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文開始】
三個月前
香煙裊繞著的是人們的期待,悲天憫人的神佛以慈祥的形貌端坐於大殿之上,看著來往的人們祈求著心中所思,不管是刑部侍郎杜楚凡,為母祈禱身體康健,還是禮部尚書的千金沈涵歡,懇請神佛讓她再見那日坐轎行經鬧市看見的,以颯爽英姿騎馬而過的俊公子。
慈悲的神佛允了他們的祈願,卻有著人們無法聽聞的嘆息……
有時,妾有情,郎未必有意。
上完香,杜楚凡攙扶著母親離開佛寺,興許是出來走走化解了多日來的鬱悶,王映蓮的病容淡了不少。
「娘,會累嗎?要不要歇歇?」杜楚凡指著一旁大樹下乘涼的石椅,扶母親過去坐下。
「我不累,只要你別再惹娘生氣,娘的身子就能好得很。」
他淡淡一笑,母親終於又有力氣叨念他了,看來身體真是好多了,前幾日母親提起他小時候曾被指了親,如今女方已到了適婚之齡,母親說要上門提親,卻被他斷然拒絕了,母親氣得險些昏了過去。
他雖然已官拜三品,但刑部侍郎並不是他計劃中仕途的終點,他還想更上層樓,還想飛黃騰達,所以一個具有家世背景的妻子,才是他選妻的目標,至於母親口中秦御醫秦謙瑞的孫女,無法達到他的要求。
沈涵歡上完香,與父親一同離開佛寺時,立刻看見方才對著菩薩真心祈願能再見一面的心上人,如今就在不遠處的大樹下陪著一名婦人談天,她扯了扯父親的袖子,頗為嬌羞的偷偷指了指杜楚凡。
沈應德問清楚了女兒的意思,才明白女兒不知何時見過了杜楚凡,而且心儀於他。
杜楚凡是前尚書令杜浩飛之子,年方二十三歲便入朝為官,如今二十六歲的他已是建元王朝史上最年輕的刑部侍郎,雖然出身政治世家,但他的成就並非全因他那已過世父親的名望而來,而是他本身的能力非凡。
若女兒心儀之人是杜楚凡,他樂見其成,於是他允了女兒,會為她安排。
看見禮部尚書偕同一名女子離去,杜楚凡的視線雖然短暫被那女子清麗的容姿所吸引,但終究沒上心,只是想著,早就聽聞禮部尚書千金知書達禮、才華洋溢,是一名才貌兼備的閨秀,那名女子,便是尚書千金沈涵歡吧。
幾座名貴的轎子在大街上行進。
杜楚凡除非出門辦公不得已,否則他皆是短程以步行,長程騎馬而行,今日幾名友人邀約他到京里一間頗負盛名的餐館「饗菁軒」一聚,他選擇騎馬與乘轎的友人同行。
其中一頂轎子里的紹家大少爺,撩起轎簾,與杜楚凡聊天,「我最近聽到一個小道消息,禮部尚書有意將他的千金許配給你?」
杜楚凡只是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沒有確定,亦沒有否定。
紹大少見他那抹微笑,便證實了自己的消息,其實這消息也不令人意外,若說那些名門千金要挑選夫婿,杜楚凡可是目前最炙手可熱的人選,不管是他的少年得志,還是他的外貌人品,都是上上之選。
「你曾說過你選妻的條件除了才貌兼備,還需擁有能與你相輔相成的家世背景,尚書千金說來正符合了你的條件。」
「的確。」短短的兩個字,道盡了杜楚凡對這親事的滿意,但他卻無法不考慮另一個問題……
母親屬意的媳婦人選,是秦家千金。
倏地,一籮筐的梨滾到了杜楚凡面前,他及時勒緊韁繩,穩住了馬匹,原來是一名女子抱著一籮筐的梨要過街,卻不慎跌倒,籮筐里的梨子滾了滿地。
杜楚凡見狀,馬上下馬來到那名女子面前,正想著該不該扶起她,就見她已經自行站起身了。
紹大少也因為這個變故下轎察看,見到是一名身材圓胖的女子,下意識的便喊了聲,「大嬸,你走路小心一點。」
「你哪隻眼睛看到大嬸了?」秦如意很不滿意,雙手叉腰的質問道:「我一個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哪是什麼大嬸?」
