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9.第518章 接觸
第518章接觸
「馬大人這幾日應該也見過徐賊的兵馬了,拋卻順逆不說,此人麾下的兵馬卻是精利,非其他官軍所能匹敵。且不說大人您是否能找到渡江的船隻,就算您集結淮上的兵馬,恐怕也未必是徐賊的大軍對手!」
「這個——」若是在平時,馬士英自然不會對區區一個妓女的話放在心上,可是現在的處境迫使他不得不認真考慮柳如是的判斷,加上這幾天徐鶴城麾下軍隊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最後他不得不十分尷尬的承認柳如是的分析很有可能是對的。
「那為何要去福建呢?」
「徐賊這次作亂,最狠毒的不是拿下南京,而是截斷了漕運。這漕運一斷,京師百萬戶口,九邊將士衣食何贍?所以現在最要緊的並非恢復南京,而是奪回揚州,打通漕運。天下若論舟師強盛,莫過於福建鄭芝龍將軍。徐賊雖然鐵馬精強,但那是陸地上,若是鄭將軍的舟師走海路進入長江,隔絕南北,徐賊雖然兇悍,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聽了柳如是這一番謀划,馬士英眼前一亮,當時江南水道縱橫,很多地方走水路遠比陸路方便,若是能依照柳如是所說的引鄭芝龍的舟師入長江,隔絕南北,將徐鶴城的主力擋在江南,那自己就可以召集江北淮上之軍先取揚州,打通漕運。他本也是個果決的性子,一咬牙道:「柳姑娘說的是,不過我們首先得出城,可是徐賊的兵盤查的甚嚴,我們如何出城呢!」
「這個我自有辦法!」柳如是笑道:「請馬大人在我的船上休息半日便是!」
馬士英看了看柳如是,又看了看陳子龍,覺得自己現在也沒有什麼更好的去處,便點了點頭,上了柳如是的船。陳子龍低聲問道:「如是,你有什麼辦法?我怎麼不知道?」
「子龍,你忘了那個程二先生嗎?就在前些天他還有請我去他在南京的園子相聚,我去求他一次,想必問題不大!」
「程二?他有這麼大的本事?」陳子龍疑惑的問道。
「子龍!」柳如是嘆了口氣:「你該不會以為徐鶴城就憑那幾千兵就敢做出這等大事吧?他身後隱藏著的勢力大著呢,這個程二不過是九牛一毛。算了,不多說了,這次你聽我的就是了!」
「背後還隱藏著更大的勢力?」陳子龍將信將疑的看了柳如是一眼,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來。柳如是見愛侶這般,苦笑道:「子龍,自從上次的事情后我花了不少時間在這個程二先生身上,發現他做的買賣大的驚人,不但有各色土產、還有鹽、鐵、軍器、硫磺、硝石、銅、遼東貨等等,多半是軍國之需,你覺得他背後若是沒有一個強大的勢力和背景,能做這麼大的買賣?別人賺了錢都去購買田土,以為長久之計,可他這麼多買賣賺到的錢多到天上去了,可是他買了什麼田宅嗎?一分也沒有,你覺得那些銀子都去哪裡了?都藏在地窖里?」
陳子龍越聽越是心驚,問道「如是,這些為什麼你過去都不和我說?」
「有用嗎?江南士紳做違禁的買賣多了去了,也不多他程二一家,何況他兄弟在朝中為官,誰能奈何的了他?」
「那我至少可以稟明社中群友,事先有點準備吧!」
「那他們問你這些消息是從哪裡來的,你怎麼回答?」說到這裡,柳如是的嘴角上翹,露出一絲凄涼的笑容:「難道你告訴他們是一個歌姬告訴你的?」
陳子龍頓時啞然,柳如是的話直指他的心窩,的確這些理由是不足以讓他的師友重視的。看著愛侶獃滯的樣子,柳如是笑了笑,伸手撫摩著陳子龍的臉頰,柔聲道:「子龍,無論徐鶴城這次是成是敗,天下都要變了,像過去那樣寫幾篇文章就名揚天下,考中個進士就為萬人之上,富貴終身的好事情再也不會有了。徐鶴城、程二他們比你們更強悍、更狡猾、也更有野心,雖然他們粗鄙而又討厭,但最後贏的只會是他們。這一點我也知道,只是有點不甘心!」
