兩抹紅暈。心頭一窒，她慌忙的把手縮回來，垂下長長的睫毛不再看他。
她明白，她是老師……而他，是她的學生……
看著她垂下的手，南宮羽的臉不著痕迹的僵了僵，一種不曾體會過的陰鬱從心底湧上來。
雨珠簌簌的從兩人間落下，摔碎在光潔的地面上，變成無數冰晶，閃著動人的光澤。
她默然的看著他，熠熠的目光已然不在，有些澀滯的空洞，如雪般晶瑩的面容漸漸變的蒼白。
「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了，你也快點回家吧。「林菲兒垂下的睫毛在她嫻雅的面容上投下好看的陰影，她不再看他，靜靜起身。
無形中，她選擇了逃避。雖然，她還並不清楚這種想逃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南宮羽無語。清冷的面容上罩著一曾讓人看不清楚的雨霧般的迷茫。
在模糊的雨幕中，他迷離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一閃即逝的落寞在他幽暗的眼底浮現。
周圍的空氣彷彿也突然變的蒼白無力，一種淡淡的酸澀在他的胸口蕩漾開來。
只剩下散落四周的雨滴寂靜無聲的陪他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