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喜事
腳步一動,身子如鬼魅一般飛速掠出去,帶起淡淡的艾草香氣席捲至樹下,那作畫的少年身子一頓,驀然抬頭,看到她那一瞬,眼中喜悅之光如天上耀日,璀璨而奪目,略帶了變聲期特徵的嗓音帶著不可言喻的蠱惑喑啞,她聽到他在叫,「十一娘。」
要命!
十一娘額頭冒出冷汗,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人未到跟前,她突然想扭頭逃跑,但理智終佔據上風,十一娘僵著臉扯開一抹笑,身子飛起,騰空直下凌厲出手,「薛燁,看招!」
希望是她的直覺出了錯。
薛燁身子一側,旋轉倒飛,掠起地上落葉起舞,十一娘緊隨而上,大笑,「小樣兒,哪裡跑?」
少年輕聲笑,如玉的面容逆光倒退,有著動人心魄的精緻。
有風吹來,和著輕緩的沙沙樹葉聲,兩人在樹下交手,遠處炊煙漸起,籠蓋了一方天地,竟有幾分畫中意境……
武過三場,十一娘三局兩勝,一場平局。
坐下休息時,很是驚訝的看薛燁,「這兩日進步很大嘛,得了什麼訣竅?」
薛燁笑而不答。
十一娘也不繼續追問,起身拍了拍衣服,攆薛燁去沐浴換衣,自己鑽進灶房做飯,正炒菜時薛燁走進來,坐在灶膛前添了一把柴,「怎麼今日就回來了?不是說要明日才會回來嗎?」
十一娘將在九里亭發生的事說了,將菜裝盤放到案板上,清鍋做下一道,「老宅那些人吃肉不吐骨頭,我爹娘不適合在那生存,還是早回來的好。」
「三叔三嬸若知道你是故意的……」薛燁抬眸看她,十一娘聞聲射過去一道利刃,「出我的嘴入你的耳,敢有第三個人知道……」
薛燁眨了眨眼,「我明日想吃水晶包……」
「不給做!」十一娘毫不猶豫拒絕,小樣兒,還沒出師,就敢威脅起師傅了!
薛燁哦了一聲,「那我去找三叔、三嬸兒……」
「你敢……」十一娘拎著鍋鏟敲了兩下鍋沿,瞪過去,這小屁孩兒想造反!
「我找三嬸做水晶包吃。」
十一娘剛想張口說不行,不期然撞見少年眼中的委屈神色,心底一軟,嘆息一聲,終究還是個孩子,「怕了你了,我明天過來幫你做。」
「真的?」薛燁仰頭,眸底笑意涌動,一抹狡黠之色飛速掠過,正低頭翻炒的十一娘沒有看到,聽到他問,便笑著應了,「真的。」
薛燁最近的課程偏向政論,十一娘能幫上忙的也只是靜坐在一旁,偶爾提點一兩句她從歷史總結中得來的觀點,儘可能的幫薛燁快速充實大腦。
「陸先生昨日與我們說起,若一方城主任用親信,寵用奸佞,致使城力削弱,周圍城池虎視眈眈、蠢蠢欲動,該用何解?我的解一是遠離奸佞,殺伐親信,任用有志之士,強兵力建,則周圍兵力不攻自破;解二是派遣有能力者深入敵區,逐一擊破。十一娘,你以為呢?」
她以為?
她以為他說的兩個都不可行。
「為什麼?」薛燁不解。
十一娘想了想,伸出手指,「其一,陸先生有前提,城主因任用親信,寵信奸佞致城力削弱!既如此,想讓城主遠離親信,殺伐奸佞就不是口頭上說的那麼簡單,所以,你的第一條太過理論化,能用但實行起來——難!其二,周圍幾座城池,你準備選多少人深入進去?進去要多長時間才能滲透,逐一攻破?這些都需要更細化的數據,若數據沒統計出來,敵人已經來攻,又該如何?所以,你的第二條只是紙上談兵,並不適用!」
薛燁默然,好一會兒才道,「你的意思是……」
「詬病不除,大事難成。」十一娘拿起筆架上一支細毛筆,蘸墨寫下兩個詞,「奸佞不可留,但殺伐卻需師出有名,這兩個計策你可以思索一下,看如何運用,能在最快的時間讓奸佞消失,親信乖覺。」
薛燁低頭去看,入眼之字,狂妄不羈,瀟洒自若,薛燁沒來得及想字里的意思,已抬頭看了十一娘一眼,「你的字……」
「如何?」
薛燁笑,「好。」
與她這個人極配!
