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撕裂紅裝

第一百一十四章 撕裂紅裝

葬姬修的那一處,正是我出世的那一處,與仙子卉娘的墳墓毗鄰,我並無任何芥蒂,終究我和她,孰是孰,我已經有些分不清了。

最後一抔土由我親手上,碑刻「妻子清往立」,按照我的吩咐,小弟們在墳墓旁修了一個四角飛檐亭,亭下布置一桌一椅,皆以紫玉打造,若我寂寞了,在這兒喝茶品酒,陪他談一陣心,也是好的。

屍香魔芋的清香在丘陵地區飄漾,我深吸了一口,撫著玉碑,「各位都回去吧!十年之內,三位寨主之令,等於本尊之令。」

「請妖尊跟我們一道回去。」

又是一陣窸窣的下跪,平時嬉皮笑臉,老大不正經的一個個,此刻面上是少有的凝重和誠摯。

我看著跪倒在腳前的一片,感慨是免不了的,卻決絕不改初衷,換作別的時候,若他們這麼求我,我興許會心軟,再作打算,畢竟是同生共死了上百年的小弟,但這一次,不行。

只因我要守候的人是公子。

我一揮紅袖,背過身去,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嚴厲,「都給我回去,否則,休怪我不講情面!」

小弟們「嘩」一聲向黑息寨方向逃散,邊跑邊嚷,「看來寨主是動了真格,等氣消了再來騷擾她。」

「哇,不是說打攪者,格殺勿論嗎?」

「快跑哇,寨主越來越恐怖了。」

他們還是習慣稱我為寨主,特別是情緒不加掩飾的情況下,雖然少了妖尊的霸氣,聽來卻十分親切,我嘆了一口氣,眼角有些發酸。

遍地灼灼屍香魔芋,紅似烈焰,美若燦霞,清香無聲無息地蕩漾,萬古如此,彷彿永遠沒有盡頭,一陣大風吹來,撩起我紅色的嫁衣衣擺,一頭挽起的長發散出絲絲縷縷,拂過面頰,我閉上眼,任一顆淚滑落下來,公子……

若非荒涼塚立於旁側,要我如何接受,你已經離去?

周圍越來越平靜,唯有一股肅殺冷冽的氣息瀰漫開來,我壓抑住隨時可能爆發的滔天怒氣,冷冷道,「鬼君殺了我的夫君,卻是唯一一個不拜不上香的寨員,要說鬼君向來薄情無義也就罷了,難道一個活生生,與你無仇無怨的人就該死么?」

「你的夫君?」身後,咬牙切齒的冷逸出來,幾乎是一字一頓,「卉娘,這麼多年,你置我於何處?」

這一句問讓我心魂一震,卻激起我更大的恨,手在寬袖中緩緩握成拳,越收越緊,「試問鬼君,又置我於何處?」

他愛我這副仙子卉娘的皮囊,甚至入了迷,卻終究是理智的,他十分清楚,我並不是那卉娘,是娶不得的。

他沉默,一言不發,只是特有的清冷氣質在向我提醒著他的存在,我卻愈發體味到發自心底的絕望——他從來都是冷的,他願意給予溫暖的女子,早已經去了。

紅袖一揮,一座爬著稀疏藤蔓的竹屋出現在亭子三丈之外,而這個範圍之中,幾株屍香魔芋消湮無蹤,一小片竹林也被我使用移景法從別處植到了這一處,從門口出來,沿著青石板石階走到盡頭,再折一個彎,便是涼亭和墳墓了。

「我為夫君守墓十年,希望鬼君講些禮節,請回!」

我毫不留情地下達逐客令,轉身向竹屋,一步步,彷彿在離這個男子越來越遠。

冰涼的氣息飛襲而至,腰部一緊,一雙手將我攬住,同樣冰冷的身軀貼了上來,我的耳邊有冷氣刺骨,那人的語氣又涼又沉,「我會讓你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我一驚,「你要做什麼?」

自從他給了我那一巴掌,我再也無法自欺欺人,認為我是他的人,那一刻起,我便在心底說,卉娘,從今以後,你與他徹底無關,心與身,再不屬於他。

可眼下,他又要來作賤我,天下竟有這般便宜的好事?

我在他懷中掙扎,欲施法術,卻被他及時封了回來,一來二去,他終究是橫抱起我,掠向那一間竹屋。

我一股氣在心中橫衝直撞,忿忿地斥責,「無恥之徒,若你糟蹋了我,我便與夫君一道去好了。」

他動作一滯,在竹屋中央落下,一雙眸子黑流暗涌,死死地盯著我,「什麼叫做糟蹋,這漫漫百萬多年,我們始終相依,你一直是我的,卻為了一個外人,說出這般傷人的話來。」

我聽了這話,只覺得更加地恨,無奈他鎖住了我的琵琶骨,讓我渾身不得動彈,我磨牙繼續,「你念你的仙子卉娘,與我何干,若你念我一分痛,又怎麼會毫不憐惜地落下一巴掌?如今我為我的夫君守墓,你又來干涉作甚?」

「作甚麼?」他亦是咬牙吐出三個字,手將我的下巴猛地一托,眸光睥眤地壓下來,語氣又嘆又沉又冷,「卉娘,你實在叫我痛心。」

我不屈不撓地瞪著他,那一張臉逐漸模糊,我知道,我的眸子該是空洞絕望了。

這麼多年,你懂不懂,你為什麼不懂?

