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6.第406章 矛盾的心
「哈哈哈,看來達扎路恭已是騎虎難下,想走一時也沒法走了!」
「以前莽布支為大論,達扎路恭有莽布支為靠山,因而在赤嶺敢扔下輜重連夜撤退。但今時不同往日,莽布支這個靠山沒了,達扎路恭自己也接連慘敗了幾場,威望大減。朝中又有朗?梅色一派的對頭虎視眈眈,千方百計想尋其過失,達扎路恭必須小心翼翼,領兵作戰也就難免束手束腳的了。」
「看來咱們該讓安道遠和曹彥趕緊過來了,三天,最多三天!我要讓達扎路恭潰不成軍。」李昂的聲音充滿了自信。
也難怪,有卓瑪公主在,他對吐蕃大軍內部的紛爭了如指掌,別說再消耗三天了,就是現在以一萬五千唐軍正面硬拼五萬吐蕃大軍,李昂也有信心取勝。
一支內部矛盾重重,士氣低迷的軍隊,人數再多也沒什麼可怕的。只要集中兵力,突破其一點,這種沒有鬥志的軍隊立即會全面崩潰。
已經被李昂「斬首」的馬重贊,扯著自己的大鬍子哈哈笑道:「李大夫,這幾天可把我憋壞了,反擊之時,可得讓我打頭陣!」
李昂笑道:「這個自然,讓馬軍使到敵軍陣前詐回屍,保准把敵人嚇得尿褲子!」
「那這屍可我詐定了,哈哈哈……」
李昂幾人正談笑著,伍軒突然進來對李昂耳語了幾句,李昂聽完對李泌和馬重贊說道:「二位先聊著,我有點私事出去一下。」
大莫門城夾於兩山之間,整座城依山而建,十分狹小,城內除了駐軍,只有幾百來戶人家。眼下城內已經戒嚴,街上除來巡邏的士兵,不見一人。
李昂順著僅有的一條街,來到南門內的一棟小宅子前,早上的風帶著寒意,他緊了緊身上紫色的大氅,示意護衛上去敲門。
前來開門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大漢,步履穩健有力,渾身充滿了力量,一看就知道是個好手。院內還有幾個人,正在往馬背上裝東西。
李昂見了這情景,一言不發,徑直走進院去,來開門的大漢不敢阻攔,連忙退到一邊說道:「李大夫,您怎麼來了?」
「你家娘子呢,我要見她。」
「我家娘子在後院里……」
李昂擺擺手,阻止大漢跟隨,自己一個人大步向後院行去。
後院的有一株梧桐葉已落盡,只剩下一根根枝丫遙指著天空。回廓下一叢菊花在寒風中盛開著,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李昂到到房門前,停下,就那麼靠在門邊,蕭鸞正坐在床邊發獃,她身邊放著一個收拾好的包袱。
「你……你怎麼來了?」李昂突然出現,讓蕭鸞有些驚訝。
「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準備不辭而別?」李昂靜靜地看著她美麗的臉龐,她臉上那縷淡淡的憂鬱,讓人心疼。
「是的。」蕭鸞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言回答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現在吐蕃數萬大軍來犯,你是隴右主帥,需要你拿主意的事情多,我不想因為我而讓你分心。」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蕭鸞低下了頭,沒有繼續辯解,李昂看到低著頭的她,兩排長長的睫毛在輕輕撲閃著,如同兩把小梳子。那緊身的胡裝,把她身體的曲線勾勒得特別動人,胸脯下就象藏著兩隻玉兔兒,衣服高高隆起,隨著呼吸輕微起伏著。
好一會兒后,蕭鸞突然抬起頭來注視著他,問道:「你……你真的是皇孫嗎?」
李昂不動聲色地問道:「我是皇孫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這和你不辭而別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如果你真的是皇孫,咱們身份相差懸殊,我一介賤商女流,實在高攀不起。」
「這就是你準備不辭而別的原因。」李昂皺了皺眉頭,邁開步子走到她前面。
隨著他的靠近,蕭鸞莫名有些緊張,她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皇孫?」
在這個距離,李昂已經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體香,那香味清雅如蘭,讓人忍不住想多聞聞。
「我的母親是蘇毗部的卓瑪公主,這你是知道的。」
「我寧願你是蘇毗人……」蕭鸞說到一半,連忙收住,她看著李昂,這個讓他刻骨銘心的男人,他的臉曾無數次出現在自己的腦海里,但此刻,她卻感覺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了。