十一娘挑眉,也去看自己寫下的字,潦草且並沒遵循古代奉行的一筆一劃強勁有力,每個字都隨心而行,反倒多出幾分洒脫之意,十一娘笑,她這毛筆字是受了現代影響,行慣了無拘無束,學不來古人的方方正正。
她笑罷,抬頭去看薛燁,不想正撞上薛燁帶笑的容顏,眸底笑意沉沉,十一娘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看我做什麼?看字!看字里的意思,可懂?」
薛燁忙低下頭去,十一娘眼尖的瞧見他耳稍的一點紅,咬了咬牙,這小屁孩兒!
「借刀殺人,反間計!這是……」詞語簡單易懂,薛燁看的清楚,自然第一時間就明白了十一娘的意思,抬起頭一臉驚喜的看十一娘,「你的意思是先消去奸佞在城主心頭的地位,再借其他事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這些人?然後再……」
十一娘點頭,起身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行了,天晚了,我先回去了,你沒事也早些休息。」
薛燁一怔,眸子里有幾分不舍,卻依舊跟著起身,「好,我送你出去。」
十一娘有些逃跑的意味,一路回了自己家。
到家,一家人也是剛用過晚飯,正與周氏和靈兒在堂屋說話,一屋子的歡聲笑語。瞧見她進來,八娘神秘兮兮的湊過去,「你猜,今日有啥喜事?」
說完,也不等十一娘猜,笑眯眯揭曉答案,「外婆村裡的大爺趕車到咱們店裡,留了話,說那媒婆與楊家說好了,明日來咱們店裡,讓爹娘相看女婿!」
額?
這樣明晃晃的來自家店裡面相看?
不是說成親之前男女雙方都要恪守規矩,見不得面的嗎?
難道是她理解錯誤?
羅氏滿面笑容與周氏討論著明日楊家母子來店裡,他們該怎麼張羅,菜做幾道,都做什麼菜?見面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話?
十一娘拉了八娘去問,八娘斜著眼看她,「是不能見面的啊,可人家是來吃飯的,又不是明說了來見面相看的,咱們開門做生意,誰規定不能來吃飯的?」
十一娘默然,暗暗與八娘比了個大拇指。
高!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八娘嘿嘿的笑,拽了十一娘回屋,屋內,二娘與三娘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一瞧見兩人進來,齊刷刷紅了臉。
八娘與十一娘相視吃笑,三娘起身嗔瞪了兩人一眼,「行了,瞧你們倆賊溜溜的表情。快來給我們講一講,娘和周嬸兒可說了那人啥時候過來?」
十一娘看八娘,八娘呵呵乾笑兩聲,撓了撓頭,對著三雙期望的眼神,咧了咧嘴,「那啥,我……我只顧與十一娘說話,忘記聽了。」
三娘一巴掌輕拍在八娘頭上,「跟個猴子似的上躥下跳,讓你辦正事兒你倒忘的乾乾淨淨的!該打……」
「三姐饒命!我去,我再去,娘和周嬸兒正說的高興呢,我再去聽……」八娘抱著頭一蹲身躲過三娘的巴掌,笑嘻嘻的往外竄,與推門進來的羅氏撞了個滿懷。
「哎喲!」羅氏訝然,身子往後倒了一倒,將八娘摟入懷中,看著屋內幾人,「你們這是在幹啥?」
二娘與三娘對視一眼,同時擺手,「沒事,沒事,我們在跟八娘和十一娘鬧著玩兒,娘,你咋來了?」
羅氏笑著看了答話的三娘一眼,眼中滿是欣慰糾結之色,據十一娘觀察,那該是一種我家有女初長成的複雜感覺。
