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半
??雖是夜半城東茶園的大宅內卻是燈火通明,人頭攢動。
正值新茶上市時節也是大宅一年最忙碌的時刻。
正廳內亮白如晝。
八隻紅蠟火光耀耀,外罩著用幾乎通明的白色薄紗做成的燈罩,使得光線明亮而又柔和。廳內所有木質陳設均用上好的紅木,雕刻著最精美的花紋圖案。
大廳中央紅木圓桌前,身著絲白襦裙,大紅底色上綴百花爭艷長裙的陸秀英正聚精會神的看著賬目。
「娘親,歇會。」身著雪青襦裙同色長裙的沈茗妍端著一杯香茶來到圓桌前。
陸秀英充耳不聞,繼續低頭看著賬本。
「娘親!」沈茗妍聲音極柔:「這些日子您每晚都熬到深夜,這麼下去可怎麼得了。就算您不怕辛勞,陸伯伯幾個可都是上了年紀的,也每晚......」
「夠了!」陸秀英並不抬頭,話語多了幾分懊惱。
「女兒明白,您是在等爹爹,但是......」
「姐姐明白就好!」隨著一聲尖亮的聲音,身著桃紅襦裙,綴滿鮮花嫣紅長裙的沈茗妧捧著賬本大步走進大廳:「您還是帶著妹妹早些歇息吧,這裡有我和娘親就好了。」
「妹妹......」面對這個身量和自己相等,性格又潑辣的二妹沈茗妍素來占不了上風。
「好了!」陸秀英輕輕一拍賬目抬起頭來,細細的吊梢眉微蹙,丹鳳眼微眯。由於撲著厚厚的香粉不細看眼角處的細紋幾乎察覺不到。兩片極薄塗著大紅唇膏的嘴唇輕啟:「妍兒你去陪著嫤兒吧,她還小,娘親這段時間忙,你這個長姐就多費點心。」
沈茗妍輕輕放下茶杯微微嘆了口氣道:「好吧!」說完轉身離去。
望著長女離去的背影陸秀英無奈的搖了搖頭,沈茗妍不但樣子長的像爹爹沈羨陵就連性子也是一樣的溫潤。
作為陸家的嫡長女嫁入同為茶商的沈家算不上高攀,雖說陸家產業遠不及沈家,陸秀英卻是從小耳濡目染,她一過門便打理起整個沈家。不但內宅管理的井井有條,連同西都城內大大小小的產業也都管理有方。沈羨陵這才有了時間精力四處遊歷經商,使得沈家產業短短十幾年遍及整個吳越國。
陸秀英是個要強而又極要面子的女人,她認為只要自己打理好一切,夫君自然對自己恩愛有加。她也知道三妻四妾是常事,何況沈家又是大富之家,她從來沒有在這方面苛求過夫君。只要自己打理好家族及產業,沈羨陵有再多的女人也都無法動搖她沈家主母的位置。何況她還有兩子三女,長子又是鐵定的產業繼承人,她更沒有任何擔憂。
她對自己的夫君還是十分滿意的,他溫和禮讓,夫妻間一開始也都是相敬如賓的。加上沈羨陵從不沾花惹草,可以說除了秦氏,她的夫君只有她一個女人而已。僅此一點,就足以讓她驕傲的了。
沈羨陵雖說對兩邊都寵愛有加,只是那秦氏過於美貌,加上那沈茗嫀也越發出落得如花似玉招人憐愛......
想到此處,陸秀英不由的抬頭看了看不遠處一人高的銅鏡,自己莫非真的老了?常年操勞自然不抵那秦氏清幽無事保養的好,不然為什麼這次夫君回到西都一次都沒來看過自己?
