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第512章 鴻門宴上
第512章鴻門宴上
阿巴泰取下頭頂上的帽子,扇了扇風道:「徐大人,林先生,我手下的將士們習慣於關外苦寒之地,又坐了這麼長時間的海船,恐怕要多休息幾日才能上陣廝殺!可否將起事的時間稍微推辭一兩日?」
林河水與徐鶴城對視了一眼,笑道:「將軍請放心,我等已經有了妙計,您麾下的精兵至少可以休息半個月,這可夠了?」
「這麼長時間?」阿巴泰嚇了一跳,原來劉成當時雖然給走海路南下多預留了七八日的時間,卻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南下時風向頗為不順,因此比預計的時間晚了十多天,這麼一來原本給這下南下之軍的休息時間便不夠了。而劉成的方略如果要成功就必須有個前提那就是南北同時發動,使明軍首尾不得相顧,而當時又沒有電報電話,唯一的辦法就是事先制定嚴密的計劃來協調各路軍隊的行動,確保分佈在方圓千餘公里的廣闊戰場上的各軍行動協調一致。阿巴泰也知道其中的厲害,所以他也不敢多要求,只敢多要個一兩天,畢竟以當時的技術條件,就算差個兩三天南北的明軍也無法通知,也不算失期了。
「無妨!」林河水笑道:「將軍應該聽說過鴻門宴的故事吧?」
八月十五日,中秋,南京,烏衣巷。
明月當空,昔日的王侯貴胄聚居之地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氣象,月光灑在房檐牆壁之上,暴露出上面的破損之處。一葉扁舟從不遠處的秦淮河上滑過,船上傳來一陣激烈的琵琶聲,與烏衣巷的僻靜殘破一襯,更增添了幾分寥落。
「好,好,好,好一個十面埋伏,如是果然不愧是女中豪傑,雖不過一具琵琶,卻好似有十萬甲兵一般!」舟中一名青年士子贊道,只見其看上去不過二十六七歲的年紀,容貌俊秀,臉上隱有淚痕,身著青衣,正盤膝坐在一張胡床上,右手拿著一柄玉如意,左手便跪坐著一名十五六歲的絕美少女,正以傾慕的目光看著他。在他對面那邊,柳如是剛剛放下琵琶,一旁坐著的陳子龍一邊將一塊手帕遞給柳如是,一邊向那士子笑道:「辟疆說笑了,秦淮河上有誰不知道若論琵琶當屬你身邊的小宛第一。」
那士子揮了一下玉如意,滿不在乎的笑道:「若是別的曲子,小宛自然是不差的。可這十面埋伏又名《楚漢》,講的是垓下之戰,韓信以十面埋伏之術擊破霸王,迫使其自刎烏江之事。我方才聽如是的琵琶曲,開始時覺為兩軍決戰時,聲動天地,瓦屋若飛墜。徐而察之,有金聲、鼓聲、劍聲、駑聲、人馬辟易聲,俄而無聲。久之,有怨而難明者,為楚歌聲;凄而壯者,為項王悲歌慷慨之聲,別姬聲,陷大澤,有追騎聲。至烏江。有項王自刎聲,余騎蹂踐爭項王聲。使聞者始而奮,既而怒,終而涕淚之無從也。此已近乎道矣,豈是小宛所能及的?」
這士子剛剛說完,一旁的絕美少女也點了點頭,對柳如是道:「夫君說的不錯,小宛本以為自己的琵琶算得上不錯了,今日聽了柳姐姐的這首十面埋伏,才知道天下間有這等神技,還請柳姐姐不吝指點!」
柳如是此時已經擦乾淨了雙手,她顯然很喜歡那少女,微微一笑道:「冒公子說的不錯,其實我也就是這首十面埋伏彈得不錯,若是彈起其他曲子來便不成了。指點是不敢的,不過話說回來,這首十面埋伏我倒是有幾分心得的!」
原來在舟中這一男一女來歷卻不小,男的姓冒名襄,字辟疆,泰州如皋人氏,明末四大公子之一,他身邊的少女姓董名小宛,本為秦淮名妓,此時已經被他納為小妾。冒襄與陳子龍兩人相交莫逆,他生性風流,平日寓居於南都,出沒於秦淮河畔,此番陳子龍和柳如是來南京有事,四人便相約一同夜遊秦淮河。董小宛當時雖然不過十六歲,但她在琵琶上天分極高,又自小得名師傳授,技藝非凡,心裡也常以此為傲,方才聽了柳如是的這首十面埋伏,心中佩服之餘,也有幾分不服氣,聽柳如是這般說,趕忙笑道:「那柳姐姐可否傳授一二?」