三娘被看的無措,不停躲閃著羅氏的視線,「娘……」
羅氏笑,「你們先出去,我有事交代你們二姐。」
三人互視一眼,對著二娘擠眉弄眼一番,接踵出了房間。
至於羅氏與二娘說了些什麼,二娘只羞紅了臉蒙頭睡覺,不管她們怎麼慫恿,她就是咬定了不說,只鬧到下半夜,幾人才收了心思,沉沉睡去。
迷糊間,十一娘想起,大姐的信還沒拿出來看……
翌日一早,夏承和與小冉、小起、范師傅一起將后廚大廳都收拾的乾乾淨淨,又特意吩咐小冉、小起換了新衣服,很是精神抖擻的模樣。
來吃早飯的客人見狀都誇了幾句,有人還笑問,「你們東家可是有喜事了?」
小冉、小起帶著大大的笑容裝啞巴,一上午下來,笑的臉都僵了。
好不容易等到午時末,客人走的差不多時,一個面容清秀的少年扶著一個婦人走進店來,將婦人扶到桌位旁,與櫃檯邊的周氏作揖,「這位嬸嬸,家母有些中暑,不知可不可以討碗水喝?」
周氏眼前一亮,上下打量了那少年兩眼,笑著道,「看公子倒是個孝順的,可巧我家二姑娘做了酸梅湯,最是解暑去熱,公子稍等,奴家去端一碗過來。」
周氏說完,正要轉身,身後卻傳來有人結賬的聲音,周氏為難的頓了頓足,十一娘從櫃檯里探出頭,「周嬸兒自去結賬,我喊二姐幫忙端。」
說罷,身子一竄,出了櫃檯,站到小院門口朝里喊了一聲,「二姐,外面有位伯娘中了暑熱,你端兩碗酸梅湯來。」
周氏朝十一娘搖了搖頭,自去結賬。
「噯,來了。」清凌凌的聲音悅耳動聽,那少年的臉一紅,退回到婦人身邊。
十一娘縮下頭,與八娘趴在櫃檯下偷偷聽著外面的動靜。
不多時,二娘端著托盤從小院出來,一襲橘黃色斜襟梅花紋外裳,下著藕荷色素凈面十六摺裙,一頭烏髮簡單梳了兩個髻,垂了兩縷在鬢前,配著一張如花似玉的清純臉蛋,讓偷偷瞧看的十一娘與八娘頓時驚呼出聲。
果然是人靠衣裳馬靠鞍,二姐這麼一拾掇,太漂亮了!
兩人眼中滿是驚艷,婦人眼中滿意之色又多三分。
二娘款款而至,將兩碗酸梅湯置放到桌子上,與那婦人見禮,「楊大娘。」
「好孩子,辛苦你了。」
二娘笑著搖頭,將酸梅湯推到她手邊,道,「這酸梅湯的方子是我妹妹捯飭出來的,夏日放到井中冰鎮,對暑熱最是有效,大娘快喝些去去暑熱。」
婦人笑著拍她的手,目光中盈滿了笑。
二娘後退,不期然撞上楊家少年有些獃滯的眼神,臉一紅,微福了福身,「大娘慢坐,二娘告退了。」
婦人笑著點頭,二娘腳步飛快進了後院,關了門就開始大口喘氣兒。
十一娘瞪著被二娘關上的院門,捅八娘,「這就完了?」
「完啦,你還想看啥?」八娘嘿嘿笑,「你瞧見沒,那楊家小子看二姐都看呆了!哈哈……唔唔……你想捂死親姐啊!」
八娘一把抓開十一娘的手,敲她的腦袋,十一娘哪裡會讓她得逞,身子一軟,哧溜一下滑了出去,順著廚房傳菜的小門鑽進了廚房。
「算你跑的快!」八娘哼了哼鼻子。
廚房內,范師傅正翻炒著菜,見她進來,一臉笑意,「十一娘,那楊家小子可好?配不配得上咱們二姑娘?」
十一娘眨了眨眼,湊過去,「范師傅,咱們這相面都這樣?」
「咱們鄉下沒這麼多講究,只要還沒定親,見上一面說幾句話都是沒什麼的。」范師傅拎鍋甩了幾下,倒菜出鍋,「京城那些大家相面卻比咱們複雜,男女雙方只能遠遠的見上一面,也就能瞧個長相,有沒有缺胳膊短腿,性格人品卻是喬不出來的。」
十一娘愕然,好吧,歷史書確實誤人!
那她娘昨兒個跟周嬸討論了半天的怎麼張羅,菜做幾道,都做什麼菜?見面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話……是在幹什麼?
