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10.05
?在俗世的眼中,小瓊山,明華宗,就等同於世外仙山,而明華宗的宗主明華真人,則與仙人無異。凡是知曉明華宗的人,即使沒有見過宗主本人,也會在無數的傳聞中,形成一個高風亮節,憐憫蒼生,強大而俊美的仙人形象。
眼前的明華真人,也的確強大俊美,然而對方的眼神,表情,聲音無一處與傳聞中相同,甚至與一息之前也完全不同,就好像仙人忽然墮落為魔,惡魔瞬間扯開了華麗的偽裝。他整個人的氣質,完完全全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王英握緊手裡的劍,看著明華真人的眼中是深深的忌憚,「你不是明華真人,你是誰?」
「那你又是誰?」臨訣問道:「你真的是王英?那個懦弱無能的書生?」
王英很快就明白臨訣在說什麼了,他曾經做過一個夢,或者說那可能是他的前世。他夢見自己與朱娘相親相愛,夢見自己發現朱娘是妖物后驚慌失措地跟著父親前往小瓊山向明華真人求救,夢見他狠心趕朱娘走,卻被朱娘一次又一次的搭救感動,最終心無芥蒂地接納了她。而閑適與夢境雖然相似卻不是完全相同,他從小就有高人教導武藝,更因為那個夢境,在遇見朱娘前就對她懷有憧憬,即使見到朱娘的真身也沒有半分不虞,在此之前,王英一直對自己如今的日子感到十分滿足,然而在明華真人說出那番話后,王英心底忽然不安起來,想起夢境里明華真人被雷劈死時的慘狀,王英忽然有了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測,莫非,那些夢境真的是他的前世,而明華真人也知道那些事情,所以心懷怨恨導致性情發生了變化?
王英一面覺得不可思議,一面又覺得只有這個原因才能合理地解釋現在發生的一切。
面對可能同樣知曉夢境的明華真人,想起對方的高超的術法,王英有過一剎那的畏懼,但很快這種感覺就煙消雲散,因為在他眼裡,無論明華真人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他都一定要將朱娘救回來。
「明華真人,對不住了。」話落,王英提劍便攻了過去。
王英的修為,或許在這個世界夠看,但在臨訣眼裡,跟那些螻蟻也沒有什麼區別。然而就在王英持劍刺過來的那一刻,他忽然在他的周身看到了一種熟悉的能量。
在他舉起劍刺過來之前,那種能量沒有一點出現的痕迹,但在王英有了殺意,且疾步攻過來的剎那,那種強大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忽然由內而外地從王英體內迸發出來,甚至連他手中那柄普通的鐵劍也被那種力量薄薄地裹上了一層,在劍身前方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劍氣,所過之處,彷彿連空間都能一同撕裂,劍尖所指之處,草木凋零,土地乾裂,所有生機都在一瞬間被砍掉。
臨訣眼底清晰地映出那柄劍上普通人看不見的能量,連同王英體內迸發出的那種無形的力量也被納入他的眼底,他的興味越濃,嘴角甚至輕佻地翹了翹,如同見到一件極為有趣的東西。
從現在看來,輪迴空間起碼在他身邊埋伏了三條線,一條是池漸,這傢伙自己蠢得暴露在他面前,不過那麼容易暴露,除了那傢伙自己蠢之外,或許也有輪迴空間刻意為之的緣故,起碼錶面上看,因為揪出了池漸這個傢伙,臨訣心情甚好,以致放鬆了警惕,讓凌空能有機會跟輪迴空間埋下的另一條線勾搭上。
這一條線,就是之前臨訣在睡夢和凌空對話的那一次。臨訣將自己三魂七魄凝練成一個,再從中切割出在他眼中有缺陷的部分,將之分裂出去,或是丟出去禍害其他世界,或是變成自己最忠誠的下屬,讓他們去為做一些臨訣自己懶得動手的事情。比如先前臨訣搶了那個扮演明華真人的輪迴者的身份,發訊息給輪迴空間,告訴他們「臨訣在另一個地方」,等到輪迴空間集結部隊過去的時候,就會發現,在那個地方,有無數個「臨訣」張大嘴巴,等著將那些輪迴者一個個吞吃下去。
臨訣有分裂靈魂的能力,凌空自然也有,臨訣睡得再深,也不會對周遭的環境一點感覺都沒有,凌空卻利用他每日固定的休息時間,引他進入夢境,偏偏凌空足夠了解他,用臨訣早期的經歷構成夢境,足夠吸引臨訣的注意,本來陷入沉睡中的臨訣,意識便不夠清醒,還被凌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在凌空派出自己的分身去外界接觸輪迴空間的時候,他甚至沒有立刻反應過來,以至於失了先機。
他醒來以後,將這整個世界都巡視了一遍,卻沒有發現輪迴者的任何蹤跡,除了原先那個被他殺掉的輪迴者留下的一點氣息,他的感知中沒有發現任何的東西,臨訣以為埋伏不在這裡,現在才發現自己還是有些大意了。他以那個輪迴者的身份在這裡繼續做任務,卻沒想到輪迴空間並不是沒有派出任何輪迴者,反而把殺手鐧藏到了這個世界的主角上,以至於在王英動手之前他根本就沒有察覺到。
那麼,除了王英,另一條線在哪裡呢?
