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初會田豫
六月上旬的時候,諸葛亮重新整編安陽的隊伍,劃出一千人讓他們回隨縣,又讓駐紮在隨縣的糜芳從隨縣守軍再抽八百人馬,帶著總共一千八百兵士去襄陽找關羽換一千八百水軍精銳給我們送到義陽。再有一千八百人,造船工作便可以大大加快進度;船造好了也有人給我們開這些船。六月二十這一千八百水軍精銳抵達義陽,立馬就加入了造船大軍的工作。六月二十四,七艘三排槳泰船順流而下,開到安陽城外;義陽來的書信中還一口承諾七月初十之前定能再完成五艘泰船和八艘利艦。造船的基本解決,這兩天諸葛亮除了研究地圖,苦思冥想下面怎麼打之外,便是天天逛農田收買麥子和人心。
出去逛逛農田也會遇見田豫,這對我們來說當真是意外中的意外――田豫這傢伙居然敢直接找上門來的,膽子也太大了一點吧!六月那一次雖然我們走得遠了些,但其實也還在江夏郡境內,周圍更全是我們的人馬在田間勞作。我正在和老農們講價稱糧,就突然看見遠處有四五個牽著馬的人出現在田間小道上。我眨了半天眼睛,站起身來朝他們吼道,「喂,要去黽縣走官道!在這裡亂晃,踩了一棵麥子你們賠我十棵的錢!」
對面那群人站了片刻,有一人朗聲問道,「左將軍旄下諸葛軍師可在此處?」
我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諸葛亮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也是朗聲問道,「前面何人來訪?」
有一人離隊而出,緩緩向我們走來。諸葛亮沒開口,只是打了個手勢,便有我們的兵士跳了出來,護在我們兩人身前,刀劍齊出。那人仍然慢慢向我們走近,似乎不在意,而諸葛亮也沒別的動作。那人在幾個兵士前站定了,認真地施了一禮,說,「在下弋陽太守田豫,字國讓,見過諸葛軍師。」
我很沒有形象地傻瞪著他。田豫?!
那人看上去最多四十,猿背蜂腰,一副好身材便是曲裾深衣也遮不住;他有一張輪廓分明的國字臉,濃眉短須,目如星辰,絕對得帥氣。這就是田豫?我好奇地瞪著他看,看得都捨不得眨眼睛。他掃了我一眼,有那麼半秒鐘的驚訝,然後仍是神色平靜,略帶微笑地對諸葛亮說道,「赤壁聯吳,交州平蠻,諸葛軍師所謂豫早有所聞,一直敬佩不已;今得見軍師,乃豫之幸。」
諸葛亮揮了揮手中羽扇,讓護在我們前面的兵士退開,回去各忙各的。他也是拱手一禮,微笑道,「吾主也曾幾次提起,田太守少年時便胸懷天下,勇不避危,今日一見,亮知吾主所言非虛也!」
「豫此次前來,非不知避危,是知此行並無兇險,」田豫說,「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豫好意前來贈言,諸葛軍師便是不能用豫所議,也當知豫用心良苦,何至加害於豫?」
聽他這話,我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這傢伙,拿話堵人倒是很在行啊!不過我們要是就這麼被他堵了,未免有點太不划算。他好歹是堂堂一郡之首;逮了他,弋陽豈不是囊中之物?我拉了拉諸葛亮的袖子,輕聲道,「軍師,你理他呢...」
諸葛亮微微搖了搖頭,我忙識趣地鬆手退開兩步。諸葛亮又問田豫道,「不知田太守有何賜教?」
「諸葛軍師連下南陽江夏六城,前後不足一月,更能自身無船卻一夜之間毀我淮河水軍三十鬥艦。此等戰績,豫不得不服,」田豫淡然而自信地說道,「然,弋陽卻非荊州。弋陽四城皆是嚴防之地,城固糧足,兵多將廣,汝南個更有萬餘大軍可隨時南下。在弋陽豫雖不敢自語乃民心所向,至少與民和善。諸葛軍師若是一心弋陽,最後只怕是無功而返。」
「切!」我忍不住又是啐了一聲,本想臭他兩句,但有諸葛亮在我也不敢放肆,結果還是將幾乎脫口而出的話給咽了回去。
沒想到諸葛亮倒是轉頭看了看我,微笑著問道,「書鳳怎麼看?」
啊,他讓我說話?我疑惑地看了諸葛亮片刻,又掃了田豫一眼,撇嘴道,「我只是在想,若田太守當真這麼有信心,又何必找到這來,給我們說這樣一通話。」
田豫有片刻的愕然,又想說些什麼,諸葛亮卻搶在他前面笑著說道,「田太守欲效仿荀令君鄄城事乎?」
田豫平靜地說道,「豫怎敢和荀令比肩?諸葛軍師也遠非郭刺史之輩可及。軍師連克五城,自不會猶豫不決,反反覆復,輕易退兵;不過豫所有兵馬,糧草,民心,卻也是比當年的鄄城多些。」
諸葛亮沉默了片刻,又問道,「田太守可還有他事指教?」
「不敢,豫言盡與此;諸葛軍師若無指教,豫便先行一步。告辭。」
「田太守請留步,」諸葛亮說道,抬起手來。
沒想到下一刻就聽「叮」的一聲,田豫的長劍出鞘,劍尖離諸葛亮的心口不過五六寸的距離;他的動作快得離譜,我根本都沒看見他怎麼拔的劍。那一瞬間我覺得我的心臟都停了,只是驚恐地瞪著田豫。兩邊的兵士也是緊握著兵器,卻不敢靠近。諸葛亮站在那裡,沒說話,也沒動作。
「諸葛軍師若生留人之意,豫也只得用些小人手腕,」田豫說,「豫雖非武藝絕頂之人,但這點距離定能一擊得手,諸葛軍師可信?」
「這亮自然相信,」諸葛亮微笑著嘆道,「田太守果然有急智,擅應變。」
「迫不得已,叫諸葛軍師見笑。」
諸葛亮搖頭,「亮先生了小人之心,田太守此舉自是無甚不妥。即是如此,亮不敢再留;田太守請便。」頓了一頓,他又加道,「田太守若不放心,亮可陪太守行一程。」
「不必,豫知諸葛軍師並非反覆無常之人,」說著,田豫收劍回鞘,又是抬手一禮,然後轉身便走。
諸葛亮當真沒有再試圖攔下他,只是看著他大搖大擺地走了。我不禁心下連呼可惜。若真能留下他,弋陽還不是手到擒來?就算他安排好了防守事宜,卻怎麼也及不上有他親自坐鎮。到底這世上有幾個田豫一般的將領?
待終於看不見他人影了,我忍不住說道,「軍師,我看他就是來故弄玄虛的!當我們是嚇大的啊,真是。」
諸葛亮緩緩搖了搖頭,說,「田國讓並非故弄玄虛,他怕是有心叫亮以為他故弄玄虛。只是亮自是知曉,弋陽確實兵多糧多,田國讓更有民望,絕非易取之地。」
啥啥?我眨了好半天眼睛,這才遲疑地說道,「軍師是說,田國讓他來說這樣一番話,表面上是要嚇我們,但其實是想我們以為他只是在嚇我們,從而低估了他的實力,貿然進攻?」天,我最受不了逆向心理戰術,繞得我頭疼!
諸葛亮嘆著點了點頭。
「那我們要怎麼辦?」
諸葛亮盤弄著手上的羽扇,淡然道,「他有何盤算也是他的事;吾自巍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