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講究人
「大人,遺愛過來了。」
孔志亮邀著房二公子進來,房遺愛倒是爽快,臉上堆著笑,上前就是行了一禮:「俊,見過總理。」
「見你這模樣,怕是有甚事體?」
「嘿,總理慧眼如炬明見萬里……這事情嘛,小侄這裡,卻有這麼一樁。」
說話間,房遺愛還沒忘了把禮物送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拍著錦盒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說道,「小侄偶得『子云筆』一支,自忖是個不學無術的無賴,要來這等寶貝,著實是暴殄天物。所謂寶物有德者而居之,思來想去,這當代文宗,止總理一人耳……」
「休要胡說!」
孔穎達美滋滋地拂須喝道,「說了恁多好話,是要辦個甚麼事情?以你的門路,又何必來尋老夫?」
「噯……正所謂術業有專攻,這文教的事情,小侄這麼一個無恥之徒,懂個甚麼行情?沒得壞了『教化』二字的名聲。」
「噢?房遺愛,你還想著要『教化』誰?」
「身毒賤民如今身在水火,唯我巨唐天朝,方能拯救啊。」
「身毒?」
老孔一聽房遺愛這麼說話,頓時明白過來,「天竺那裡用不了多少教師吧,如今『崑崙海』也缺人,之前敦煌宮使者回京述職,老夫也是前往隆慶宮之後,才得了長樂公主殿下的援手。如若不然,也不過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不是不幫,而是這年頭教書先生真的缺。別說官學的教授、博士,就是私塾里那些個教人讀死書的,也沒幾個。
真正算得上建立了人才池的,只有武漢,連揚州蘇州杭州,都差點意思。
蘇杭兩地想要源源不斷產出合格的受教育者,至少是符合武漢要求的受教育者,那也要等上幾年。
這事情急不來,拔苗助長也拔不了多少。
「小侄豈敢從總理麾下搶人?小侄此來,也就是討個文書編製,將來也好安置一二。番邦小國的地界,能有個流外官噹噹,就不錯啦。」
「唔……」
孔老漢眼睛微微一眯,原本他不怎麼上心,現在卻是上心了。別人不知道,但房二郎的胃口,一向是很好。他敢誇口,就說明手中有貨。不從教育部討人,只是討編製,還不佔中國內部的編製,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房二公子有人才庫啊。
「遺愛。」
和藹可親的孔總理笑呵呵地看著房俊,「文書也好,告身也罷,就是蓋個章的事情。不過,老夫倒是奇怪,你從何處尋人?」
「小侄哪裡尋得到人,不過是找些無賴過來,濫竽充數,糊弄一下蠻子,騙些好處罷了。」
「原來是這樣……」
孔穎達笑呵呵地看著房遺愛,一副完全信了你的模樣。老了成精的孔穎達心中暗道:這猢猻倒是口風嚴,罷了,也就是些許事體。
事情很順利,得了孔穎達的保證之後,房二公子屁顛屁顛地離開了孔府,外面孔志亮早就等著,然後一起去了「天上人間」喝酒。
等到晚上?那不能!喝到晚上還差不多。
隔了一天,「西秦社」的人就大為震驚,因為房二公子真的從教育部那裡搞來了「人才」,至少賬面上是有了「人才」,都是教書匠。只不過有那麼一丟丟小問題,這些個「人才」,暫時還是吃空餉的,壓根就見不到活人。
房遺愛要是找不來人填空,早晚被「西秦社」發現。
不過房二公子也不怕,萬一真的事不可為,到時候把禮品退回去三分之一不就行了?
口碑是絕對不能敗壞的!
房二公子拿人錢財替人辦事,那是學的長孫皇后陛下,不是隨便亂學的!
「這房二公子好生了得,此事居然能說動教育部總理……」
「聽聞教育部也是人手緊缺,這兩年但凡雄州上限,都要布置新式學堂。現在連二十個州都填不滿,眼下也就是緊著關洛太原諸地,揚州蘇州杭州這等地界,都得靠自己。房二公子能從教育部摳出人來,還放到天竺去,當真是手眼通天。」
「難怪當街毆打高陽公主,也是連根寒毛都沒有掉,厲害,厲害啊!」
這一波名聲刷的震天響,房遺愛很是得意,一邊準備發行自己的「天竺票」,確切點講,是「天竺票」中的挖墳行業……總之,前途一片光明。
畢竟是藍海市場,藍得發黑的那種。
國內挖墳,往後要求可是高得驚人,不上九鼎那都沒戲。摸金校尉十年之內肯定失業,就李董現在修的墳頭,摸金校尉祖祖輩輩搞三代人,估摸著連個口子也開不了。
「操之兄,操之兄,此事還要仰仗操之兄幫忙。」
「武漢也沒人啊!遺愛,這事情你不會不知道吧?開年之後,湖北諸地都要興辦學堂,教育部出錢,但人才是武漢提供的。你當教書匠是芋頭,種一畝收兩千斤?」
「哎哎哎,我也沒說是從武漢挖人啊。」
「嗯?」
老張也是一臉懵逼,「你不在武漢挖人,難不成去南昌?你爹同意?」
「大人自然也是不同意,南昌那地界,吏員的貼補都漲到一個月兩貫多,就是為了留人,我要是去挖人,大人能打斷我三條腿!」
再說了,挖哪裡也不能挖江西人啊,那可是他們房家的地盤,哪有挖自己人去給別人方便的?
