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爺別鬧
原本胤禛每日回來之後,還會寫幾篇大字,完成先生們留的功課,如今卻不必了,因為康熙金口免了胤禛的課業,所以胤禛便顯得十分悠閑,再不必一直關在書房裡忙到深夜。
用過了晚膳之後,胤禛便命蘇培盛將他的書搬到正房來,而後坦然的佔據了玉齡的書桌,背誦今日所習的課文。
對了,玉齡之前所作的那張畫,也被他貪污了。
玉齡對此敢怒不敢言,只能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讓烏嬤嬤把賬本找出來,趁著胤禛在,有什麼錯漏之處,早早理清了,免得將來若是出了差錯,還要自己擔當。
不過看了半日,也沒看出什麼問題。實是在自己過門之前,胤禛這院子里攏共不過住了一個半主子。宋氏那裡的花用都有數,其他都是用在胤禛身上的,玉齡也不欲詳查。
再者說,胤禛現在也著實沒什麼產業,賬目自然也就不會亂了。
玉齡合上賬本,對胤禛道,「爺如今成了婚,雖然不知什麼時候能開府,可一應的花銷,也不可全靠內務府每月的貼補。妾身想著,是否要置辦一兩項產業,免得坐吃山空。」
她嫁過來是有嫁妝的,莊子和鋪子都有,不過那是自己的私產,與胤禛的產業不同。在這個時代,沒什麼「夫妻共同財產」一說,養家糊口是男人的責任,至於女子的嫁妝,是個人財產,將來可以傳給兒女,若是沒有兒女,娘家甚至有資格要回。
如果落到要妻子用嫁妝貼補家用的程度,那男人的臉面也都不必要了。
胤禛倒是用不到,因為皇室成員,哪怕是下頭伺候的宮人,每個月的例銀也都是從內務府支取,根本不必自己花費。
但他年紀大了,如今成了家,不日就要入朝辦事,總歸手頭要有點銀子,才好辦事,也不受掣肘。所以置辦屬於自己的產業,是很有必要的。
從這一點上說,胤禛其實是有些吃虧的。其他皇子多少都能從母族拿到些東西。可孝懿仁皇后佟佳氏的私產最終沒有留給他,而德妃出身包衣,本身也沒多少東西。即便有,恐怕也要留給十四,沒他這個大兒子什麼事。
所以聽到玉齡的話,胤禛只微微一愣,便點頭道,「也好。回頭我讓蘇培盛去辦這件事。到時候都交給福晉打理吧。」頓了頓,又道,「蘇培盛平日里都跟著爺,怕是也沒空照管這些,也再從內務府尋摸兩個人過來便是。」
玉齡放下手中的賬本,走到胤禛身邊坐下,柔聲道,「從內務府要人,是否太過高調了?爺若是信得過,這些事就交給妾身的人去照管吧。」
皇家的事情,一件事引起的結果,往往比事件本身要廣泛而嚴重許多。胤禛還有那麼多兄弟,就這麼直接從內務府要人來管理自己的私產,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么?
胤禛抿緊唇,抬頭深深的看了玉齡一眼,輕輕點頭,「如此,就有勞福晉了。」
那一眼看得玉齡寒毛都要豎起來了。她這才第一次意識到,眼前這人,雖然只是個十三歲的少年,可手中掌握著的能量,卻足夠左右自己的生死。
——這麼說或許有些誇張,但胤禛能夠掌控她,卻是事實。
是自己小覷他了。
玉齡心中也生出幾分不服氣。明明是為了他好,倒弄得像是自己有別的心思似的。若是不相信她,大可不必答應,自己讓人去管就是。
但不管她心裡怎麼嘀咕,胤禛都是聽不到的。說了這句話之後,他便重新低下頭去,繼續看書。
玉齡在一旁坐了一會兒,自覺無趣,便欲起身走開。卻在這時,胤禛忽然又放下了手中的書,看向她道,「福晉,安置吧。」
什麼?!玉齡感覺自己受到了巨大的驚嚇,險些從凳子上跌落下來。
都要忘了,胤禛平日里是不住在這裡的!
就知道他之前特意跑到這裡來,霸佔了自己的地方,沒安什麼好心思。可玉齡萬萬沒想到,胤禛居然是打算在這裡過夜!
他的胳膊不是還傷著嗎?有那個行動能力這樣那樣嗎?
