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君邀往世崖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君邀往世崖

猶記得離開時,寨子的大廣場上,幾十來個幼兒在玩樂,不同顏色的頭髮和尚未進化成人形的一些動物特徵,看起來十分惹人歡喜,我穿過廣場,那些清明無垢的目光向我望來,有疑惑的,有害怕的,有毫不畏懼的,有含著好感的……

屈屈幾年的光景,世事已經這般不同。

但都是圓滿的結局,這便足夠了。

我沉吟一下,「或許。」

「鬼君這個人,總是什麼都憋在心頭。」

影鴻瀲灧的眸光一動不動地落到我的臉上,「卉娘,以後你就明白了,鬼君比你還苦。」

我淺笑著應,「鬼君確是最苦的,他一直為情所傷,不欠我什麼,留在寨中,倒是耽擱了,是我對不住他。」

「卉娘,你……」

影鴻握住我的手,「你竟然這麼看得開?」

我拍拍她的手背,「你看我有什麼損失的?除了不可避免的衰老,當初擁有的,一樣也不少。」

影鴻望著我,唇動了動,卻終究什麼也沒說。

小飲了半盞,我起身來告辭,離魅和影鴻執意將我送到黃泉路入口,我早該想到,這是我跟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卉娘,保重!」

嚴肅鄭重起來,離魅陰柔詭燏的聲音也有了陽剛之氣。

我揶揄道,「若閻羅王保持這樣的特色,怕是影鴻更加離不開大王了。」

離魅看向影鴻,唇角一勾,探了探身,聲音陰冷了下來,「你覺得……?」

影鴻肩頭一縮,手小心翼翼地攀上離魅的懷,「我倒是認為,原先的更顯出睥睨蒼生的霸氣,畢竟王者是用鼻音來表達的。」

我輕輕地笑了起來,掠身而起,離開這一片鬼氣森森的區域。

黃昏,回寨復命。

冷桑,蛛毒,蘭痕皆是一無所獲。

小的們備好了飯菜,幾位領頭的都吃得有些勉強。

「子懿鬼君雖然無恥下流得過分了一些,但並非貪生怕死之輩。」

蘭痕尋思,「也許過幾日就回來了,也或者……」

他頓了頓,「不再回來,畢竟完成了任務。」

我淡淡道,「鬼君的任務是完成了,可本尊的尚未,無論他回來與否,都是要將他尋到的,辛苦各位了。」

蛛毒和冷桑對視一眼,不解話中意。

我沒有解釋,端起酒杯,平靜地作飲。

明明酒有些烈,可一口口進了肚,卻沒有任何知覺。

蘭痕緩緩道,「卉娘,你的心愿,我一定會助你實現。」

我勾唇,伏在桌上,將空杯遞了過去,那雙楚朗的桃花眸子溫柔地看著我,拎起酒壺,慢慢倒下。

「明日是你的生日,一百一十歲。」

但我從未對人提起過,一惑,「妖君是如何得知的?」

他挑起眼尾,「你冒出芽兒的時候,我就在你身邊。」

蛛毒捂嘴笑。

我尋思道,「唔,也許是擋住本尊的三株屍香魔芋太過高大,以致忽略了偷窺的人。」

蘭痕搖頭,「你不過是一棵小小的芽兒,至於神神秘秘地窺么?」

我笑道,「妖君該是守著仙子卉娘,正巧遇著本尊出來了。」

蘭痕一怔,「卉娘……」

這世間曾有一個男子,給予我一個獨特的身份,只是,他在世時,我沒有好好珍惜他。

「怎麼?」

杯盞滿了,我收回手,抬眼望向他,「不對?」

「對。」

他沉默了一會,終於還是承認,一嘆,「我以為,一開始就守著你,你一定跑不掉的,沒想到……」

蛛毒垂下眼皮,「妖君與妖尊本該修成正果,是蛛毒禍害了這一段福分,見妖尊近況愈發不好,心中更是愧疚,若妖君和妖尊要罰,蛛毒毫無怨言。」

我淡淡道,「一切自有天定,如今想來,你的出現,是有理由的。」

蘭痕平靜地看她一眼,「你也是忒任性了一點,但肯回頭終究是一件好事,上蒼不也嘉獎你一個良人了么?」

冷桑冷肅的面上閃過一絲赧色,卻蘊著一份柔情。

桌下似乎有一隻手伸過去,握住了蛛毒的手,堅決,沉穩。

酒足飯飽之後,夜幕逐漸降臨。

我沿著小徑,一步步走向屍香魔芋盛開的丘陵地帶,大紅的衣角拖曳過花葉鋪陳的地面,淡風徐徐,清香直沁入鼻,多少年來未曾變過,我來之前,我去之後,都該是這個樣子。

一座宮殿,一處涼亭,清冷孤寂地佇立在原地,芭蕉林和竹林許久未曾修剪,看上去有些蕪雜了,五年未曾掃過的公子墓荒草雜生,透過縫隙,還可以依稀辨認出那些親自刻下的字樣。

「夫君姬修墓。」

「妻子清往立。」

再不是曾經的遺恨和惆悵,我扒開枯草,默立了很久,手指撫向「姬修」二字,心情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冰魄可保屍身萬年不腐,他定然還是當初下葬時的模樣。

如今我知世事一場幻夢,枯骨成灰又如何?

