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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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前的最後一項活動,就是集團的新年答謝酒會。
酒會佔用了一天的新年假期,讓許多著急回家過年的同事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參加,酒會的目的是自然不是答謝員工搞什麼三句半表演踩氣球遊戲,而是邀請集團的新老客戶和一起聯歡,對於集團的員工來說,就是多加了一天的班。
沈木星過年不用回家,自然也不急,能攬到身上的活,她一點也沒推脫。
阿敏倒是愁眉苦臉了好幾天,總監罵她的聲音,整個辦公室都聽到了。
沈木星正在寫年度計劃總結書,阿敏就哭著臉在對面坐下了。
「怎麼了?又挨罵了?」沈木星看了一眼剛剛關上的總監辦公室的門,問。
阿敏又委屈又生氣,窩火極了:「兩個部門溝通不順,怎麼能都怪在我的身上呢?明明是公司制度不完善!揪住這個事兒罵了我好幾次了!今天她還告訴我說地球少了誰都照樣轉!我看地球要是少了她這個老變態,霧霾都不會有了!」
阿敏和沈木星住在一個員工宿舍套間里,性格又合得來,所以無話不談。
沈木星湊過去,悄悄地問:「你說實話,你到底哪裡得罪那佛爺了?」
阿敏冷笑一聲:「木星,你是最有希望當主管的,也就你把她當佛爺,我跟你說,領導也就是個打工的,大家都打一份工,我憑什麼讓她噁心著我,她要是再敢罵我一次,我立馬把辭呈摔她臉上!」
「哎呀哎呀不至於,淡定,淡定。」沈木星安慰她。
阿敏剛要說什麼,總監室的門就被打開了。
「小沈,酒會受邀客戶聯繫了沒有?」總監冰冷的面孔出現在門口。
沈木星露出一個程式化的微笑:「正在弄。」
「動作快點!」
「是。」
門一關,沈木星說:「你看,佛爺這幾天抽風,跟誰都這樣。」
阿敏撇撇嘴:「估計要絕經了!」
沈木星打開郵件,將編輯好的邀請函挨個發給客戶,在客戶名單里,她看見了嚴熙光的名字。
郵件發出后,她就去吃中飯了,漢堡剛下肚,又馬不停蹄的趕回辦公室鑽進了年度總結的word文檔里。
臨近下班時刻,手機突然響起,是嚴熙光打來的。
沈木星看著手機屏幕,猶豫了幾秒。
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從昨晚那個詭異的飯局之後,就發生了變化,變成了他的順理成章,變成了她的黯然默許。
昨晚吃過飯後,嚴熙光就叫車送她回到了住處,然後離去,一切都看起來和平常沒有兩樣。
後來回到家裡,她輾轉反側,實在睡不著就喝了一點黃酒,細細的思考著她與他之間的關係。
她不得不承認,嚴熙光說得沒錯,他們並沒有分手,從始、至終。
在嚴熙光的心裡是這樣,在沈木星的心裡其實也是這樣,所以才會在他說在一起的時候,她竟然沒有力氣反駁。
六年了,聽起來是有點匪夷所思,但是沈木星開始有點理解嚴熙光的那份信賴了,信賴著他走了五年六年她依然還是會愛著他。
這該死的信賴。
她接起電話,嚴熙光的聲音在耳邊做低空飛行。
「你們的年會要穿得很正式?」他問。
「當然,我們高端大氣上檔次著呢。」沈木星轉著手裡的筆,說。
嚴熙光似笑非笑:「這麼高端啊?」
不知道為什麼,聽他似笑非笑的語氣,沈木星莫名的心情很好:
「是啊,我們的答謝酒會可不是什麼踩氣球抽獎三句半,雞尾酒冷餐酒會,懂?你來了可要穿得帥一點。」
嚴熙光說:「那你穿什麼?」
「小禮服唄。」
嚴熙光默了默說:「我在福田的一家分店,你方便的話可以來找我。」
「你要給我做衣服?」
「嗯,我只知道你上學時候的尺碼。」
「你還記得?」
「為什麼不記得。」
「那我現在的尺寸和我少女時代是一樣一樣的,你照著做就好了。」
「不一樣的。」
「你知道我走在大街上人家都覺得我是大學生好嗎?」
「胸圍是有變化的。」
「嚴熙光……」
「你來吧,我在分店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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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木星下了班就到了福田的分店,y&s的高級服裝定製專賣店裝修得十分高大上,以黑色調為主,門口的櫥窗里擺放著的西服都是mr.yan親手做的,被標上了五位數的價格。五位數對於許多人來說並不算大數目,但能不能夠預約到這位裁縫大師親自操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木星進了門,馬上就有服務人員熱情的接待她,到了前台報上自己的名字,前台經理很痛快的將她帶到了樓上。
