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110章 逃走

110.第110章 逃走

雖然池樂山心中早已有了準備,但當杜固圖窮匕見的時候,他的脊樑上還是感覺到一陣酥麻,這與膽量無關,只是人類與生俱來的一種對危險到來的警覺。他咬了咬牙,沉聲道:「大人,要是在下說確實是不知道呢?「

「呵呵,不知道?「杜固站起身來,走到池樂山身旁冷笑道:」方圓幾十里你們這個寨子是最大的,這麼大的一件事情就和你們隔著一個山樑,你們說不知道?那好,你打開寨門,讓我們進去搜一遍,若是當真與你們無關,本官自然會還你們一個清白。」

池樂山清楚自己已經被逼到了牆角,進退維谷的窘境讓他的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層的冷汗,卻又不敢伸手去擦,汗珠從臉頰上滾下來,落在胸口上,很快便浸出一塊深色的汗跡。

「秀才公,你為何不說話了?」杜固笑道:「莫不是這樁案子當真與你們有關?」

「沒有,沒有——」池樂山趕忙矢口否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若是被這個帽子扣到頭上,那可是滅族的罪名。

「沒有?那為何不開寨門?」杜固的臉色一下子陰沉起來:「來人!」

「在!」

「給我把這位秀才公待下去,好生看待!待我把寨子攻下來了,再與他計較!「杜固厲聲喝道。

「開,開!「池樂山的神經終於被杜固的最後一擊被壓斷了,他連勝喊道:」大人且息怒,我馬上讓兄長開門!「

「這不就好了!「杜固笑了起來,他輕輕的拍了拍池樂山的肩膀:「秀才公,何必弄得這麼難看呢?」

洞開的寨門下,池樂山的臉色慘白,站在一旁的池樂川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在郝搖旗的指揮下,士兵們從寨門魚貫而入,控制了寨門和寨子里的其他要點,道路兩旁大門緊閉,居民們小心的從門縫裡向外窺看,就連啼哭的娃娃也立即被母親用****堵住嘴巴,以免惹來橫禍。

「郝把總,你給我好好搜,仔仔細細的搜,一定要給秀才公一個清白!」杜固的聲音並不大,但將最後的「清白」二字咬的非常用力,好似要那兩個字嚼碎了咽下去。

「是,大人!」郝搖旗應了一聲,就帶著一隊士兵向樂家的宅院跑去。池樂川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弟弟一把扯住。眼見得從院子裡面搬出來的財物越來越多,池樂川臉上的神色也越發激動,終於他掙開弟弟的拉扯,沖了上去,還沒跑兩步膝蓋便挨了一槍桿撲倒在地,剛想起身就被幾支長槍逼住了。

「大人!」池樂山上前哀求道:「請恕我兄長無禮,饒過他這次吧!」

杜固沒有理會池樂山,轉過頭問身後的書吏道:「你說說這池家兄弟一共欠了多少賦稅?」那文書翻開一份書冊翻到其中一頁念道:「稟告大人,池家兄弟歷年來欠下的正賦共有毛糧一千七百餘石,銀四百五十兩;此外還有遼餉,這個寨子一共就繳了天啟年的,還是按照兩百畝交的。「

「兩百畝?「杜固轉過身,對池樂山問道:」這麼大的寨子才只有兩百畝地?那你們都靠什麼過活的?「

池樂山沒有回答,過了半響功夫方才低聲道:「大人若是要錢糧儘管開口,小人自當破家報效。「

杜固剛想答應,突然想起臨別前劉成的叮囑:「我這次為啥挑了池家兄弟?不是為了別的,就是因為這兩人名聲夠臭,不會有什麼同年座師庇護。所以你儘管下手,讓那些觀望的傢伙看看不交錢糧會是什麼下場。不要管能從他們身上弄出多少油水來,只要讓池家下場越慘越好!「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了,咳嗽了兩聲,笑道:」瞧秀才公說的,咱們倒像是沖著貴寨的錢糧來的似的,要知道咱們可是朝廷的官軍,前些日子的勸捐也不過是全憑自願罷了。今日來貴寨只是為了兩件事:一件是那三十多條人命還有被劫走的錢糧;第二件便是貴府拖欠的正賦和遼餉,那些可是皇糧國稅,非交不可的!「

