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有孕在身
若是以前,騷包男被挖苦諷刺,我興許會念在情分上,為他針鋒相對一番,將他無端吃的虧替他奉還回去,可如今……他怎地又關我甚事?
但蘭痕這番話不僅僅是暗諷鬼君,鬼君不過是他拿來作比較的一個工具罷了,而我,則真的成了飢不擇食,且容易滿足的母狼,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也不能忍!
我磨著牙道,「自然是這樣的,畢竟以妖君條件,連吃一分飽也滿足不了,半斤嘲八兩倒是常見,可尚未見過一厘諷八兩的。」
蘭痕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指骨往玉桌上叩了兩叩,「妙,妙哉,卉娘對這方面頗有心得,定然是因為經多了的緣故,不似我……」惋惜地搖頭,「多少年了,還是個守身如玉的雛兒。」
不遠處,一個玄衣身影從容不迫地走向涼亭,蒼白修長的手提著一個食籃,美酒佳肴,香味越過雪原,沁入鼻孔,我深吸一口氣,勾起一抹淺笑,落落站起身來,到蘭痕跟前,俯身,挑起他的下巴,「妖君可是為了卉娘,守了多年的寂寞?」
他微一怔,眸子泛起星辰輝光,半是痴迷半是清明,手握住我的另一隻手,「是,又如何?」
我低下頭,鼻尖輕輕點在他的額頭上,「那麼,我來為你排遣。」
他的手稍一用力,我便跌入他的懷間,摟著他的脖頸,在他耳畔吐氣如蘭,輕如囈語,「去竹屋,一度春風解春愁。」
彷彿聽見籃子跌入雪地的鈍響,我在心中大笑了起來,是你們始終以我為替,又毀了我這輩子唯一的幸福,這些,都是要還的,要還的,世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我什麼也沒有了,你們還一如既往地予取予求,歡顏笑語?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我枯耗了青春,只能數著白髮老去,而你們依舊長存,今後年輕貌美的女妖可要一打接一打?
蘭痕的手緩緩收緊,呼吸微促,抱著我,踩過雪地,走向竹屋。
他低頭下來,欲湊進我的唇,我伸指擋住,「猴急什麼,終歸你想要什麼,要如何做,都可以。」
一股冷嗖嗖的涼氣攜著無窮的勁道,颳起一層又一層的積雪,瞬間瀰漫了雙眼,我的手抓著蘭痕胸前的衣襟,他輕聲道,「卉娘莫怕。」
為了避免子懿借毒血發作一掌廢了蘭痕,蓬華洲三位尊長在蘭痕身上施了術,因此子懿是看不見蘭痕的,那疾風驟雨的一掌打得有些偏。
殺光混合氣浪蓬炸而起之前,蘭痕微微勾唇,從容優雅地向一邊挪了一下。
於是,子懿這一招撲了個空,我掩口一笑,「瞧你,作為男子,就是這麼一副德性。」
他唇一抿,眸色更深,玄袍張鼓而起,更決絕的殺招接踵而來,我伸手勾住蘭痕的脖頸,輕蔑地激他,「不錯,妖君正抱著我,我也摟著他,鬼君不如連我們一道殺了好了。」
黑髮與銀髮一道舞動,交纏復分,我冷冷地笑。
你看不見,你能如何?
我要你虐我致死,生生世世不原諒。
進逼而來的澎湃殺招被生生收了回去,子懿胸口一震,伸手按住,卻終究是嘔出一口黑血來,那雙逐漸赤紅的眸子黑流暗涌,死死地盯著我,「敢問妖尊,這一世,我如何負你了,你要這般待我。」
我莞爾一笑,「卉娘與鬼君之間,不過是各活各的罷了,又何來的負與不負?」
蘭痕垂下頭來,在我額間落下一吻,跨入竹屋,「卉娘,不要與他多說,我們快活去,這許多年來,你從未與我快活,讓我日日夜夜地念著,好不安生。」
我渾身上下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卻忍著肉麻道,「趁著這半老徐娘,還剩一點年華,我實現你的這個夙願好了。」
蘭痕眸子一痴,將我放在榻上,微微俯身下來,銀髮絲絲縷縷落在我的頸上,帶起一陣酥麻,我伸手撐在他的胸膛上,語氣轉冷,「若我給了你,我還不如……」
他動作一滯,有些不解地注視我。
我大笑,身體輕輕顫抖,「我還不如早早了結自己好了。」
紅袖一揮,白光倏而閃過,牆壁層層洞穿,藍衣身影在我的視線中越飛越遠,蘭痕蹙眉看我,眸子一派哀凄幽沉,「卉娘,一開始,我就不斷告訴自己,你該不是在騙我,結果……
「滾,所有人都給我滾,我只要姬修,我只要公子,既然傷害了我,既然給不了我幸福,為什麼又要來騷擾我?」
我支起半身,仍是瘋狂地大笑,手不斷地拍打著床榻,過去無數的疼和絕望,我仍能保持清醒,這一次卻不知怎地著了魔,一個玄衣身影匆匆進入竹屋,將我攬入懷中,很緊很緊。
我一巴掌扇了過去,「滾,你給我滾,我再不願,看見你。」
鬼君臉上浮起五個指印,然而,這是一張從來沒有血色的顏容,蒼白,清冷,就這麼默默地對著我,抿著的薄唇終於開闔,「卉娘,你真正想要的,從來只是我,多少歲月證明過來了,你還不懂。」
我在他懷中掙扎,笑著哭著鬧著,額頭陣陣眩暈,不知不覺,紅衣滑下肩頭,露出一片雪白,我將衣服拉下更多,胸前一派春光呈現出來,我仰首看他,唇湊進他的唇,「你不是喜歡作賤我么,來,來啊!將我折磨死好了。」
他垂視下來,眸子幽漆無比,修指將我的衣物拉好,語氣喑啞,「卉娘……」
我雙肩顫動,肆無忌憚地諷刺,「你不是趁我為夫君守墓時羞辱我么,你不是撕裂了公子為我準備的嫁衣么,你不是辜負了我五十年么,你不是這輩子無法娶我么?你還想如何,你還要如何?」
我恨這個男子,可是,上天,你為什麼不讓我徹底擺脫他的糾纏?
