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處照我還 17

明月何處照我還 17

方馳洲的臉毫無懸念地黑了下來……生平最恨就是別人說他皮膚白……他是男人!軍人!高原上鐵錚錚的漢子!卻每天頂著一張娘們似的臉,他得多辛苦才能在戰士們面前保持他的威嚴!關於這一點,他和寧子沒法比!寧子那張大黑臉,一百米開外就能感受到他懾人的氣勢,而他,饒是綳得臉部肌肉扭曲,較之寧子來,戰士們還是只給他四個字的評價--和藹可親……

此刻,他臉上的肌肉就綳得發酸。

董苗苗混了這近三十年,風裡來雨里去的,雖然沒混出什麼大動靜來,可察言觀色這一條,卻混得爐火純青的,自然輕輕易易就看出來自己摸到了方馳洲的逆鱗,可那又怎樣?她就喜歡看方馳洲被她逗得氣怒交加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她嘿嘿一笑,「方馳洲,不是吧?臉紅了?別不好意思呀!」話說,她還真沒看到方馳洲臉紅……

當即,方馳洲的臉更黑了,語氣生硬得勝過高原上的石頭,「董苗苗同志,請坐。」

好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董苗苗坐下來,便聽得他繼續問:「姓名?豐」

「……」她一頭霧水,他這是在玩什麼?「方馳洲,到底是有毛病還是我有毛病?」他不知道她姓名?剛才他在叫誰?

方馳洲頓了頓,放棄了這個問題,「上周六你去了哪裡?」

「……」這還是明知故問啊……上周六她去小蝴家的事不是跟他說了嗎?路上被蛇咬,不是他救了她嗎?她怔怔的,而後笑問,「方馳洲,你是不是失憶了?」

「董苗苗同志,請實話實說,配合調查。」他盯著她,目光嚴厲而認真。

董苗苗聽著,這語氣分明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意思,把她當犯罪分子了啊?

她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在這樣的目光里,她安分了下來,老老實實回答,「去一個學生家家訪。」

之後,方馳洲又詳細問了小蝴家的情況,她一一回答,且索性連小蝴家發現幾個螞蟻洞都說了。

一個小時以後,方馳洲才算放過了她,並且派了劉亞運送她回學校。

她請假這幾天,小虎子便沒有在校住宿,每天放學都有人來接他回家,她此番再回來,小虎子也沒有提出住校一事,而小蝴,卻已經返校上學了,這讓她覺得很欣慰,自己被蛇咬那一口,也算是值得。

當晚,她便把自己所拍中秋節的照片連同自己那張乾乾淨淨的自拍發到了空間里,配了幾個字:明月照我還。

她想,她應該是回到最初的自己了,最初那個心無雜念,簡簡單單的自己。

她QQ里的好友很少很少,而有聯繫的更少,幾分鐘以後,看見了某個人訪問后的足跡--想想,當然,也僅僅只有此人的足跡。

盯著那個人的頭像,那個熟悉到從前每每看見,便剜心剜肺般的名字,眼睛里漸漸漫起的,終於不再是疼痛了,逐漸模糊的視線里,她終於徹徹底底悟了那句話,不肯放過的,只是自己……

她想,看見這樣的照片和這樣的她,另一片夜空里的想想,也終於可以長舒一口氣了吧……

生活重新回到簡單的軌道,每天上課,看書,心思在碧藍清透的高原天空里越來越平靜,除了這些孩子,她幾乎忘了所有其他人。

冬天的到來,才讓她感覺到有那麼一些小小的煩惱。

習慣了一進屋就暖烘烘的北方的冬,她竟然沒辦法忍受這裡室內室外徹骨的寒,白天上課活動著還好,晚上一個人在宿舍,感覺血液都凍得凝固了,更要命的是,她的一雙手,又紅又腫,還奇癢無比,抓了幾次后,破皮開裂了,這是傳說中的凍瘡,她好多年沒生了。

她覺得自己需要買一個暖爐或者像本地人一樣,去鎮上買些木炭來取暖,於是打算周末趕集日的時候去鎮上。

誰知卻是一夜大雪,推開門,整個校園都籠罩在白雪皚皚中。極少見這麼靜的雪景,房頂上,樹丫上,操場上,蓬鬆松的落雪覆蓋了厚厚的一層,周末無人,雪地上一個腳印也沒有,雪景完整美妙得像卡通風格的明信片。