空氣忽動,一陣輕微卻迅疾的氣流從身後襲來,我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一片紙張從上空飄飄悠悠地落下。

我伸指夾住,上面只寫了幾個字,「梵州往世崖。」

魔界往世崖,據說是一個了斷情愛糾葛的地方,但凡有恩怨難化的,痴恨憾悔的,除了能力有限的凡人外,都好往往世崖跑,與心上人商討解決之策,有重歸於好的,有一道跳崖的,有死一方活一方的……結局令人眼花繚亂。

為了明日的相會,我好好睡了一覺,想來是心情過於平靜了,一夜無夢。

次日,晨曦微露,涼風習習,我招下一片雲,慢騰騰地嚮往世崖御去,邊仔細將那些傳聞中的情事都一一想來,其中在妖魔鬼三界傳得沸沸揚揚的,便是曾有一個貌美的蛇精痴迷蘭痕妖君,最終香消玉殞的那一茬。

妖君容姿絕倫,風流倜儻,即便是六界所有女子為之傾倒也只道是平常,但婕予卻較其它女子更要執著和瘋狂,甚至放棄了修仙需要渡過的最後一次天劫,誓永遠留在妖界,陪心上人風花雪月,然而,在吃了無數次閉門羹之後,終於傷透了心,一紙書信相邀妖君往世崖。

頗有訣別的意味,妖君斟酌良久,為了避免出人命,還是去了。

卻不料為了施加壓力,婕予早已將這一消息散布三界,那一日往世崖被圍了里三層外三層,時我正準備帶領眾小妖去圍剿一個五百里開外的大寨,由於與妖君有過一段淵源,不可避免地接到了婕予專門派人送來的燙金書信,讓我一道過去做一個了斷。

我尋思蛛毒定也是免不了的,近些年實力增長了不少,或許可以藉機虐她一頓,便將大計拖延,樂滋滋地拿著信去了。

卻不料惹了傷情,此後幾年都有些杯弓蛇影,半夜坐起身來,心口會有輕微的扯痛。

婕予在往世崖上備了一座涼亭,且帶了手下,在桌邊添茶水,一襲黑衣的冷美人蛛毒坐在蘭痕左邊,婕予坐在他右邊,我只有在他對面坐下。

他看著我,不說話。

我拿出寨主的威風來,手指輕叩桌面,「不如將傾慕妖君的女子都請出來,一併商討解決之策,作為黑息寨寨主,本寨倒是可以參與評判。」

婕予眼尾一挑,更加狐媚橫生,「卉娘被妖君趕出無歸寨,自然可以排除競爭者之列,只能提些建議了。」

看熱鬧的妖魔頓時一陣騷動。

「哎呀,沒想到一向氣勢凌傲的黑息寨寨主竟有這樣不堪的經歷。」

「是啊!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卉娘子化悲痛為力量,黑息寨才有越來越強大的今天。」

「真是世事難料啊!不過,妖君也忒不解風情了。」

「……」

被驅逐一事,是我的痛處,她當著這麼多顏面戳我的傷口,我自是容忍不下,唇角一勾,意態神閑地緩道,「所謂三人成虎,以訛傳訛,原來莫過於此,當初本寨在無歸寨養傷,卻苦於妖君百般糾纏,寢食難安,雖妖尊曾允諾若本寨嫁與他,便將寨主之位讓與本寨,可本寨既對妖君沒有半分興趣,也非貪圖便宜之人,為圖一份清凈,便離開了無歸,到黑息寨開山立戶。」

我悠悠一嘆,「唉呀,只可惜人心不古,世道不昌,本寨早該想到,有人不但會嫉恨妖君曾拜倒在本寨石榴裙下,且眼紅本寨勢頭漸大,從而造謠生事,唯恐不亂,只是扭曲事實,編出本寨被驅逐的笑話,實在是讓人掉大牙。」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將事實好好地歪曲了一遍。

之所以敢這樣造次,除了在戎馬生涯中練就天地不怕的性子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深信妖君定不會站出來,掃興地解釋其實是他要娶蛛毒,從而容不下我,將我驅逐出無歸寨,畢竟這有損他風流倜儻的形象。

我說罷,淡然自若地飲茶,餘光瞥見蛛毒更加冷黑的臉,以及婕予越來越白的臉,勾起唇角,「若妖君也要扭曲事實,卉娘只有嘆世間無君子之風了。」

「原來如此啊!是妖君對卉娘子苦苦糾纏,卉娘子容忍不下才離開的。」

「欸,我就說嘛,以卉娘子殺伐決斷的性子,只有她驅逐別人的份,別人哪敢驅逐她?」

「這麼說來,蘭痕是為了卉娘子才拒絕了那麼多女子,真是一片痴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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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谷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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