下腹一陣翻湧,胸口滯悶得難受,我迅速調轉頭,俯身榻下,卻是一陣接一陣的乾嘔,子懿將我扶起來,將我的頭偏到他的懷中,良久,沉沉嘆息一聲,「好,我不來就是,你,照料好自己。」
隨後,我睡了一個很長的覺。
我夢到了姬修。
他一襲白衣似月華,站在雪原盡頭,對我淺淺一笑,袖間的紫荊花稀疏掉了一地,顏色還鮮著,只是已經枯了。
「公子。」
我向他奔掠而去,大紅的嫁衣飛舞起來,他親手綉上的鴛鴦時而掃過我的眉眼,那一抹影子也時而清晰,時而不見,所幸我終究還是到了他的跟前,向他伸出手,「公子,有什麼辦法,讓你走出這夢境?」
他握住我的手,溫柔清澈地笑,「還不改口,難不成昨日是做樣子。」
我瞭然,竟有些害羞,「……夫君。」
姬修莞爾,「娘子。」
我雙眼微濕,「夫君,帶我離開,可好?清往無人憐惜,寂寞了。」
姬修久久地看著我,眉間有愁,神色悲憫,眷戀,不舍,「清往,你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並不是我。」
我驚訝,正要作進一步的詢問,眼前的男子卻逐漸湮沒,直至消失不見,那一雙眸子,卻是始終清明深情的,彷彿世界上最堅決,最無悔的事物。
「啪嗒!」
淚水滴入雪野,我俯身下去,拾起片片乾涸的紫荊花,低頭嗅了一下,悉數收入袖中,獃獃地在雪地上坐了很久,也等了很久,我以為公子還會再來的,卻不料一直到蘇醒,也未再見他的影子。
然而,當看到榻上稀疏的紫荊花時,我的心微微一提,公子,公子真的託夢了么?
我支起半身,帶著歡心撿拾著,忽然想到了什麼,動作緩緩停滯了下來,這一掬紫荊花,正是我從紫荊原帶來的,在與子懿瘋狂的拉扯中掉了出來。
還真的是……
我了無興緻將紫荊花撒到枕邊,重新躺了下來,不知為何,胸腹再度不適,頭有點暈,心有點慌,有點噁心,一種想要排悶的感覺飛快席涌到喉嚨,我捂住胸口,隨著一聲乾嘔,身體微微痙攣了一下。
忽然想到了什麼,我一下子僵滯住,只覺得天地都顛倒旋轉了過來,大腦一片混沌凄惶,手心,額頭,冷汗涔涔。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我葵水不來,已經四十天。
之前也有過疑惑,以為是自己更年期將至,提前絕了女人經,然而,這一日的乾嘔絕對不是偶然,雖然我以往未有懷孕的經驗,但作為女人,在這方面的感知幾乎是本能。
我懷了子懿的孩子……
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複雜,彷彿有許多不知名狀的東西在翻湧不絕,我的身體冰到了極點,心也絕望到了極點,空洞,卻有無數的黑在流竄,竟還隱約夾雜著一抹說不清別樣情愫。
我懷了子懿的孩子……
我大笑了起來,瘋狂地笑,不顧一切地笑,最後喉痛聲啞地癱在榻上,直直地望著屋頂,想起我的夫君,公子,為何我懷的不是你的孩子,為何我始終不願予你?
屋外颯颯悲風起,有冷嗖嗖的雪花被吹進來,我伸手握住一瓣,任其在掌中化成一滴涼水,姬修不在了,我的世界到底還是恢復了一派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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