「娘親!」沈茗妧緩緩的站到了娘親身後,乖巧的捏著娘親的雙肩:「娘親,這些日子您受苦了,要是爹爹知道了又要心疼您了。都怪您太能幹了,爹爹也才能在這大忙的時候還有空閑去忙他的事。」
陸秀英心裡清楚的很,雖說是忙季,但也不至於沒日沒夜的忙。自己這麼拼只是想在夫君回家時向自己溫柔的說一聲家裡虧得有你。那樣自己再多得辛苦也值得了。只是這次自己忙了這麼久,夫君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還是你懂娘親。」陸秀英抓住了女兒手,望著鏡子笑道:「你和娘親年輕的時候長的一模一樣,只希望日後你能嫁個好人家,有人真心的疼你,至少不要像娘親一樣辛苦。」
「娘親!」沈茗妧摟著娘親的脖子撒嬌道:「妧兒只一輩子陪娘親就好了,省的娘親被人欺負。」說著話看著鏡子里的目光越來越鋒利:「不是妧兒說爹爹的不是,有娘親這樣一位夫人在家他還有外心。那秦氏除了長的好看點,有哪點抵得上母親。」
陸秀英眉頭微微一皺道:「今日可有你爹爹的消息?」
「晌午便從那邊離開了,入夜也沒回去,大哥正差人去打聽呢。」
「噢......」
「那秦女兒的病竟然好了!」沈茗妧不無懊惱的說道。
「叫三妹!」陸秀英抬手打了下女兒的手:「特別是當著你爹爹的面。」
「妧兒知道。」沈茗妧一縮手,轉身坐在了娘親身旁瞪著明亮的丹鳳眼道:「娘親您不是說過那秦女兒三歲多才來咱們家嗎?還不知道是不是爹的女兒呢!偏偏爹爹就寵她寵的不行!誰還沒病過,偏她的命金貴!值得爹爹連家也不回的守著。」
「這話也能渾說的!」陸秀英故作惱怒的看了一眼女兒:「你呀,什麼都掛在嘴上,早晚是要吃大虧的。」
「妧兒只是好奇!還有......」沈茗妧頓了頓道:「還有不甘心!娘親時常教導女兒,女子無才便是德是行不通的,女子首要的是要有才,所謂才貌雙全,才可使排在首位的!憑什麼那秦氏母女無才無德的偏把爹爹哄的團團轉。」
「好了!」陸秀英眉頭皺的更深,香粉掩蓋下額頭上隱約的皺紋也凸顯出來:「你爹爹待她再好,沈家的主母也只能是娘親,沈家的家業她們絲毫沒份,花瓶就是花瓶,只不過是男人一時的玩物罷了。」
見娘親有些惱怒了,沈茗妧連忙撒嬌道:「娘親說的是,妧兒只是一時為娘親感到不平。」
「娘親!」隨著一聲沉穩的呼喊,一身黑色瀾袍的沈芃濤大步走進廳來。沈芃濤無論身形還是樣貌都和爹爹如出一轍,步履雖是急匆匆的,話語卻是徐徐而來:「娘親,爹爹被請進宮了。」
「什麼?」陸秀英一驚瞪大了眼睛:「為何入宮?」
商家素來不會參與任何政事,就算沈羨陵結交權貴,所識之人大多是自詡清高又閑來無事的貴公子,至於為何要入宮,陸秀英還真想象不到。難不成是這些年自己經手的賬目有問題?自己是少交了部分的稅款......但是別人不會知道的,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更不至於入宮......
「娘親莫憂!」沈芃濤緩緩坐到了娘親的另一側,聲音入耳宜人:「聽爹爹身邊的雀舌說,午後爹爹被胡二爺請了去,晚間又一同入了宮,這會子還沒見回來。」
沈茗妧搶先道:「哪個胡二爺?能入宮?是尚父大人家的胡二爺嗎?」
沈芃濤沖妹妹微微點了點頭:「正是!」
沈茗妧掩飾不住喜悅道:「爹爹真能結識到他?」
在吳越國若說姓氏,除了王族錢姓,最尊貴的莫過胡氏一族了。尚父胡公自開國之君錢武肅王至今經歷五朝君主一直屹立不倒。近年又被新立之君拜為尚父,權傾朝野。
沈茗妧的喜悅陸秀英看在眼裡,淡淡道:「今晚你爹爹是不會回來了。」
沈芃濤微笑道:「娘親還是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定會有消息的。」
陸秀英悠悠吐了口氣:「告訴外面收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