池樂山看著杜固笨拙的打著官腔,心底卻是越來越涼,以這些年來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經驗,他早已看出杜固現在說的都不過是些掩飾自己真實目的的廢話,這伙官軍的真實目的既不是為了破案,也不是為了所謂的被拖欠的正賦和遼餉。按照明末地方的政治權力劃分,像衙役被殺、拖欠賦稅這些都是屬於地方行政事務,像杜固這樣過路官軍即沒有責任也沒有權力插手其中。唯一可以勉強與杜固扯上關係的便是若被劫走的錢糧是支給他的,所以才過來追查,可方才杜固又拒絕了池樂山主動拿出的錢糧,顯然其興趣不是在錢糧上面,如果將先前發生的一切聯繫起來,那其真實目的實在是讓人不寒而慄。

想到這裡,池樂山已經在心裡打定了主意,他喝住了正破口大罵的兄長,對杜固道:「大人,錢糧被劫、衙役被殺的事情與我等實在是沒有關係,這些日子外邊到處都是土賊,我們寨子都是閉門自守,如何知道隔著一個山樑發生的事情?至於拖欠正賦與遼餉是我們的錯,還請大人報個數字出來,我們兄弟兩個便是破家也會繳清了。」

「繳清了?」杜固從書吏手中接過書冊,隨手翻了翻笑道:「這可不是個小數呀?」

「小人方才說過了,便是破家亦當繳清。」

「好!」杜固將賬薄丟給一旁的書吏:「你便算給秀才公聽聽。」

「是!」書吏應了一聲:「不過有件事情還請大人示下,這錢糧應該用什麼法子計息?」

「計息?」杜固皺起了眉頭,問道:「計啥息?」

「稟告大人,池家欠下的正賦和遼餉都有些年頭了。您想想,民間便是兩家之間借了一升穀子,還的時候也要多上幾合的。這些年下來豈有原原本本的還上的道理?」

「說的也是,還本付息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過這計息還有很多種不成?」

那書吏笑道:「大人,這花樣可就多了去了,有羔羊息的,這是前朝蒙古人常用的,春天借給你一隻母羊,秋後還回去就得多一隻羊羔,取得是牲口生崽之一;還有的便是當鋪常用的『九出十三歸』,比如您手裡有個物件到當鋪里,朝奉說這物件值10吊錢,可你就能拿九吊錢走,算是預先扣下一個月的利息,三個月後除了要還10吊錢的本金,另外還要給每個月一弔的息錢,算起來一共要還13吊錢,所以叫九出十三歸。」

那書吏一口氣介紹了六七種計息方式,杜固聽得頭昏眼花,猛地一拍大腿道:「哎呀呀,這麼麻煩哪個聽得明白?對了,秀才公你家裡不是常放債的嗎?上面幾種隨你選一種吧!」

杜固的話在圍觀的人群中引起了一片鬨笑聲,甚至就連兩邊的房屋裡也傳出一陣壓抑不住的笑聲,池家兄弟在利用高利貸盤剝的時候可不會顧及宗族與鄰居的情分,不少同寨的百姓因為換不清高利貸而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和家產,淪為了池家的佃戶,此時看到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池家兄弟現在落到這種下場,又如何會不感覺到快意呢?

「任憑大人處置。」此時的池樂山卻表現的格外的冷靜,可能是受到弟弟的影響,池樂川也沒有說什麼。池家兄弟的表現讓杜固有些意外,他本來還以為這樣能夠激怒對方,給自己找個動手的借口的。池樂山馴服的表現倒讓他有些意興闌珊,杜固懶洋洋的擺了擺手:「什麼羔羊息就算了吧,咱們漢人用啥蒙古人的法子,就用那個九出十三歸吧!」

「多謝大人開恩!「池樂山躬身拜了一拜,苦笑道:」在下現在有些尿急,還請大人開恩!「

「嗯!「杜固朝郝搖旗使了個眼色,郝搖旗站起身來,池樂山趕忙跟了上去,當走過池樂川的身旁時,他偷偷的瞟了兄長一眼,池樂山心裡很清楚,這恐怕是自己看兄長的最後一眼了。