「你好象很恨李唐宗室,為什麼?」李昂注視著她,似乎想從她的眼睛里發現些什麼。
「談不上恨,只是高攀不起。」蕭鸞也在心裡自問,自己恨李唐嗎?憑心而論,她還真沒有多恨,李唐也沒有迫害過她,她之所以要造李唐的反,完全是為了順從他師傅的遺志。
「我知道,你手下有一股可觀的力量……」
李昂剛說到這,突然便聽到「鏘!」的一聲,蕭鸞以快若閃電的速度拔出寶劍,鋒利的劍刃壓在了他的喉嚨上,只要他稍有動彈,喉嚨便會輕易被割斷。
李昂一動不動,目光坦然地望著她說道:「蕭娘子,把劍收起來吧,我們之間何至於此?而且,我知道你下不了手的,如果我們換個位置,我也下不了手。」
李昂的話,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蕭鸞下意識地下劍移開了一點,握劍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這麼說,你真的是皇孫了?」說完這句話,蕭鸞的眼中已是薄霧朦朧,那本來紅潤的嘴唇,被她咬得發白。
李昂抬出手,輕輕握住她握劍的手,蕭鸞沒有掙扎,就那麼任他握著,她的手不再顫抖了,身體卻在顫抖起來,就象一片寒風中的葉子,給人一種無助的感覺。
「蕭鸞子,我可以告訴你,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認為我是皇孫,所有的證據都證明我是皇孫,我也不是。」
「你不是?」
李昂的話有些繞,蕭鸞被弄糊塗了。
「這麼說吧,即便我的身體是皇孫,我的心也不是,你明白了嗎?」
蕭鸞搖一搖頭,沒有說話,她握劍的手還握在李昂的手心裡,能感覺到他的手心傳來暖暖的溫度,她掙了一下,沒有掙脫。
「你放心,就算你真的和李唐有什麼仇恨,也和我沒有關係,我不會揭發你,也不會阻止你。不過,咱們相識一場,我還是要勸你幾句,冤家宜解不宜結,過去發生過什麼我雖然不知道,但能放下的就放下吧,你只是一個弱女子,肩上不應該背負太多的東西,你如此四處奔波,夠累的了。」
自己累嗎?蕭鸞暗暗自問,李昂的話很平常,但此情此景,卻讓她有著深深的觸動,李昂說的一點沒錯,她到底只是一個弱女子,只是一個弱女子啊!
隋朝滅亡已經一百多年了,連楊家的子孫都心安理得做起李唐的官了。自己一個和楊隋沒有多大關係的弱女子,還反什麼唐?復什麼隋?
但真的要拋開自己恩師的遺志嗎?如果不反唐,自己生活的意義又在哪裡?
蕭鸞突然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之中,就象一隻迷途的羔羊,內心充滿了無助感,她真的很想找個肩膀靠一靠,但就在這個時候,李昂卻沒有意識到她內心的柔弱,恰好放開了她的手。
蕭鸞敏銳發感覺到手上的溫度消失了,門外的寒風吹進來,吹冷了她的心,也吹走了剛才那充斥著心房的軟弱感。
「蕭娘子,聽我的,放下吧,放下以往的恩怨情仇,讓自己活得輕鬆一點。」
「我沒有李大夫那麼豁達,有些東西就是放不下,讓李大夫失望了!」蕭鸞的語氣突然變得很生硬,人也站了起來,鏘!一聲輕響,她把劍送入了劍鞘中,然後提起包袱,便要離開。
李昂不禁為之錯愕,他下意識地一把抓住蕭鸞的手,追問道:「蕭娘子,到底怎麼了?我已經說過了,即便你真與李唐有什麼血海深仇,與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即便我與李唐沒有任何仇怨,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
「李大夫身為隴右主帥,吐蕃大軍來襲,這個時候實在不應該跑來找我一個小女子。萬一戰事失利,李大夫一世英明可就毀了。」
蕭鸞從來沒有這麼樣過,李昂心裡難受得緊,不顧一切的把他拽回來,他力道用得很大,蕭鸞被他這麼猛地一拽,腳下一個趄趔,撞入了他的懷中。
「蕭鸞,你瘋了是嗎?」
「我瘋了,早就瘋了,不該眼巴巴去沾著一個有婦之夫,你是誰啊?名滿天下的探花郎,戰功赫赫,冠軍侯再世,還是嫡皇孫。我是誰啊?一個賤商罷了,咱們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相差懸殊,本來就不應該有什麼沾連,是我瘋了,才眼巴巴的湊上去……」
「夠了!你要離開,儘管離開,不必拿這些來堵我,我剛才的話,你回去好好想想,別再做傻事,走吧!要走就走吧!」
李昂放開她,自己先一步出門而去,蕭鸞望著他離開的背影,一動不動,直到李昂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她的眼淚才像斷線的珍珠一樣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