小冉從傳菜的小門探進頭,報菜,「范師傅,六號桌要一份五香豆腐絲、一份蘿蔔絲拌海蟄,兩碗酸梅湯。」
「好嘞,馬上就好。」范師傅應了話,隨手從一旁的幾個木桶里抽出兩根竹籤,往旁邊一個大桶里扔過去。
堂屋裡。
二娘紅著臉坐在椅子上,羅氏與周氏一邊站了一個,低頭看著她,羅氏眉梢之間帶著幾分喜悅,「二娘,你可瞧清楚了?」
二娘緩緩點頭。
「那你可滿意?」羅氏已是滿面笑容。
二娘紅著臉,許久不做聲,等羅氏問第二遍,二娘嬌羞的半遮著面,低聲道,「二娘都聽爹娘的。」
這就是答應了。
羅氏笑出聲,連道,「好好,娘知道了,娘知道了。」
她適才也悄悄打量了那孩子,眉清目秀的,人看著也憨厚老實,不似那起眼珠子亂轉的,想來楊家爹娘也是會教人的人家。
羅氏又與夏承和商量了一番,對這門親事已是有了譜,只等第二日媒人再遞過來的消息了。
誰知,不過下午,媒婆匆匆而來,一進門就是連串的笑聲,聲音無奈又興奮,「哎喲,夏三嫂子,你可真是養了一個好閨女。」
羅氏笑著迎她進門,端了酸梅湯給她,「這話是咋說的?」
媒婆擺擺手,端了湯一飲而盡,「可催死我了,等我喘口氣兒,我的這條小命差點就交代在路上了!」
媒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撫著胸口直過了好半天,才大笑道,「那楊家嫂子真是打心眼兒里喜歡咱們家二姑娘,這不,她家那小子一點頭,從鎮上回去家也沒回直接去了我家,非要我今兒個就來跑一趟,把這事兒說定了,生怕別人把她相中的好媳婦給搶跑了。你說這人的急脾氣……」
羅氏一驚,又是一喜,深深嘆了一口氣,眸子里不覺有了幾分濕氣,媒婆一見,笑著拍她的手,「這可是高興事,三嫂子該笑!」
羅氏搖頭,卻道,「是,是,這是喜事,該笑。」
二娘、三娘被大房一家賣去雲州府的事雖然隱秘,但也沒擋住村子里那些長舌婦的編排,有心人一問便知,難得楊家人打聽了清楚還對她的二娘這般心心念念,她怎能不高興到想哭。
媒婆就笑,坐著說了幾句話,知了兩家的心意,臉上的笑越發大,兩家點頭同意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她又將多收兩份媒人錢,一邊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簪子手,一邊是在鎮上開著鋪子的人家,都是不差錢兒的,她這媒人錢可不會少嘍!
媒婆坐了兩刻鐘,天已差不多昏黑,羅氏大方的讓小冉跟著去替媒婆租了輛馬車送她回去,順便帶消息給五棵樹的羅家老太太,讓她明日來鎮上一趟。
媒婆興沖沖的坐了馬車回家,羅氏高興的在屋裡轉圈,直到小十二抱著她的腿喊餓,才把她從喜悅中叫醒。
十一娘早做好了飯,擺上桌,一家人靜悄悄的吃著飯,晚飯時間在一桌人扒一口飯看一眼二娘的過程中滴滴答答的走過去。
二姑娘的臉全程保持在一種鮮紅欲滴隨時可咬一口的蘋果狀態,胡亂吃了幾口飯,扔了筷子就要回屋,被十一娘壞壞的叫住,「二姐,咱們家今日可是雙喜臨門喲。」
「十一娘!」二娘難得大聲叫十一娘。
十一娘嘿嘿一笑,從懷中扒拉出一封信,「嘿喲喂,大姐的信,二姐,你聽還是聽還是聽?」
羅氏與夏承和同時抬頭,驚喜道,「元娘來信了?啥時候的事?快看看寫了啥?」
一桌人驚喜的望過來,十一娘呵呵乾笑兩聲,「昨日舅爺不是去老宅賀喜嗎?說是去京城的時候碰到大姐了,就替大姐捎回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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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太憋屈了,小棲現在還沒緩過勁兒,小棲要打打草稿,明天投訴電業局,拔了我家的電為啥不通知一聲!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