臨訣忽然抬眼,看到了被濃黑雲層覆蓋的天空……
臨訣的思維轉得極快,他想了這麼多事情,外界過去的時間還不到一息,王英的劍鋒已經近在眼前。
他伸出手,食指和中指併攏,在王英驚駭的眼神中夾住他刺過來的劍。劍上那層不可見的能量在臨訣接觸到劍身的那一瞬間猛地爆炸,激烈的能量迸發之時將緊緊貼近它的一切東西炸成齏粉。
臨訣忽然想笑,他覺得自己不是捏住了一柄劍,而是捏住了一枚炸彈。
他的兩根手指被炸傷,皮肉綻裂,鮮血在強大的能量中瞬間蒸發,變成一團鮮紅色的霧氣消散。他看著依然夾著劍,卻露出骨頭的兩根手指,有些不虞地皺了眉,恩,有點疼……
確實有點疼!
臨訣有些不耐煩,他忽然想起成為輪迴者不久之後的事情。
那是一個夏季的夜晚,他站在一條清澈的河邊,前方的河上駕著一座石橋,橋的前面兩端各有兩根柱子,撐起一頂四角兩層的屋檐,檐角飛翹,掛著精緻的燈籠,看上去既是橋又是一座漂亮的涼亭,他的身後是酒樓和客棧,約莫是個重要的節日,河邊掛著各種燈籠,行人熙熙攘攘,歡聲笑語不斷。
那個時候的臨訣是十分喜歡這樣的情景的,因為這代表著這方百姓生活富庶,安居樂業,這是他曾經身為吳國君主最希望看到卻沒辦法看到的。
即使是夏天,但是天氣一點兒也不悶熱,相反,絲絲縷縷的風由遠而近吹來,清清涼涼,裹挾著花草的香氣還有幾分世俗的煙火味,舒服得臨訣想要喟嘆一聲。
不過這樣好的興緻終究是被打斷了,系統的聲音響起,它說看到橋上站著的那個少年沒有,現在的任務是去接近他,然後強|暴他,折磨他,成為他黑暗深淵的締造者,等到那個少年強大起來以後,被他殺死。
在此之前,臨訣已經進行過幾次任務了,從系統的隻言片語和他自己的猜測中,他發現那些被成為主角的,通常都是能走到最後的人,而且無論過去的經歷如何,大多數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然而主角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人才符合成為主角的標準,他們為什麼會受到額外的眷顧,臨訣一直想不明白。
臨訣遇到過幾個輪迴者,他們有的扮演主角的朋友、父母兄弟,大多任務簡單且環境優渥,有的則是扮演一些只存在在主角台詞中的人物,他們的待遇最好,什麼都不用做,卻有的坐擁一城一國,有的悠然閑適,安度一生,而臨訣得到的角色,通常是不起眼的小炮灰,有時候是惡貫滿盈的大反派。
他並不反感身份的高低,卻厭惡被人逼迫著去做他厭惡的事情。
比如他這次的角色是一個好色嗜賭的地痞無賴,昨晚他在「妻子兒女」的哀求中摔門而去,賭光了家裡最後一點錢財,現在卻被要求著去強暴一個看著天真活潑的少年,那孩子看上去還不到十二歲!
臨訣覺得系統噁心透頂,那個輪迴空間也是個藏污納垢的地方,可是事情彷彿永遠都不會按照他希望的方向去發展。
在這樣一個地方,他有時候連自己的身體都控制不了。任務又一次失敗之後,他被系統吊起來,赤|裸著身體整整鞭打了一千五百六十七下。身為國君的時候,從來沒有人敢這麼折辱他,即使後來吳國戰敗,他淪為階下囚的時候,那些敵國的將領也不敢苛待他,可是落到系統手裡后,他自以為的底線被一次次打破。
系統用盡手段逼迫他屈服,那些帶著倒勾的鞭子每一次打在身上的時候都會勾走他一部分的血肉,痛楚像一條狡詐的蛇在他身體里任意啃咬肆虐,嬌生慣養的國君何曾受過這樣的虐待?臨訣面容扭曲,卻死死咬著牙不願意說出任何一個字眼,只在心裡一遍遍地數著鞭數,保持清醒的同時一遍一遍地把這些侮辱都記在心裡。
在第五十鞭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會被打死,系統卻用藥物將他的身體復原,然後,接著打。
於是,痛著痛著,臨訣就麻木了,習慣了,甚至有時候,不介意把傷口扯大一點。如果不是因為不想真的死掉,他甚至有可能把自己的身體剖開,然看檢查檢查自己的身體究竟有什麼和其他人不一樣的,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幸運」地被系統看上?
從思緒中回歸,現實也不過一息,而此時,天空中聚起的濃雲已經凝出一道紫紅色的雷霆,朝著臨訣劈了下來。臨訣看著自己露出骨頭的手指,微微施力,那兩根差不多隻剩下骨頭的手指就將那柄劍捏碎。
他抬頭看了一眼頂上來勢洶洶的天罰,又看看王英沒有一分意料之外的神色,不出意料地挑了挑眉。
刺耳的聲音響起,王英手裡的劍頃刻間被強大的氣勁震成無數片,裂開的碎片四處飛濺,不少從王英身上擦過,將他一身整潔的袍服割得破破爛爛,還有幾片飛入他的體內,王英悶哼一聲,整個人被對方爆發出的氣勁轟得倒飛出去十幾丈遠,他捂著胸口往前看,卻見明華真人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把劍,悍而無畏地朝上方雷霆迎擊而去。
那把劍呈淡綠色,通體剔透如同玉石雕琢而成,其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花紋,精美地應該被懸於寶閣之中,然而這柄似乎只能讓人遠遠觀賞的寶劍,卻輕輕一揮就將從天而落的雷霆給彈了回去。
王英瞪大雙眼,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在他的夢境里,明華真人是要被雷霆劈死的,怎麼會有這樣的寶劍?怎麼會有這樣敢於與天罰抗衡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