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陸定楠沒有退縮,直接迎上她的驚愕的目光。「我剛剛說得夠清楚了。」他低頭淡淡的瞥了一眼被她拉著的衣袖,手輕輕一振,她就脫開手去。
有些事情不說,只是想留點情面,但若是對方都已經欺負到自己頭上,還要講究情面什麼的,那就太愚蠢了。
楊氏望著陸定楠,像是看見了年輕許多的陸文昇,只是陸定楠的容貌和嫡姐更為相似,那雙劍眉下是一雙桃花般的眼眸,眼裡也有著嫡姐處變不驚的淡然,皮膚也比普通男人白皙許多,淡色薄唇總能說出最打擊人的話來。
以前他是針對陶氏和陶貞兒,如今這樣的話語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只覺得這樣的陸定楠著實有些可恨。
「楠兒……是不是那兩個陶家女人對你說了什麼?那兩個女人都是沒存著好心,就等著你把母家給忘了,好一心顧著她們陶家,你可不能讓她們三言兩語的給騙了啊!」楊氏急促的說著,就連她嘴裡所說的那兩個女人就在屋子裡這件事情也忘了,她滿心滿腦的就只有一個念頭,陸定楠怎麼能夠忘記她對他的好了?怎麼能夠忘記楊家才是他的親外家?
這些個質問的背後是如深淵般的惶恐,她不想承認的是,若是連陸定楠都不打算理會楊家、理會她,那楊家還有她又該如何?
楊家這些年早已經讓唯一的男丁楊敬寶給敗得差不多了,現在不過是靠著是陸家親家這層關係,在外頭做上幾筆生意,以維持基本的開銷罷了。
而她打從入門起,陸文昇就沒給她好臉色過,甚至對她不聞不問,若不是她是陸定楠的姨母,府里的下人不敢太過分,還掌管了中饋,哪裡能夠活得這般風光?陸定楠又怎會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只是越是這樣,他就越是覺得可笑,她如果還有一分真心是為了他著想,就絕對不會說出這般話來。
陸陶兩家這些年的關係越來越緊密,他的妻子也是陶家女,她這般挑撥除了鬧得和岳家關係不好、夫妻失和外,對他完全沒有半分好處。
他懶得再同她多說,眼神一冷道:「看來姨娘是沒有要拿給我的東西了,這天兒冷,姨娘還是趕緊回自個兒的屋子裡去吧。」
楊氏還不死心,拿出帕子,眼邊一抹,就帶下幾滴淚來。「我可憐的姐姐啊,您怎麼就去得這樣早,自個兒的孩子都不認母家親戚了,還打算認賊作母,也不知道娶了個怎麼一個不賢的婦人……」
「誰不賢了,給老子說清楚!」陸文昇陰著臉,口氣不佳的瞪著楊氏。
這才一會兒功夫,她也能過來這兒鬧騰,可見得是日子過得太清閑了,才有這份閑心在這裡挑撥離間。
「老、老爺……」楊氏瞧見陸文昇就站在另一頭,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滾!回你的地方去!」
陸文昇連看也不看她,只看著兒子,皺著眉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沒好氣的道:「怎麼,摔了那一下暈了過去,現在倒是清楚了不少。」他這話已經說得很直了,只差沒直接說之前他讓楊姨娘給唆弄的時候,根本就是腦子不清楚了。
打以前開始父子倆就沒有正經說過什麼話,兩個人像鬥雞似的對陣也不是什麼稀奇事,陸定楠懶得回應,卻攔著他不讓進屋子。
「進去做什麼呢,一身的寒氣。」
陸文昇先是一陣驚訝,隨即饒富興味地盯著兒子瞧。「嘖嘖!真想不到啊,剛剛下人跟我說你聽見你媳婦兒不好了,跑得比飛還快我還不大信,現在……倒是有幾分意思,護成這個樣子,連我都不讓進屋了?」
「外頭涼,容易帶著寒氣。」他剛剛摸著陶貞兒的手,就覺得她的手太涼了些,她的身子已經夠虛了,要是再受寒那可怎麼是好?
「成!不進去就不進去。」難得兒子對媳婦兒這麼上心,他這個當人家公爹的也不好多探問了,斜眼一瞧,楊氏還杵在那兒,他不耐的又罵道:「還站在那兒做啥?沒點眼力的東西!」
楊氏原本像是恍了神,被這麼猛然一喝,驚得連連往後退,腳步一個踉蹌,差點就拐了腳摔到地上去。
她身邊的丫鬟連忙上前攙著她,兩個人退到一邊,楊氏難得能見陸文昇一面,雖說剛剛說的話似乎已經惹得他不快,但想起最近楊家人送來的口信,她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往前湊。「老爺,我娘家兄弟前陣子捎了信給我,說是得了好酒,想邀老爺……」
陸文昇冷笑兩聲,打斷道:「楊敬寶的好酒我可不敢喝,上回喝酒他張口就是一千兩,怎麼,才多久時間,又缺銀子了?」
楊氏被他這諷刺的話,颳得臉色又紅又白,舌頭都打結了,心裡暗恨娘家兄弟不爭氣,同時也埋怨陸文昇不給楊家人面子,居然在陸定楠面前,毫無顧忌地說著楊家的敗落,最後她只能在陸文昇的冷眼下,由著丫鬟攙著離開。
陸定楠看著楊氏狼狽離去,又見父親臉上連半絲的動容也沒有,只是背著手,冷淡的看著天上又開始窸窸窣窣下起的雪,他突然很想問,能夠對楊家人如此狠絕,是不是一開始就不曾對他的生母有過感情?
他不知道他已經把困了自己多年的疑惑給問出口,但既然問了,他也不會後悔,他定定地看著父親,等他給一個答案。
陸文昇看著這個已經長成足以讓他驕傲的兒子,忽然發現,或許這樣孤傲的性子下,其實是一種天真的自負,不過,人無完人,他不介意在這個時候盡一個當老子的本分,教教這小子人生最重要的課。
他嘴角輕扯,平淡的嗓音沒有任何的渲染,只有那曾經搶桑的眼神為這句話添加了重量,「小子,我今天就教你一句話,珍惜眼前人,別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阻礙了你,那些都是不值當的東西。」
是不是愛過,不管對他來說或是對兒子來說,都已經過去,他們能夠做的,只有珍惜自己現在最該珍惜的人,至於其他人,他們已經盡了那點心,若想要奢求更多……又與他們何干?
陸定楠垂眸不語,定定的看著自己的手,感受著不久前握在手心、略涼的柔荑,心中柔成一片汪洋。
一片雪花輕輕飄落,如同那個旋轉的水晶球里的梔子花,綻放在手心,緩緩消融。
他緊緊握起拳頭,心有所感,抬頭看向父親,又看向屋子那一頭,堅定的道,「我明白。」
陸文昇輕輕點頭,回以滿意一笑。
【第五章】
由於陶貞兒摔了一絞,大家都沒能好好過年,不過萬幸的是,才剛出了年,大夫就說這一胎雖然保得艱難,但總歸是保下來了,只是大夫也提醒了,接下來不可再受刺激或者做什麼太大的動作,以免早產。
大夫說這話的時候,陶氏就在一旁聽著,她連忙點頭,待下人將大夫送走後,她沒好氣的瞋了侄女一眼。「聽到了沒有,接下來可不能再莽撞了。」
陶貞兒默默點頭,雖然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摔的,那時候身子里的魂還是陸定楠的。
陸定楠卻見不得人說她,插嘴道:「放心,蘇巧兒我已經趕出府了,以後再沒有那不開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