與絕大部分走入文明社會的民族一樣,漢人將一般將廁所布置在住宅區的邊緣地帶,池家寨子也不例外,由於這個寨子是建在一個三面陡坡的高地上,廁所的背面便是一個十幾丈高的陡坡。郝搖旗看了看廁所,並無其他出路,便示意池樂山進了廁所,自己一屁股坐在門口,堵得嚴嚴實實。

可郝搖旗在廁所門口坐了一會,突然聽到裡面一陣響動,趕忙跳了沖了進去,只見廁所面朝陡坡方向的牆多了一個大洞,池樂山早已不見了。郝搖旗跑到洞口探頭往外面一看,只見陡坡下池樂山正從地上站起來,原來那廁所不過是個茅棚,四壁不過是層抹了層泥的籬笆罷了,表面上看過去是一堵牆,實際上一撞就散架了。方才池樂山乘著郝搖旗不注意,撞開后牆抱頭從陡坡上冒死滾下去了。

「狗賊,給我站住!」陡坡頂部的郝搖旗氣急敗壞,卻又不敢如池樂山那樣抱頭滾下去,畢竟對方方才已經是狗急跳牆,沒摔破腦袋已經是祖宗保佑。郝搖旗若是原樣照搬恐怕就沒這麼好運氣了,可若是從其他路下去就要繞過半個山頭,池樂山早就跑的沒影了,饒是郝搖旗在陡坡上暴跳如雷,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池樂山一瘸一拐的消失在山坳里。

「什麼?拉泡屎的功夫你就讓那個池樂山給跑了?」杜固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看著垂頭喪氣的郝搖旗,他方才的好心情已經完全被破壞了。

「該死,那茅坑就在陡坡邊上,我守在門口,卻不想那廝撞開后牆,從陡坡上滾下去了。」說到這裡,郝搖旗的那種黑臉已經脹的與豬肝差不多了:「他摔傷了腿,肯定跑不遠,我馬上帶人去追。」

「追個屁呀,這兒到處都是溝溝坎坎的,那廝又熟悉地形,隨便找個狗洞一鑽你去哪兒找他?」杜固想了想:「算了,你趕快回縣城,把這件事情稟告劉大人。」

「是!」郝搖旗應了一聲,正要離開。卻聽到本來已經被遺忘的池樂川大笑起來。杜固走到他面前,問道:「你笑什麼?「

「我笑你們這兩個蠢貨中了那我二弟的圈套,哼,我那二弟定然是縣裡、不州里去告狀了,到時候我要讓你們都死!「池樂川惡狠狠的罵道。

「是嗎?」杜固笑了笑,固然拔出腰刀在對方的脖子上一勒,鋒利的刀刃立即割斷了池樂川的喉管和動脈,鮮血從傷口噴射出來濺了好遠,生命力十分旺盛的身體還在地上抽搐了好一會兒,方才完全死去。

杜固乘著血還沒有完全在刀刃上凝固,在屍體上擦乾淨方才還刀入鞘,冷笑道:「告狀?去閻王爺那兒去告吧,只怕在閻王爺那兒要告咱們將主狀的冤死鬼也多得很,一時間也輪不到你這等貨色。」

「杜千總,就這麼把他殺了?「雖然對於殺人郝搖旗並不陌生,但都是陣上刀對刀,槍對槍的,像杜固這樣翻臉無情還是有些不習慣。

「嗯,來之前將主爺就叮囑過了,要拿這兄弟倆的腦袋嚇嚇那些不肯掏錢的老財們,可惜讓你放跑了一個。「杜固嘆了口氣:」反正罪名是現成的,搶劫軍餉、擅殺衙役、還有拖欠賦稅、欺壓良善,差不多也就這些了。「

「跑出去那個可是秀才呀。「

「他馬上就不是秀才了。」杜固笑道:「你一回去,曲縣令就會寫信給州里的學政,以勾結匪類,有辱斯文為由請求其剝奪其秀才身份,算來批文也就這兩天的事情了。」說到這裡,杜固拍了拍郝搖旗的肩膀:「你跟咱們將主日子還短,不知道他的厲害。咱們將主做事情一向是一環套一環的,你應付了一招,後面又跟著一招,不動手則已,一動手就非得置其於死地不可。那個姓池的撞上咱們將主算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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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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