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靈棺夜行有來有回
舅老爺接過刀,看著爺爺的棺材冷哼了一聲。
「現在,我當著半閑的面,也對你說一句話,如果在坐的三個人,掉了一根汗毛,你該拔刀就拔刀,我是一個婦道人家,不懂大道理,但是冤有頭債有主這句話我還是明白的,孩子是我生的,孫子是我看著長大的,誰想動他們,就問這把刀答應不答應。」奶奶說道。
舅老爺點了點頭,目光平靜。
奶奶站起身要回屋,我老爹攔了一下,奶奶就是擺了擺手,搖了搖頭,道:「沒事兒,你放心吧,我還等著抱重孫子。」
--這一晚,對於我家來說,註定就是個不眠夜,所有的燈都被我老爹打開,照的整個院子燈火通明,奶奶在房間里,舅老爺這一次卻沒有回去,他讓我老爹去打了壺酒回來,卻不跟我們一起喝,只是一個人坐在院子里,安靜的坐著,過一會兒就自酌自飲一杯,加上在椅子邊兒上靠著的那一把擦的明亮的軍刀,此時舅老爺的背影,如同是一個孤獨的俠客。
我跟我老爹坐在屋子裡,一根兒接一根兒的抽煙,奶奶的態度,實在是太讓我們擔心,哪怕是她說了她要抱重孫子,但是她的所作所為,就是要赴死,而且異常的決然。
「爸,有時候我就在想,現在趟在棺材里的爺爺,到底在想什麼?」我問我老爹道。
如果劉胖子在,他肯定會說,老爺子看著大房斗二房,肯定是無奈的。
「別的不知道,我就感覺,你爺爺肯定是無法面對這個事的,他要是知道怎麼做,就不會選擇死了,人活在世上,誰能不怕死?他可能感覺,接下來他要面對的事情,是比死還要可怕吧。」我老爹道,煙霧繚繞之中,我看不清老爹的臉。
「如果是我,我不會逃避的,起碼我知道,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我道,其實我在內心深處,是感覺爺爺異常的懦弱,死是一種解脫,可是你可知道,你是解脫了,你的家人卻解脫不了?
「該來的,都要來的。」老爹用奶奶的語氣說了一句,說完,他站了起來,道:「十三,你去桃園裡睡覺吧今晚。」
「就知道你要這麼說,你感覺我會去?」我白了他一眼道。
「我就是說說,知道你不去,姓陳的爺們兒,就沒有孬種,記住,今天無論如何,哪怕是漫天神佛都來了,陳家的事兒,也得咱們倆扛著,輪不到你奶奶這個婦道人家拋頭露面!」我老爹道。
老爹的話,說的是慷慨激昂的,是能點燃人的鬥志,但是我倆都明白,有些事,真不是鬥志就可以解決的。
我跟我老爹一人揣了一把菜刀,不管能不能解決問題,能不能頂用,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們倆都不會退縮,哪怕是一步。
--十一點多的時候,舅老爺再一次的拉起了二胡,今晚的二胡聲異常的沉悶,拉一會兒,他就喝一杯酒。他也在等,等人的到來。
宋二福早就給我發了信息,說他已經在外面藏好了,只是宋二福有點擔心,說今天晚上的情況不對,他渾身起雞皮疙瘩,我沒給他回信息,真正的到了這時候,我卻感覺,單純一個宋二福,也是沒有辦法救奶奶的,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我看著表。
只感覺每一秒都過的十分的艱難。
十二點總是要來的,也終於來了。
舅老爺的二胡聲忽然高亢了起來,這竟然是一首滿江紅,用二胡拉出來,依舊可以讓人熱血沸騰。
這一曲奏完,他站起身,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我跟我老爹就坐在屋子裡,死死的盯著我奶奶的房間的門!今天晚上,我們倆要做的,是阻止奶奶去死!
奶奶的房間門也終於打開,她緩緩的走了出來。
她的腳上,依舊穿著那一雙詭異到讓人感覺極其陰冷的繡花鞋。
而她的身上,換上了一身長袍。
白色的長袍,上面綉著小花,長袍很大,穿著奶奶瘦小的身子上,顯得極其的不相稱。這袍子我們都見過,卻沒有見過,也沒有想過奶奶會穿。
這是壽衣。
誰都沒有猜錯,她依舊是要赴死!
我直接就站起了身,雙眼含淚的問奶奶道:「奶奶,不是都說好了嗎?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
看著奶奶的這一身衣服裝扮,我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把這一身極其不吉利的壽衣給撕成碎片,可是我老爹卻在這個時候攔住了我道:「十三,好了,走著看著再說。」
奶奶只是對我笑,兩眼泛紅。
爺爺和奶奶一樣,我都理解他們,但凡有一點可能,誰會想死?
但是我多麼希望他們理解一下我們,但凡有一點可能,誰捨得自己的家人,自己的長輩死?