這樣的雪景,美固然是美,可是,融雪的寒冷更勝下雪,她一邊呵著氣以讓自己腫得跟包子似的手不至於麻木,一邊跺著腳跳,這是最原始的取暖方式了……

一邊跺腳,一邊下了決心,她總不能再繼續跺一晚上腳來取暖,說不定過了今天

的趕集日就沒木炭賣了,於是收拾收拾去了鎮上。

然而,找遍了整個小鎮,也沒有找到買電暖爐的,最終退而求其次只好去尋木炭。

本就不知道哪兒有木炭賣,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卻見一輛軍綠色車停在那,幾個穿軍裝的正把木炭往車上搬,原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木炭被他們買光了……

「等等!等等!」她飛奔過去,試圖能找到一張熟面孔,以給自己留點兒。

然而,那幾個搬木炭的她都不認識,卻在車裡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方馳洲。

「方馳洲!」她大喜,敲著車窗,只覺觸手冰冷。

裡面的人看見她,放落玻璃,一張比這冰天雪地的玻璃還冷的臉露了出來,也不說話,只拿一雙疑惑的眼睛瞪著她。

她有求於人,只好拿熱臉貼這冷眼,呵呵一笑,「方馳洲,好巧啊,我也來買木炭。」

那人眉毛一挑,卻不答,看了一眼身邊的劉亞運。

劉亞運摸了摸頭,露出一副惶恐的神情來。

董苗苗不知這二人是什麼意思,也懶得去推敲,只抓緊自己的事情,「話說,這市場上木炭就這麼多,你們全買完了……可以給我分點嗎?」

方馳洲的目光終於從劉亞運身上回到她這邊了,她於是趕緊進一步說明,「放心好了,我一個人而已,我只要一小捆,一小捆……」唯恐擔心對方以為自己要很多而不願給。

「等等。」方馳洲終於開了腔,開門跳下車來。

「謝謝。」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樣的時候她肯定不會想著跟方馳洲作對的……

方馳洲親自挑了一捆木炭出來,放到她腳下,也毫不客氣地說話,「四十塊。」

「……」她就知道這不是白送的,她也沒想過要沾部隊的油水,可是,這麼爽快地把價錢說出來,方馳洲,我們之間的交情未免連這捆木炭也不值……

她掏出四十塊錢,往他面前一遞,「給你,謝謝。」

木炭到手,再不用對此人卑躬屈膝了……

她驕傲地提著這一大捆木炭往回走,眼前還晃啊晃的,全是方馳洲接錢時的那隻手,纖長白皙,十分好看,自己紅通通肉包子一樣的手跟他的一比,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她愈加覺得憤憤不平,憑什麼他長那麼好看一張臉,還不生凍瘡?老天有時候真是瞌睡多了些……

周末,又是大雪天,平日里的主要交通工具——農用車和摩托車都不跑了,她走著來鎮上,看樣子還得走回學校去。

走著來並不辛苦,但這走回去,還帶著這一大捆木炭可就不是那麼輕鬆容易的了。

起初還能提著,後來,手指快被勒斷了,走十步歇一陣,最後,也顧不得臟不臟這個問題,直接把木炭扛在了肩上,再然後,背在了背上,這一路氣喘吁吁大汗淋漓的,好幾次差點想扔掉它不要了,甚至後悔過,假如在鎮上的時候不那麼趾高氣昂,而是噘著嘴目光晶瑩地拉著方馳洲的胳膊搖一搖,請求他幫自己搬一回,會不會不這麼自討苦吃?

不過,那樣的畫面只在自己眼前一閃,馬上就被自己嫌棄了,還無端地打了個冷戰……

眼看著一步步的,學校越來越近了,她徹底摒棄了這個假想,抱著這捆碳堅定地往前走,沒錯,此刻已改姿勢為抱……

然而,這木炭一旦抱著,必然就擋住了部分視線,她看路不那麼方便了,想著還是得改背才行,剛剛想換姿勢,腳下卻沒踩實,連人帶碳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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