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唇槍舌劍

傍晚，沈黛將小風從幼兒園接了回來，車剛停下，被她買通的保姆就慌慌張張湊到車門前低聲說：「太太，韓先生的母親和妹妹都來了。」

沈黛挑眉，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中午她才想到那個佛口蛇心的女人，晚上她可就來了。她問：「來了多久了？通知韓傲了沒有？」

「有半個小時了。我本想通知的，可是她們說怕打擾韓先生工作，不讓我打電話。」

「我知道了，沒事。」沈黛說道，「你好好照看著，我馬上進去。」

保姆回去后，沈黛給韓傲去了電話，可是卻在佔線中。也不知這會兒他是在忙生意，還是在溫柔鄉里打滾。她給他發了信息：「你媽媽和妹妹來了，你早點回來。」

她放下手機正要下車，小風卻僵在座位上不肯走。

沈黛知道他害怕那兩個女人，輕聲安慰道：「別怕，有媽媽在呢。一會兒咱們簡單說幾句話，我就讓你上樓寫作業，好不好？」

小風這才點了點頭。

於是她牽著小風的手走進別墅大廳，韓母柔和的聲音立刻傳來：「哎喲，我的乖孫子，快讓奶奶看看。」

沈黛只得帶著小風過去，說：「快給奶奶打招呼。」

小風緊緊攥著沈黛的手，眼睛警覺地盯著韓母：「奶奶好。」

「好孩子。」韓母摸了下孩子的頭，想把他抱在懷裡，奈何小風完全不配合，她只能嘆口氣，「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害羞。這樣不行，阿傲小時候可調皮了，他這樣長大以後怎麼幫阿傲打理生意啊。」

坐在韓母身側，韓傲的妹妹韓仟對著小風翻了個白眼：「大哥的孩子比他好玩多了，瞧他那窩囊勁兒，一看就是個沒出息的。」

韓母不輕不重地剜了女兒一眼，後者識趣地暫時閉了嘴。接著韓母才將目光投向沈黛：「你帶孩子也辛苦了，快坐吧，傻站著幹什麼。」

沈黛垂眸微笑：「我先送小風上去，今天學校留了不少作業，怕他做不完。」

韓母雖然不舍，但顧念到孩子的學習問題，還是同意了。於是沈黛將小風送到卧室，囑咐保姆幫忙照看著，這才轉身下來。

韓母和韓仟坐在茶几前，桌上擺著一副茶具，韓仟見沈黛下來，忽然陰陽怪氣道：「哎，這個家啊，也不知道是怎麼管的。都坐了半天了，連茶水都沒人倒。」

沈黛低眉順眼地俯身，給兩個女人斟了茶，親手送到他們面前：「阿姨，妹妹，請喝茶。抱歉我剛才回來，照顧不周，還讓你們見笑了。」

韓母微笑著接過茶，倒沒說什麼。韓仟抿了一口茶，卻忽然道：「喂，我問你，前幾天你是不是去我之前訂婚紗的那家店訂了婚紗？我聽店員跟我說，你一下子讓我哥給你買了六件婚紗？」

沈黛垂眸，語氣裡帶了點歉意：「是……」

話音剛落，韓仟就氣得險些把茶杯砸了，她拽住母親的手臂搖晃尖叫：「媽！我結婚的時候才定了四套，她憑什麼訂六套啊！我就說這女人不是什麼好貨色，就知道花我哥的錢！」

「小仟，別這麼說，小黛好歹是你未來嫂子。」韓母沉聲道，這話聽上去好像是在幫沈黛說話，可是那個「好歹」又是什麼意思？

沈黛其實並不懼怕韓仟這樣的人物，她只不過是牙尖嘴利了些，心底有什麼小算盤全都寫在臉上，不難對付。然而韓母就不一樣了，這個女人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可是手段卻比誰都高超。沈黛在她這裡吃了不少虧，每次見到，必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才不至於露出破綻。

所以她才希望韓傲能快點回來。

「阿姨，是我不好，我也勸了他，覺得買那麼多太浪費了，可是……可是您也知道，他一向聽不進去我的意見。」沈黛七分愧疚三分傷心地說。

最後這句話讓韓母的神色愉悅了些，大概是出於那種兒子沒有被別的女人擺布的自豪感吧。韓母將太多太多的感情都寄托在了她的三個兒子身上，因為她從丈夫那裡得不到應有的愛，便只能從兒子身上畸形地汲取。前兩個兒子都已經在她的安排下順利結婚生子，只剩下韓傲，卻找了沈黛這麼個沒背景的卑微女人，她自然是十分不喜的。

沈黛覺得，這大概是同類相斥吧。因為韓母心底知道，她和過去的沈黛是同一類人，丈夫當著她們的面出軌，她們也只能默默忍耐。韓母看著低聲下氣的沈黛，就彷彿是在照鏡子，鏡子里的人實在是太讓人噁心不屑，她自然想把沈黛從兒子身邊除去。

可她不知道的是，現在的沈黛，已經跟她不是一類人了。

「……算了，買都買了，還退什麼，說出去讓人笑話咱們韓家連個婚紗都買不起。」韓母說道，「不過小黛，以後你還是注意些，我們家雖然家大業大，但是俗話說得好，我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你說對不對？」