河北昌黎縣東。
「燕山長如蛇,千里限夷漢」這是北宋著名詩人蘇東坡的詩句,正如他在詩中所描述的那樣,蜿蜒千里的燕山山脈橫亘於華北平原與東北之間,將其分隔開來,因此在東北與華北兩個地理氣候差異並不大的地區形成了迥異的政治、經濟、文化風格。而在歷史上跨越燕山山脈連通這兩個區域的主要道路有三條:盧龍道、古北道、濱海道。
盧龍道的路線是出盧龍塞(喜峰口)沿灤河左岸北行,再沿著灤河主流北上,直到翻越燕山山脈,沿著老哈河下游西岸折而向東,沿著大凌河前往東北地區(實際上就是劉成大軍這次入塞的路線)。古北道的起點在遼南京析津府,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市,經過今天的順義縣、密雲縣,北渡潮河穿過古北口,在灤平縣東北渡過灤河,東向平泉縣,與原有的盧龍道相會。但在一路向北到達赤峰附近后,又沿著老哈河北上,到達遼中京大定府。也可繼續北進,中轉遼上京臨潢府。而濱海道就是自北京城出發,一路向東經過山海關經過遼西走廊進入東北,由於在唐代之前遼西走廊長期積水且植被茂密,很難通行,這條道路是從金代之後才逐漸興盛起來,到了明代后更是成為了華北進入東北的最主要道路,吳三桂和祖寬的先遣隊正是沿著這條道路前往京師的。
過了山海關,展現在關寧軍面前的一片由淺丘組成的平地,高聳的燕山山脈已經被甩在背後,眼前只剩下廣袤的平原與和緩的丘陵,東面是大片的蘆葦盪,更遠的地方是淺黑色的海面。而西面則是一片廣袤的平原,田地里長滿了等待收割的莊稼,不時可以看到一縷炊煙升起,那便是有人的村落。
祖剛帶著七騎在前面探敵,他本名叫拉克申,是個蒙古人,因為勇敢善戰而被祖寬收為家丁,記功做到了千總,便改了這個名字。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斥候,他將部下分成兩行,前面的那一行排成鬆散的橫隊,而後面的一行則排成縱隊,之間相距大概一箭之地。這樣既可以搜索到儘可能大的面積,而當遭遇到大股敵軍的時候,後面的那隊也有逃走帶回情報的機會。雖然已經走了很長時間了,但他們還是不顧疲勞,向前搜索著,終於在越過一個土坎后,在背風向陽的坡下發現了三個身著皮袍的男人。他們將皮袍光板的一面朝外穿著,坐騎放在一旁,讓其吃著青草,自己聚成一團休息進食,完全沒有預料到會遭遇到敵人。當他們聽到急促的馬蹄聲,慌忙跳起身來,從馬背上取出弓箭還擊。祖剛將上半身伏在馬鬃上,以避免被敵人射中,自己卻彎弓瞄準中間那人射去,正中那人的咽喉,那人撲地便倒。另外兩人見狀,飛身上馬,打馬便要逃走,跟在祖剛背後的偵騎們紛紛放箭,那兩人都中了數箭,卻不得死,其中一人大吼一聲,調轉馬頭拔刀贏了上來,顯然這人是要拚死掩護自家戰友逃走。待到祖剛他們將此人砍殺,前面那人早就逃走了。
「大人,這廝身上有甲,怪不得方才射不死!」一名部下將屍體上的皮袍翻開,只見裡面露出一層鎖帷子來,祖剛翻了翻那鎖帷子,剛才射中的幾箭都沒有穿透,看來這鎖帷子的質量相當不錯。
「馬背上還有鳥銃,好闊氣呀!」另外一名部下從死者坐騎的馬鞍后找到了一支鳥銃,死者身上還有用紙包好的鉛子火藥。祖剛從部下手中接過鳥銃,仔細看了看:「洪陽號的,該死!快退!這定然是劉賊的親軍!他的大軍應該距離這裡不遠了!」
彷彿是為了印證祖剛的揣測,空氣中傳來幾聲骨哨聲,出身草原的他立刻跳上戰馬,高聲道:「這是韃子的游騎,快走,晚了就走不了了!」
部下們趕忙丟下屍體和武器,飛身跳上戰馬轉身逃去,他們剛跑了不到百步,骨哨聲一下子變得尖利和稠密了起來,彷彿是在相互交談一般。
「大人,這骨哨聲是什麼玩意,聽起來心煩的很!」一個騎兵向祖剛問道。