忽然起風,如同前幾晚一樣,風來的突兀,但是今天的風卻不大,風吹來了一朵烏雲,本來晴空萬里的繁星,被這一朵烏雲給遮擋,如果按照我以前看過的小說上的說法就是,這樣忽然的月黑風高,就是一個殺人夜。
今夜,真的有大事發生。
舅老爺放下了二胡,提起了那一把刀。
「無極,放下刀。有朋自遠方來,不能失了禮數。」奶奶道。
說完,奶奶對我們道:「走吧,出去接客人來。」
奶奶走在了前面,舅老爺走在了中間,一臉的殺氣,而我跟我老爹走在後面,奶奶口中的客人,就是今天要我們家出事的人,我們倆一人提著一把菜刀,緊緊的跟著。
大門打開,在門外,是一條街道。
此時,烏雲已經徹底的遮天蔽日。
風慢慢的大了,變成了狂風,吹起灰塵雜物,吹的人幾乎睜不開眼。
奶奶就那麼站著,一身的壽衣隨風而飄蕩,她身相瘦弱卻屹立不動,如同是一座豐碑。
遠處,有鈴鐺聲傳來,清脆悅耳。
鈴鐺聲后,有馬蹄聲。
我努力的睜開眼。
因為風沙的原因,街道里似乎朦朦朧朧,可以聽到聲音,但是在這漆黑的夜裡卻什麼都看不到。
「我說你們傻不傻,都不知道打個手電筒?」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了一句熟悉的聲音,這個聲音,讓我幾乎淚崩,這他娘的是劉胖子的聲音,接著,一束手電筒光就設想了街道的那一邊。
我回頭,就看到了劉胖子那一臉賤笑,他走了過來道:「是不是很感動?感動你就哭唄?胖爺我就知道,我要是不裝作走,今天晚上你們肯定不讓我出來,用腳趾都能想明白,胖爺我哪裡會走?」
「別看胖爺了,再看也比你英俊瀟洒,嘿,你看那邊,來了!」劉胖子道。
我摟住了胖子的肩膀。就算是回頭望,也要一起回頭望。
在胖子的手電筒的照射下,在狂風之中,風鈴聲和馬蹄聲越來越近。
之後,我看到一匹高頭大馬長嘯而來!那矯健的馬蹄踏在青石板上,鏗鏘有力。
這是一輛馬車,在馬車之上,拉著一口碩大而猩紅的棺材!
馬車上沒有人,可是馬車卻朝我們走來。
百步。
五十步。
舅老爺在此時忽然一步踏出,站在奶奶的身前,那一把軍刀出竅,舅老爺就那麼站在那裡。
左手拿刀。
右手推出,要硬抗那衝過來的駿馬。
此時,院子里的燈全滅,只剩下胖子的手電筒,但是胖子的手電筒在一閃之後也滅掉。
「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趙無極在此,可敢一戰?!」這是舅老爺的聲音。
四周一片漆黑,沒有人說話,也不知道舅老爺是否讓馬車停留。
「爸,怎麼辦?!」我對老爹叫了一聲,他卻抓住了我的手,抓的很死很死。
「修鍊嬸兒要進棺材!」就在這時候,我忽然聽到了一聲叫聲,這個聲音,是宋二福的,就在我們身後,他一直都躲藏在那裡,可是宋二福就只叫了一聲,就再也沒有聲音傳來。
但是就只是這一聲,卻讓我肝膽俱裂,奶奶今天穿上了壽衣,此時又要進棺材,現在的棺材,不就只有那麼一個,就是馬車上拉的那一口?!
「奶奶不要!!!」我大叫一聲。
卻沒有人回應我。
「爸,舅老爺,攔著奶奶啊!攔住她!」我叫道。
依舊沒有人回應,在黑暗中,那是一種讓人感覺到絕望的無助,我掙開了老爹的手,對著剛才奶奶站的地方衝過去,我沒有方向,沒有目標,只有一個想法,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攔住奶奶!
有一個人捏住了我的肩膀,他的手是那麼的有力,幾乎是捏的我的肩膀都要碎掉。讓我寸步難行。任憑我怎麼抓撓他都無濟於事,他都不肯鬆開。
此時,馬蹄聲再一次響起來。
院子里剛才滅掉的燈,包括劉胖子受力的手電筒也都亮了起來。
我看到了馬車已經掉頭,原路返回,馬車上,依舊是那一口紅棺材,我不知道這兩拉著棺材的馬車從哪裡來,又要從哪裡去,我只知道,這輛馬車,拉走了我的奶奶!
我看到了剛才捏住我肩膀的人,這個人,是我的舅老爺,我早就想到是他,在這裡,除了他沒有人能有這麼大的力氣。
此時那一把軍刀已經歸鞘。
舅老爺跪在了地上,低聲的叫了一聲:「姐。」
我抓著他的肩膀,拚命的搖晃道:「你為什麼不攔著奶奶?為什麼不攔著?現在這樣有什麼用?」
舅老爺抬頭,那一隻獨眼裡面含著血淚,他看著我道:「靈棺夜出,有來有回,如果今天你奶奶不上這個棺材,死的人,就會是你老娘!」
說完這句話,舅老爺站起了身,對愣在那裡舉著菜刀兩眼都是淚的我老爹和劉胖子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