我仰首,大笑了起來,連自己聽來都覺凄厲。

他瞳孔一縮,手往下移,一聲裂響,我著的這一襲嫁衣從衣襟處向下被直直撕開,一陣涼風灌入體內,沁入心底,我止住笑,愣怔怔地看著他,神思恍惚中,不由得後退一步。

只隱約記得,今日是我嫁給姬修的第一天。

他帶著難以訴說的,決絕的瘋狂,一個吻落了下來,輾轉噬咬,睫毛亂顫,我聞見血腥味從唇瓣上逸出。

我做不了主,無法作主。

我想,總歸對他也是絕望了的,恨得再刻骨也未嘗不可。

我不再試圖反抗,只一遍又一遍在心中說,子懿,你死了那麼多年,這一次的羞辱之後,是徹底死了,再也不會活過來。

那玄發糾結於頸,不斷摩動纏移,絲絲縷縷冷若細冰,我閉上眼,任他在我的唇上,臉上,頸上,心口上留下無數淤青,發出一聲輕笑,「幾十年來,我為你白了發,你卻來撕裂我的紅裝。」

他似是未聞,反而更加變本加厲,終究是將我推倒在床榻上,狠狠地欺身上來,那一襲被撕裂的紅衣被盡數褪去,在一閃而起的火光中飛快化成灰燼,我睜大眼,拚命伸出手去,要握住一抹最後的溫暖,卻終究只是徒勞。

在粗暴中,在絲絲縷縷的血腥味中,這一顆心已滄桑如大海枯竭。

我從一床凌亂中醒來,耳畔有簫聲在靜靜地流,身邊的人已經不在,唯有隱隱約約的疼痛在提醒著不久前發生的事。

紅衣已經被撕裂,掀開被子,身體一陣涼似一陣,我拉過毯子,將自己裹住,正要下床去,卻見床尾放了一身疊好的衣物,素白如月華。

腦海中浮現白衣卉娘的身影,我有些麻木的心狠狠一疼,一掌揮向,白衣朝門外飛去,簫聲戛然而止。

下腹一陣劇痛,全身的淤痕也在狠狠扯疼,我裹著毯子,緩緩走向門外,才發現外頭下雪了。

這屍香魔芋遍布的妖冶之地,竟然會下這般純白的雪!

漫天遍野,鵝毛大的雪花靜靜落下,地上已覆上了一層銀霜,極目望去,妖灼的赤色屍香魔芋在雪中朵朵晶瑩如雪雕,空氣清新,微寒,有淡淡的清香。

不知為什麼,看到這些美好的事物,我雙眸微濕。

噢,是了,是因為公子,如玉般的公子。

我不顧刺骨的冰冷,赤足踩過積雪,手指一拂,伸展出來的竹枝窸窸窣窣抖落瑩白的雪,我在小徑口折了個身,向姬修的墓走去,大雪如白蝶靜舞,悠悠落下,他的墓安靜祥和,卻透著永遠也揮之不去的冰涼,我撫著碑上刻骨的每一個字,只覺心如椎血。

「妻子清往立。」

不遠處,一顆巨大的屍香魔芋旁,一個玄衣身影垂簫而立,眸子沉定如深海,臉頰白似蒼雪。

我恨他,且不再寄託希望於他。

我從未如此刻骨地恨一個人,也從未對一個人絕望到這等地步。

我沉沉一嘆,一步步走向亭子,拂開斜飄到凳子上的雪,矮身坐了下去,桌上沒有一個茶杯,一壺水,我卻隱約見著一個白衣男子坐在對面,陪我作飲,他含著淺淺淡淡的笑意,卻似蘊了無限深情。

「公子。」我噙起一抹淺笑,向那個影子伸過手去,「公子,我冷,好冷。」

在紫荊原,他抱了我無數次,溫熱的身軀小心地挨著我,很溫暖,我這一生,只得這麼一次溫暖,可就這麼被人輕而易舉地毀掉了。

手一涼,眼前的幻象破滅,一個玄衣身影近在咫尺,眸子幽漆地垂視下來,他就這麼執著地望著我,薄唇緊抿。

我猛地抽回手,霍然站起身來,正要向竹屋掠去,雙足一緊被拉扯住,我失去重心,重新跌回凳子上,卻見他小心翼翼地,用掌心裹住我的腳,捂在懷中。

我的腳已經被凍到紅腫,他的玄髮絲絲縷縷地散發下來,掃過腳背,這雙腳卻麻疼得沒有任何知覺。

我冷冷地笑了起來,「哈,你這個五十年的死靈,憑什麼來溫暖我,又拿什麼來溫暖我?」

他抬首,眸中泛起一抹極濃的痛,蒼白皴裂的唇動了動,「卉娘,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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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谷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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