柳如是見董小宛雖然年方稚齡,但美貌絕倫,心中也十分喜愛,笑道:「其實也沒什麼,話說回來,我這首曲子能彈到這種水平倒要感謝那位程二先生!」
「程二先生?莫不是哪位著名的琴師,小妹孤陋寡聞倒是未曾聽過?」
「哪裡!」柳如是見董小宛誤解了,不由得搖頭笑道:「此人對於琵琶一竅不通,是個商人。」
聽柳如是這般說,冒襄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問道:「那這程二先生與這琵琶曲又有何關係?」
「辟疆有所不知,此人買賣做的甚大,還和揚州徐巡撫相交莫逆。一次我受他所邀前往揚州,正好那揚州徐巡撫在城外行獵,我也一同前往,那徐巡撫麾下多塞北胡騎,雖然不過是出外行獵,也以軍法布勒士眾。行獵之時,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縱橫捭闔,宛如沙場之上。我在旁有感而發,歸來時取琵琶作塞上曲,其麾下壯士以胡笳相和,得此情此景,有感而發,才能彈出這《十面埋伏》來!」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方才聽如是琵琶里有干戈之聲呀!」冒襄回頭對董小宛笑道:「小宛,今日之敗非戰之罪也呀!」
正談笑間,突然冒襄感覺到舟身一晃,速度好像是減慢了,他微微一愣,對外間高聲喊道:「阿成,到哪裡了,為何船突然慢下來了?」
「稟告公子!」一名家僕打扮的青年漢子從艙外鑽了進來,向冒襄與陳子龍躬身拜了拜:「稟告二位公子,前面就是武定橋,有兵丁把守,不讓我們過去?」
「武定橋,那過去不就是舊院了嗎?為何會有軍兵把守?」冒襄聞言一愣,也難怪他如此驚訝,這舊院乃至指的明代南京武定橋與鈔庫街之間的一塊區域,當時人稱其為曲中,又稱其為舊院,妓家鱗次,比屋而居,正是冒襄平日里遊盪嬉戲的所在。突然有兵士把守,當真是奇怪了。
「先出去看看再說!」陳子龍站起身來,走出艙外,柳如是趕忙起身跟上,兩人來到甲板上,只見約莫數十步外有一座石橋,上面點著數十支火把,照得宛如白晝一般,橋上站滿了軍士,火光照在他們身上的鐵甲和兵器上,反射出攝人心魄的寒光來。
「咦,這是哪裡來的丘八,做出這等煞風景的事情來,這裡是南京的風流倜儻之處,其實他們這些粗坯可以涉足的?」冒襄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顯然他也已經出得船艙,看到橋上那些士卒甚至用鳥銃對準橋下的花舫,嚇得花舫里的歌女客人個個發出恐怖的叫喊聲,更是讓他義憤填膺:「阿成,你快去打聽一下是哪家的兵丁,明天一早我便要去史大人那裡彈劾他們將主一本,好好教訓他們一番。」他口中的史大人便是當時的南京留都兵部尚書史可法,此人也是出身東林,冒襄年少時便文名滿江南,年近十四便刊刻詩集,當時的文壇大佬董其昌視之為王勃,冒家更是江南著名的名門望族,人才輩出,他若是找到史可法那裡,決計不會不賣他這點面子的。
「是揚州巡撫徐鶴城的倭丁!」柳如是的聲音有幾分顫抖,好像是受了風寒,陳子龍看了柳如是一眼,發現對方的狀態十分奇怪,倒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他握住柳如是的右手,低聲道:「如是,你怎麼了?」
「你能確定?」冒襄好奇的看了看橋上的那些軍士,可遠遠的看過去也看不出什麼來:「可千萬別弄錯了,不然明天在史大人那裡冤枉人就不好了!」