幾名同行的貴公子也都下了轎,雖然都是一些出身名門的公子哥,但個個言詞如刃,毫不留情,甚至有人訕笑道:「黃花大閨女?難怪還是閨女,就你這模樣,誰娶你啊!」
「也難說,如果擁有可靠的家世背景的話或許,不過……」其中一人上下打量著她,讓她覺得不適。「我看你連這個條件也不符。」
杜楚凡倒不覺得她有多醜,說來她膚色白裡透紅,雙頰豐潤,是富貴相,面貌也算清秀,就是那圓潤的身材啊……實在不甚理想。
雖然他也看不過友人的無禮,但他一向自律甚嚴,覺得她沒照顧好自己,放縱了身材,是她自己的錯,便也沒多說什麼制止友人。
「你們有必要這麼傷人嗎?」秦如意不是自卑的人,但大庭廣眾之下被這麼羞辱,還是忍不住眼眶泛淚。
「傷人?這位是誰你知道嗎?堂堂的刑部侍郎啊!摔著他你可賠不起。」
杜楚凡並不是會耍官威的人,要制止友人報出他的名號已不及,見她雙眼含淚,他也覺得有些不忍,便出聲道:「好了,你們不是急著想嘗嘗饗菁軒的新廚子做的新菜色嗎?說什麼「梨香肉卷」的肉片煎得有多酥脆,卷著梨片入口,吃來有多輕爽不膩,還說什麼「珍貝燉肉燕」,湯色清甜,喝來別有一番風味,說得我都餓了,你們還有心思在這裡與一個姑娘家吵架?」
秦如意不知道這位刑部侍郎是不是在幫她解圍,但總之那些貴公子們的確一一上轎沒再訕笑,杜楚凡也上馬離開了。
雖然擋路的她多少有點不對,但那些貴公子們的言語也太毒了,她暗暗地想,她這個饗菁軒的新廚子,是不是該故意下點葯,讓他們拉個肚子,報個小冤小仇?
秦家藥鋪櫃檯後方的小廳里,秦謙瑞及王映蓮正坐在桌前。
秦謙瑞捧著茶杯輕啜一口杯中香茗,也發現了王映蓮根本無心品茗,她的心思全在鋪子里秦如意的身上。
「看來這整間藥鋪的所有事,都是如意在打理的是吧。」王映蓮第一眼看到秦如意就覺得投緣,那圓潤的身材一看就是能替他們杜家生一大堆胖小子的福泰相。
秦謙瑞對這個孫女頗自豪,他這藥鋪雖不是京里最大的,但卻是最有名的,而且人盡皆知實際的經營者,就是他孫女。「杜夫人肯定早聽說如意是我秦家當家的,不是嗎?」
王映蓮這才將視線拉回,秦御醫在宮中當差多年,除了醫術精湛,也善於察言觀色,她也不瞞他,老實回道:「秦御醫,如意在京里的風評的確不錯,而且我聽說也有不少人家上門提親,這讓我挺著急的,秦御醫,您不是忘了如意已經許給我家楚凡了吧?」
杜浩飛及王映蓮在兒子八歲時,曾幫他跟秦家指了親,雖然常常放在嘴邊說著,但王映蓮知道兒子從沒在意過這樁婚事,幾天前甚至跟她說,禮部尚書屬意把他的千金許給他。
沈家的家世背景雖然與杜家可算是門當戶對,但王映蓮心中屬意的媳婦,若光只是個大家閨秀還不夠,夫君留下了不少產業,一向都是她在管理,兒子醉心仕途,根本無意經商,既然兒子沒興趣了,王映蓮只好盼著媳婦能接手。
秦謙瑞只要提到孫女,就是滿滿的得意,他沒忘了孫女曾經許人,笑王映蓮多心。「我當然沒忘。」
「秦御醫,如意十六那年,您說還早,捨不得把孫女嫁出門,如今她都十八了,這婚事不能再拖了。」
他再不舍,也知道孫女的確已過適婚之齡,再放下去,黃花閨女都人老珠黃了。「這孩子自小沒了爹娘,跟我相依為命,我捨不得她啊!」
她的微笑也緩緩斂起,輕嘆一口氣,他們夫妻與秦如意的爹娘當年是知交好友,但隨著杜浩飛病逝以及秦如意的父母在她五歲那年死於一場祝融之災,兩家的情誼逐漸淡薄,現在只余過年過節,她會派人到秦家送禮,便再無更多交集了。
「如意是秦家唯一的根,我們杜家不會抓著她不放的,婚後,她可以繼續管理藥鋪……」
秦謙瑞抬起手,制止了王映蓮的多心。
如今藥鋪里當值的是他的徒孫柳書陽,個性溫文儒雅、視病如親,盡得他之真傳,人稱小神醫,但柳書陽更愛鑽研屍檢學,所以藥鋪的經營的確得靠秦如意,但這不是他不放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