他又不是敗家子。
「那你挖哪裡?」
「湖南啊。」
「嗯?」
老張一愣,「湖南哪裡有……呃……」
「操之兄,想起來了?沒錯!就是湖南!」
一拍手,房遺愛笑得歡暢,搓著手笑呵呵道,「徐湖南當年籌備的師範專科,眼下也正好出成果了。他是你正牌的老丈人,操之兄,拉小弟一把……」
「老子拉你個幾把……你他娘的歪腦筋動得比誰都快!」
「這個數!」
房遺愛一把拉住轉身要走的張德,伸出了五根手指頭。
「五百萬貫?」
「……」
下意識把慣常的手段用在了土豪身上,房遺愛反應過來之後,連忙道,「錢多錢少是緣分,這湖南的事情,兄弟絕對能幫上忙。」
「老子還要你幫?」
「荊襄!荊襄那裡小弟有門路,耳目多得是。老兄不是想弄死那幫雜碎么?只要幫了小弟這個忙,操之你到時候動手,您瞧好了,跑了一個荊襄佬,我房俊的腦袋你隨便割,眉頭皺一下,我白來人世間走一遭!」
「……」
你他娘的誓言發起來這麼快,實在很難讓人相信啊。
然而房遺愛臉色又是一變:「老兄你喜好公主,我家那婆娘……」
砰!
忍無可忍的老張抄起拳頭,就給房遺愛肚子上來了一拳:「入娘的,你腦子都在想些甚麼?!」
「寫封信,寫封信就成,給徐湖南寫封信就成。哥哥,你拉小弟一把……」
王八蛋明明是個兩百斤的壯漢,居然直接躺地上抱住了張德的一條腿。
這畜生自稱無賴,從來不是說說的。
房二公子從來都是有口皆碑的,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你起來!」
「哥!親哥!」
「……」
「荊襄那邊我真有門路!不騙你!哥哥,幫小弟這一把,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
「我去……房公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東西來!」
「我是我娘生的!」
房二公子斬釘截鐵十分肯定。
「……」
良久,老張絞盡腦汁,琢磨著怎麼跟正牌老丈人開口。
徐德這個人吧,挺好說話的。可這特么不是關係有點尷尬么,還有一個徐小芳,誰都知道她是他張某人的老婆,偏偏從未過門。
「老哥,你倒是寫啊。」
房遺愛有些急躁地催著,先是給張德倒了一杯茶,又是給張德磨了墨、鋪好紙、奉上筆……他知道張德不喜歡毛筆,可這不是寫給徐孝德的信么。
文化人,得講究一點。
說罷,房遺愛又給張德揉捏肩膀,「柔情蜜意」地問道:「哥哥,這力度,可還舒服?」
「左邊再大力一點。」
「哎!」
老張也是無語,辦公室里的幕僚們,也是為房二公子的「風采」而「傾倒」,這他娘的太不容易了。
要不人家能有這江湖地位呢。
這可不是光靠房天王之子就能講得通的。
要不怎麼不見杜二公子混到這個份上?當然了,杜二公子在某些才能上,也是獨步天下就是了。
「這他娘的真難寫啊。」
老張思忖了再三,喊道,「張貞!」
「宗長?」
「你幫老夫寫封信給徐湖南,言辭要婉轉一些,內容要詳實一些……」
「……」
張四郎一臉無語,但畢竟是自家宗長的吩咐,只好硬著頭皮道,「我寫一份,宗長還需自行謄抄。」
「放心,寫我不會,抄我還不會嗎?」
老張一臉驕傲,毫無壓力的樣子。
正給張德敲腿揉肩的房二公子也是臉皮一抖,他本以為即將上任的湖北總督是個講究人,仔細一看,這他娘的也不比自己好到哪裡去啊。
家書誒,居然找人代筆。
房二公子內心默默地鄙視了一下某條江南土狗。
「右邊用點力。」
「哎,老哥您看這力道怎麼樣?」
「還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