「決計錯不了!」柳如是低聲道:「你看他們頭上戴的,看上去好像斗笠一般,其實卻是鐵制的,與我國將士戴的兜鍪一般。倭丁喜歡,徐大人麾下便有一隊倭丁,善使長矛鳥銃,在南方之中獨此一家,決計錯不了!」
說話間,那個冒襄的家僕已經打聽回來了,原來是揚州巡撫徐鶴城在前麵包下了冷香樓,請南京中各道官員在過中秋佳節,那些軍士乃是徐鶴城的親兵,在前面截斷河流,以免往來的花舫打擾了他們賞月。
「如是果然好眼力!」冒襄向柳如是翹起了大拇指,不過他還是有些憤憤不平:「這個徐鶴城好生跋扈,一個巡撫便在秦淮河上如此託大!史大人那裡是告不了你了,不過北京我可以給北京候世叔寫封信,有你的好看!」
正當冒襄憤憤不平的時候,柳如是突然對一旁的船夫厲聲喝道:「調頭,馬上調頭!」
「如是,你怎麼了!」陳子龍被柳如是這般樣子嚇了一跳,他與柳如是相交多年,從未見過對方這般失態。他趕忙伸手扶住柳如是,低聲道:「如是,你莫不是身子不舒服?」
「我身體很好!」柳如是臉色蒼白,目光中滿是惶恐:「子龍,你還沒看出來嗎?徐鶴城這是要開鴻門宴,把南京的留守官員們一網打盡呀!此人是劉成的左膀右臂,他既然動手了,劉成肯定在北邊也動手了,大明完了!」
杜固走上石橋,冷冷的目光掃過橋上站著的一行倭兵,這些日本士兵的火繩槍都已經上好了葯子,只差火繩沒有點著,不過他們身後橋上石欄杆上綁著的二十多根火把燒的正旺,點著也不過是呼吸間的事情。橋下的河面上被擋住的船已經有十幾條了,幾條花舫上打扮明顯是士子的人正對橋上的倭兵叫罵著。看到這一切,杜固的嘴角上翹,浮現出一絲冷笑,口中低聲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且讓你們再得意一個晚上!」
「杜將軍!」山田裕二快步迎了上來,此時的他已經完成成為一個青年了,充足的營養和大量的鍛煉讓他長得十分結實,身上穿著一副日本人稱為「南蠻」式樣的西洋鐵甲,在距離杜固還有四五步遠的地方單膝跪下:「不知尊駕來臨,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杜固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起來吧,裕二,這個時候就別搞這些虛禮了!這邊情況怎麼樣?吉田呢?怎麼這裡就這麼點人?我記得你們吉田隊足足有八百多人吧?」
「在巷子里!」山田裕二指了指兩岸籠罩在黑暗之中的小巷中:「吉田叔叔覺得如果把全部人馬都列出來會引起別人注意,反不為美,便讓我領五十人在橋頭守候,其餘人都隱藏在兩岸的巷子和宅院里,見機行事!」
「嗯!」杜固看了看兩岸的巷子,問道:「有辦法聯絡嗎?」
「將軍請看!」山田裕二拿起一個火把,走到石拱橋的最高處,跳上欄杆,將火把轉了三圈,很快兩旁的巷子里也升起兩團火光,也轉了三圈。
「好,很好!」杜固滿意的點了點頭:「裕二,你們在這裡守好了,今夜就算只螞蟻也不能放他過去了,明白嗎?」
山田裕二一低頭,沉聲道:「杜將軍請放心,若是有負重託,裕二自然會盡一個武士的責任的!」
冷香樓上歌舞昇平,南京留都里的五品以上的官員幾乎悉數在此。作為這次宴會的主人,徐鶴城坐在當中,他的右手邊則是史可法——南京兵部尚書。這位留都實際上的最高官員此時還不滿四十,清瘦的臉上長著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微笑著對徐鶴城道:「徐兄,你可層聽說朝廷將對你另有重用?」
「另有重用?」此時的徐鶴城滿懷心事,被史可法這麼一說不由得嚇了一跳:「竟有此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