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橫槊賦詩(第三更)
「眾卿,滿飲!」
李董心情非常不錯,吐谷渾死定了。唐軍已經布置了十鎮在青海,屆時鄯善以東,隨時可以拿下。這也就罷了,鹽鐵之利何等豐厚,青鹽更是上品,李世民已經能看到串錢的繩子被耗子咬爛的場景。
「謝陛下!」
君臣痛飲完畢,李世民隨手把金杯一扔,揭開玉帶,面色微紅,手一伸喝道:「拿本王長槊來!」
嗯?本王?
長孫無忌一愣,眾大臣也是訝異了一番。
便見尉遲恭叫道:「陛下,槊來也!」
李世民一手撐腰,一手持槊,下得台階,緩緩踱步,旋即,雙手猛地握住了長槊。目露精光,盯著前方吟道:「塞外……悲風切!交河……冰已結!」
猛地朝前一戳,長槊鋒刃在華燈照耀下,點點星芒。那些文臣陡然一驚,這時候才想起來,他們的這位皇帝,本身就是沙場名宿。披堅執銳攻城略地,不過是往昔崢嶸罷了。
「彩!」
尉遲恭頓時大叫,忽地雙手持鼓槌,應和敲鼓。夔牛大鼓,聲音轟轟,震的曲江池水波蕩漾。
「這……彷彿亦是《飲馬長城窟行》?」
房玄齡眼睛一亮,側身問杜如晦。
還在休假的杜如晦撫須點頭:「較之方才歌女嚶嚶,何其雄壯。」
皆是樂府詩,然而風骨天壤之別。
「瀚海百重波,陰山千里雪。」李世民長槊一挑,滴雨掛落寒鋒之上。整個夜宴,竟是驟然一冷。
「迥戍危烽火,層巒引高節。悠悠卷旆旌,飲馬……出、長、城。」
只此。夜宴如冰河破碎,房玄齡亦是擊節應和,杜如晦手持銀箸,敲著銀盤。同樣和歌而起。
「迥戍危烽火……」
「層巒引高節……」
「悠悠卷旆旌……」
「飲馬出長城……」
上座重臣,都是被李世民感染,和歌齊唱,夏風拂過,華燈搖曳,當真是貞觀氣象。
李世民越發激越,猛然回神刺出,長槊筆直而出。點在虛空。人、槊、虛空,彷彿成了一幅畫,那種力量,伴隨夔牛大鼓的鼓聲,越發震蕩人心。
咚!
長槊銅頭撞地,持槊皇帝一手伸出,彷彿要抓住著萬里江山。目光毫無焦點,直視遙遠的黑暗煙雲。
「寒沙連騎跡,朔吹斷邊聲。胡塵清玉塞,羌笛韻金鉦。絕漠干戈戢,車徒振原隰。都尉反龍堆,將軍旋馬邑——」
這一段吟的極快,彷彿連珠箭,讓人應接不暇,只是俄而,自上而下列座站班者。解釋喝彩。
「彩——」
「彩!」
李世民哈哈一笑。足見輕叩長槊銅頭,這殺人的兵器,立刻又彈了起來。柘木韌性,任你抖動的眼花繚亂。也是彎而不斷,那寒鋒尖銳。卻是化作無數個殺機,在虛空中和不可知的敵人交戰著。
「揚麾……氛霧靜。」皇帝的聲音突然壓低。
「紀石功名立。」
聲音越發低了。
「荒裔一戎衣……」當念出此句,眾多沙場名宿,皆是目光含淚。
秦瓊更是喃喃道:「戎衣戎衣,待吾征期……」
連長孫無忌也是動容,手中握著銀箸,敲著一隻金碗,在那裡回憶過去的燃燒歲月。又想起自己那為了平滅突厥而傾力一生的附近,感慨如今突厥卻早已敗亡。
和歌伴隨長槊緩緩抬起,群臣聲調越發沉重,卻又逐漸高亢。
只待李世民鋒銳一挑,如驚龍翻身,破開煙雨,水花四射之間,皇帝長袍猛然一扯,任其風吹雨打,竭力呼吼:「靈台——凱歌——入——」
咚咚咚咚咚……
夔牛大鼓激越無比,尉遲恭嘶吼猛敲,雨點落在鼓面上,立刻震出圓暈,如漣漪一般,一層層一層層地往外激射。
「靈台……凱歌入!」
「凱歌入!」
「凱歌入——」
和歌疊唱,夜雨當空,這夏夜,格外的清涼。
俄而,終於再度沉寂,唯有雨點聲起起伏伏,宛若夏蟲。
李世民將手中的長槊一拋,便有一條巨漢,彷彿是伏虎一般,爆發出驚人的威力,將那半空中的長槊,握在了手中,然後收在身側,巋然不動。
「叔寶……了得。」
手指虛空一指,李世民哈哈一笑,轉身朗聲道,「朕,醉了。」
史大忠見狀,上前道:「陛下,擺駕回宮吧。」
「群英聚集,本王要留宿軍營!」
李世民手一彈,水花飛舞,便見皇帝大聲問道:「今夜是誰守職?」
「是末將。」
秦瓊聲調依然如此的平靜,他抱著長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披掛在身,躬身抱拳。
雨點擊在甲葉上,噼里啪啦,秦瓊那長大的身軀,卻彷彿是擎天玉柱,巍峨不動,讓眾多難得見他的舊時同僚看去,都是暗暗叫好。
「秦叔寶就是秦叔寶。」
房玄齡滿飲一杯,竟是瀟洒讚歎。
「今夜……何人巡營?」
李世民眯著眼睛,醉眼朦朧。
「是末將。」
尉遲恭將鼓槌一扔,站了起來。他上身精赤,青筋爆出,肌肉宛若巨蟒纏繞,皮膚粗糙如牛皮,布滿刀兵傷痕,宛若惡鬼復生。
他巨掌虛按腰間佩劍,大聲道:「上將軍所贈飛廉劍,末將正欲拿宵小人頭,試一試利否!」
上將軍?
長孫無忌一愣,皇帝喝醉了,你也喝醉了?
既然皇帝要留宿,史大忠也是無奈,只好趕緊讓人把地方騰出來。豈料這時候已經有人把天策上將軍營帳搭了起來,旌旗招展,寨牆林立。
皇帝見狀,頓時叫道:「今夜蟊賊焉敢襲營!」
言罷,入賬倒頭就睡,不多時,鼾聲大作。
史大忠無奈,只好讓人點燃香料,吩咐間,卻見秦瓊披掛在身,尉遲恭仗劍而行,頓時道:「兩位國公,怎地還不離去?」
「史公見諒,適才陛下命我二人守夜巡營,職責在身,不敢不從。」
退休八個月的史大忠雙眼鼓在那裡:「醉話豈可當真?」
「君無戲言爾。」
秦瓊正色道。
「也罷,有兩位國公在,更是周全。」
等兩條巨漢護衛營帳,張德見狀,這才離開,騎著黑風騮,在曲江池畔撐著傘抬頭看著夜空,嘆道:「現在,就只能看天意了。」
「你意欲何為?」
一個幽幽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也不知道停在那裡多久的馬車,掀起了車簾,火摺子點亮車內燭燈,照出長孫無忌半張陰沉的臉。
卧槽!嚇死爹了!
老張差點嚇尿,這老陰貨太特么恐怖了!(未完待續~^~)
PS:遲來的一更,主要是要找點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