一樓有兩三個穿著不凡的客人正在休息區等候,見到沈木星這麼順利的上了樓,難免會露出幾分羨慕。
嚴熙光的工作室在二樓,房間的門把手是嶄新的,一絲划痕都沒有,顯然他不經常來這家。
沈木星敲了敲門,他沉悶的聲音隔著門傳出來,讓她有種恍惚的感覺。
「進。」
推門而入,這個分店的工作室並不大,熟悉的布料混雜的味道傳入鼻息,她有一瞬間的怔忪。
嚴熙光正站在木案前做著活,他今天穿了一條筆直的黑色西褲,上身是一件簡單的白色尖領襯衫,襯衫的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頸間搭著棕色量身的皮尺,頭髮清爽黑亮,正在用點線器在領樣上劃線。
「坐地鐵來的?」他手裡還在干著活,狀態很忙,語氣卻十分輕緩。
沈木星在他身旁停下,在這漂亮的料子上摸了摸,回答:「坐uber來的。你們這宣傳力度搞得蠻狠的,每一個將客人送到你們這裡的計程車司機都有五十元的人頭費賺,這一路上司機賣力的幫你們吹噓著你們店裡的服務有多好,手藝有多棒,還說奧巴馬來中國的時候在你們這兒訂做了二十套西服,是真的嗎?」
嚴熙光笑笑,放下手裡的活,看著她:「沒有的事,勞動人民很實在,拿了你的錢就要幫你吹牛。」
「對對對,還得吹到位,講真,這點子是誰想出來的?」
嚴熙光看著她的眼睛,再看看她的嘴唇,說:「史磊去過一次東北,他們那裡都是這樣賣皮草的。市內每個司機拉著客戶來店裡,都有人頭費賺。」
「嗯,不錯,消費者聽膩了廣告,更信口碑。」
嚴熙光說:「史磊很有想法。」
「你們兩個怎麼認識的?」沈木星問。
在她看來,史磊那樣高調的豪門公子,跟嚴熙光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門外有敲門聲,是男助理給兩個人端了茶進來。
男助理很細心,似乎知道他們都是浙江人愛喝茶,便沒倒咖啡。
助理走了,沈木星和嚴熙光兩個人靠在那擺著半成品的木案前,閑聊著。
嚴熙光這般隨意的靠在桌案上,身姿有幾分養眼,他的西褲和襯衫在燈光下散發著精緻的光,髮絲黑亮面容白皙,右腿站直,左腿微微彎起,有幾分閑散的瀟洒。
他說:「我剛到義大利的時候,在流浪,後來找到了一家餐館,做雜工,史磊在義大利做志願者,專教我們這些偷渡者義大利語,幫助我們適應那裡的生活。」
「看不出來他那樣張揚的人還會去做志願者。」沈木星說。
嚴熙光低頭笑笑:「他做志願者的時候也很張揚,否則怎麼會惹上黑手黨。」
「黑手黨?我只在電影里聽到過,thegodfather。」
嚴熙光喝了一口茶,說:「在那不勒斯的地圖上,有一條分界線,線的另一頭是罪犯、偷渡客和黑手黨的地盤,我就在那裡生活。」
沈木星望著他,忽然沉默了。
他在國外過得也很苦吧?流浪?打工?作為一個偷渡客,在那個垃圾之城像一個垃圾一樣的活著?
沈木星不敢想。
然而嚴熙光似乎並不打算把一段故事講得有多艱難。
他輕鬆的笑了笑,說:「那是五月的一個下雨天,我們的餐館打烊了,我搬著一箱番茄往外走,那一箱番茄可真沉,我剛打開門,史磊就沖了進來。」
「他渾身都是血,衣服上有被刀砍破的痕迹,他說有人在追殺他,求我幫他躲一躲。我認得他,他是我的義大利語老師,我當然會幫他。」
「然後呢?」沈木星聽得入迷,看著他的側臉。
「他在我住的閣樓里躲了半個月,我每天為他提供食物,他教我義大利語,我也有個伴了。」
「那個時候你不知道史磊的父親就是中國首屈一指的富商嗎?」
「不知道,他那個落魄樣子,沒一句正經的。」
嚴熙光繼續說:「半個月後,風聲過去,他終於藏不下去了,想要出門,他的衣服都破了,我就買了一些布料,用了一晚上的時間,給他做了一身新衣服。」
沈木星聽著,聽得津津有味。
她幾乎能夠想到,嚴熙光在閣樓昏暗的燈光下給一個落魄的人做衣服的樣子。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簡單,善良。
就像這木案上的墊呢,去過漿后露出的棉軟純白。
「後來你們就成了好朋友?那你又怎麼成了卡塞尼洛大師的關門弟子呢?我看報道說他早就不收徒弟了。」沈木星問。
嚴熙光的思緒斷開,動了動:「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你感興趣嗎?」
「嗯嗯。」
「我以後講給你聽。」
「好。」
「木星,手伸開。」
沈木星看他拿下自己脖子上的軟尺,就知道他要給她量尺碼了,趕緊乖乖站好,把手伸直。
他的手臂環繞過來,攪亂了她周身的空氣,沈木星那顆沉靜已久的心,突然猛地跳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