「這是蒙古人在草原上射獵黃羊時的,數百騎分作幾翼,相互間以哨音向聯絡,將黃羊趕到地勢狹窄處,再以弓箭射殺!」
那騎兵聞言臉色大變:「這些狗賊,竟然是把我們當黃羊了!」
祖剛他們的馬匹已經走了半日,早已疲乏了,跑了一段速度便慢了下來,而身後的骨哨聲與馬蹄聲越發急促,顯然追兵越來越近了。正當祖剛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才能脫身時,突然聽到嗖的一聲,他下意識的一縮脖子,便覺得頭上一涼,皮帽已經不翼而飛了。他轉過頭一看,在右邊的丘頂上數騎正策馬狂奔,相距自己不過四五十步遠,方才那一箭便是他們射的,影影綽綽後面還有更多,顯然敵人已經從兩側迂迴趕上來了。這些騎士在丘坡上策馬如飛,還能張弓射中四五十步外的自己,便是草原上也是一等一的射士了。祖剛心知自己今日恐怕是沖不出去了,只得一面張弓還擊,一面在心中向神佛祈禱,以求死後的冥福。
昌黎縣城,東門城樓。
「大人,前鋒拿住了幾個關寧軍的哨探!」
「哦!這麼快?」岳托從地圖上抬起頭來,對一旁的祖大壽、遏必隆和哈撒兒笑道:「看來我這次倒是料錯了他們!」
哈撒兒上前一步請戰道:「無妨,末將願率領這一千火兒赤(箭筒士)為先鋒,讓這些關寧軍看看濟農怯薛親軍的厲害!」
「怯薛親軍的厲害自然是要看看的!」岳托笑道:「不過先查問一下這幾個哨探,敵軍的底細不遲!」
片刻后俘虜們便被親兵押了上來,幾乎個個身上都有傷,看上去狼狽的很。岳托上下打量了下,問道:「你們的將主是誰?」
祖剛跪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右臂,在方才的混戰中他並沒有中箭,只是從受傷的馬上落下來,摔傷了右臂。此時的他心思非常混亂,求生的慾望和對將主的忠心在他的心中進行著激烈的戰鬥,一時間也分不出勝負來。看到他不說話,一個親兵走了過來,罵了一聲揚起馬鞭便要抽打,祖剛正準備忍痛挨打,卻聽到有個聲音:「且慢,莫要打他!」還沒等他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便看到一雙棕色的馬靴走到自己面前停住了。
「祖剛,你還認得我嗎?」
祖剛詫異的抬起頭來,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正笑著看著自己,他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大老爺,您怎麼在這裡?」
「起來說話吧!」祖大壽笑著將祖剛從地上扶了起來,替他解開繩索:「哦,你胳膊受傷了,來人,快叫大夫來!」
「沒事,只是從馬背上掉下來摔了一下!」祖剛已經從方才的驚喜中恢復了過來,作為祖寬的貼身親兵,他自然認得祖大壽,也知道祖大壽當初在大凌河兵敗降了皇太極,其後便沒了消息,卻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他看了看岳托、遏必隆等人,立刻從對方的打扮中判斷出了敵人的身份。
「大老爺,你後面那幾個可是東虜?」
「哦!」祖大壽點了點頭:「不錯,那幾位都是女真的貴酋,現在我和他們都在越國公麾下當差!」
「越國公?」祖剛身體一抖,那不就是那個打出靖難旗號的反賊劉成?怎麼大老爺現在跟反賊了。祖剛張了張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祖大壽彷彿已經看出了他的心事,笑了笑沒有說話,此時大夫已經來了,替祖剛察看起胳膊上的傷勢來。待到看完了后,祖大壽重新走了過來,笑道:「這次領兵的是我那外甥和祖寬吧,待會你就回去吧,替我帶一封信給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