「福晉?」胤禛疑惑的語氣將玉齡驚醒,她幾乎是立刻跳起來,看了看擺在旁邊的刻漏,佯作驚訝,「呀,竟然已經是戌時末了?」
胤禛坐在那裡,一排輕鬆的看著玉齡,臉上似笑非笑。玉齡臉上的神色漸漸收斂,終於明白,胤禛今日就是故意的。
他又不是傻子,自己之前那般明顯的將他往外趕,成親至今半月有餘竟還未圓房,本就十分怪異,胤禛心中豈會沒有積分猜測?
今夜怕是躲不過了。
想到這裡,玉齡渾身緊繃著的勁兒陡然一松,努力扯起笑臉,「是不早了。妾身這就讓人打水進來,服侍爺安置。」
說著就要往外走,然而不過走了兩步路,但覺下頭一陣熱流湧出。這種感覺玉齡實在是太熟悉了,雖然穿到這具身體之後還未曾體會過,可上一世卻一直斷斷續續的伴隨著她。
這是每個女人都會經歷的一件事。
偏偏是這個時候,偏偏是當著胤禛的面,玉齡又驚又喜,又羞又囧,一時定在原地,沒了動作。
胤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再次叫道,「福晉?」總覺得今晚福晉格外愛出神,顯見得是因為自己的行為太過出乎她的預料。
他心中陡然生出幾分得意。這女人膽子不小,方才飯桌上竟敢調侃於他,他不計較,不過是大度罷了。如今她可也知道怕了?
「爺。」玉齡紅著臉,聲音乾澀的道,「請爺稍待,容妾身先去更衣。」
說完之後便夾著腿,姿勢怪異的快步走開了。
胤禛滿臉愕然,不知道玉齡這又是要使什麼怪。玉齡已經叫了烏嬤嬤,先替她找了月事帶來換上,然後更了衣,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烏嬤嬤抿著唇笑,「恭喜福晉,這便是成人了。福晉往後便可承寵,爭取早日誕下個小阿哥才是。」之前烏嬤嬤就提過讓胤禛在這裡過夜的事,玉齡一概都用這個理由搪塞,如今現世報來了。
她頭痛的捂著臉,「嬤嬤就別打趣我了。爺還在外頭呢,說是今兒留在這裡過夜。」她突發奇想,「嬤嬤去替我打發了他吧。這種事我自己說不出口。」
烏嬤嬤原本不同意,聽到後面一句,抽搐片刻,便應了。「也好,反正不急在這一時。」
玉齡不知道烏嬤嬤究竟是怎麼說的,然而片刻之後,胤禛竟走進了內室。這一回根本沒要玉齡插手,直接讓蘇培盛給他更衣,然後便登上了床榻。
玉齡愕然,支支吾吾的道,「爺,這怕是不妥吧?」
「無妨。」胤禛瞥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爺胳膊傷著了,夜裡起身不便,福晉在一旁也可照看。」
玉齡鬆了一口氣,看來是自己之前想多了……至少在胤禛的胳膊好全了之前,應該是不必擔心的。
俗話說得好,傷筋動骨一百天。一百天之後,算算除夕都過了。
就算到時候仍舊躲不開,好歹自己又長了一歲。
……
又過了兩日,玉齡正在院子里打理胤禛命人送來的一盆菊花,便聽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門外傳來,而後門被推開,佟芷兒滿臉笑意的走了進來。
見了玉齡面前的菊花,她臉上的笑意更甚,「今兒一進宮,便聽說御花園培育了好些珍品貢菊,送到乾清宮給皇上賞鑒。又聽說皇上叫了皇子們去考校功課,四爺得了皇上的贊,求了一盆墨菊。我就猜著是在福晉這兒,這不就趕著過來了?」
玉齡探究的看了一眼佟芷兒,她對宮裡的事情還真是一清二楚。
「這我竟是不知。」她笑了笑,「不過花是爺讓人送回來的,倒是無錯。只是囑咐是御賜的,要好生養著。卻原來是考校功課的賞賜。」
「可不就是。」佟芷兒在她旁邊坐下,「聽說是作了一篇文章,皇上很是喜歡呢,其他人都被比下去了。」
聽她這麼說,玉齡倒是微微皺眉,「其他人都比下去了?那太子殿下呢?他英明神武,四爺不及多矣,怕是賞賜比四爺還多吧?」
佟芷兒臉上露出幾分掃興的神色,「這倒沒錯,皇上賞了太子爺兩盆呢。」
怎麼太子爺得了賞,佟芷兒卻並不高興,倒像是更替胤禛覺得開心似的。玉齡心下冒出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然而雖然荒謬,但是一出現,就牢牢佔據她心中,根本無法消去。
從始至終,佟芷兒對自己——或者說胤禛表示出的在意和熱情,都太超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