這話不就是在暗諷沈黛是個虛榮拜金女人。

沈黛心中冷笑，垂頭道：「是，我知道了，以後我一定注意。」

韓母滿意了，韓仟看著未來的嫂子被一通埋汰，也很是得意，把玩著自己精緻的蔻丹指甲，對沈黛說：「喂，你去給我們做點吃的，我和我媽逛了一下午商場，有點餓了。」

沈黛起身：「好，你們稍等一下。妹妹你想吃什麼？」

「就你那手藝，我也不敢期待，隨便做點能吃的就行了。」

沈黛乾笑了下，到廚房去拿出一塊濃湯寶，隨意丟到鍋里加了點水開始煮。

一旁被買通的保姆看她這般，不禁捂嘴笑了聲。

沈黛回頭對她「噓」了一聲：「我沒煮鍋鹽水給她們已經算好的了。」

十多分鐘后，濃湯寶湯煮好了，沈黛端著鍋子出來，剛剛走到韓仟面前，門口忽然傳來韓傲的聲音：「媽，你們要來怎麼不早告訴我？」

說時遲那時快，韓仟看見哥哥回來，忽然將沈黛手裡的鍋子一撞，這點小伎倆早就被她算在眼中，立刻將鍋子微微傾斜，於是原本要倒在沈黛身上的湯就全都潑在了韓仟自己身上。

「啊——」她一聲尖叫，朝後跳開，低頭看著自己的裙子，臉上儘是肉痛，指著沈黛大罵，「我的裙子！我才買的裙子，這是限量款啊！你這個賤女人，我——」

「韓仟！」韓傲冷聲制止了妹妹的話，「你從哪兒學的，怎麼滿嘴都是髒話！」

韓仟一臉委屈，過去拉著她哥：「哥！她把我的裙子弄髒了，這個不能沾水的！她肯定是故意的！」

沈黛適時低頭，露出愧疚委屈的神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妹妹，對不起啊，我給你賠。」

「裝吧你，你不過就是貪圖我哥的錢，噁心下作的女人！」

「韓仟！我剛怎麼跟你說的，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韓傲的表情愈發不好看了，「她是我老婆，你怎麼跟她說話呢？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哥哥？」

「哥……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韓仟見哥哥真的生氣了，頓時不敢再造次。

韓傲的怒氣卻無法輕易散去，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卡，扔到她面前：「不就一件破裙子，再買一件不就得了。為了這點事就撒潑，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得虧你老公能忍得了你。」

韓仟委屈極了，拉著母親的手企圖讓她給自己撐腰：「媽，哥哥罵我……」

然而韓母也懂的審時度勢，兒子真的生氣了，她不能在此時拉偏架，便故作公正道：「是你自己不對，你哥哥罵你難道不應該嗎？不就一條裙子，也值得你大呼小叫，小黛也不是故意的。」

母親也不幫自己，韓仟無法，只能將這委屈暫時咽了下去。沈黛適時地抹了一下眼角，這個動作被韓傲看在眼裡，他皺眉走過去，粗魯地擦了下她的眼角，不耐煩道：「你也行了，這點事就委屈開了？笨手笨腳的，端個鍋都端不好，手燙到沒有？」

沈黛搖頭，含情脈脈看著他：「我再去重新煮一鍋。」

「家裡那麼多保姆，還用你下廚？去那邊坐著陪我媽說會兒話。媽，你們晚飯想吃什麼？」韓傲問。

韓母笑道：「不吃了，我今天來，只是想著你們馬上婚禮了，所以來給小黛送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韓母滿臉慈祥地從鉑金包里拿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對沈黛招招手：「小黛，過來。」

沈黛心中帶著疑惑走過去，見她將盒子打開，裡面躺著一條鑲滿寶石的項鏈。

韓仟頓時驚叫：「媽！你不是說這項鏈是咱們的傳家之寶嗎？你怎麼能給她啊！」

韓母責怪地看了女兒一眼：「小黛馬上就是咱們家的媳婦了，給她也是應當的。來，小黛，戴上看好不好看。」

沈黛覺得其中有詐，這女人絕不可能給自己如此貴重的東西，低頭慌亂道：「阿姨，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你也太跟我生分了，還叫什麼阿姨，該叫媽媽才是啊。」韓母拉過沈黛的手，一臉溫柔地說。

沈黛心中漠然，心想那韓傲回來之前，我一口一個阿姨，也沒見你反對啊？

這時韓傲走上前，伸手將那盒子蓋上：「媽，這個太貴重了，我兩個哥結婚你都沒送，送給她不合適。我知道你好心，但還是別送這個了。」

「可是……」韓母一臉猶豫。

韓傲說：「你送給沈黛，那兩個嫂子該怎麼想？結婚禮物什麼的，你心意到了就行，她要什麼我會買給她的。」

「……那好吧。」韓母手速很快地將盒子收了回去，頗為愧疚地看向沈黛，「小黛，是媽媽思慮不周，下次送個別的給你行嗎？你別生我的氣啊。」

她怎麼會思慮不周，分明是思慮深遠才對。那項鏈韓母分明就不想送人，如今拿出來在沈黛面前晃了一眼就收回去，既表明了自己大度，又沒有任何損失，還在兒子心中樹立了賢良母親的形象，真真是一舉三得啊。

被擺了一道的，只有沈黛而已。

「沒事，媽媽您心意到了就行，我怎敢讓您送我什麼，更不會生你的氣呀。」她會演，沈黛也會演，不過是看誰先憋不住而已。

韓母不著痕迹地皺了下眉，可能她本以為沈黛會委屈不甘吧，沒得到想要的結果，她只能笑笑：「那我和小仟就先回去，不打擾你們了。」

韓傲又留了幾次，母親執意要走，他沒辦法只能送母親和妹妹出了門。

韓母走後，沈黛總算鬆了口氣。每次面對她自己總要耗費不少精力，她坐在沙發上，有些脫力地出神。

直到一隻有力的手捏起她的下巴，韓傲用頗為危險的眼神盯著她：「這失魂落魄的表情擺給誰看呢？你該不會真的在覬覦我媽那條項鏈吧？沈黛，莫非真被我妹說中了，你跟著我只是為了我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