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佛狸心跡
拓跋燾做了個奇怪的夢,猛然醒來,睜開眼剛好看到黃竹開窗,夜風吹得他衣袂飄飄,彷彿要乘風歸去。這是很好看的一幕,拓跋燾卻一下子驚得完全清醒,坐了起來。
黃竹聽到聲響回頭,「吵醒你了?」
拓跋燾:「你這是打算做什麼?」
「我去把葯送給我朋友啊……」黃竹指的是前幾日寇謙之進貢的葯,「我是真的有想送的朋友!」
還真的是要走?
神仙的計時可是通常按年算的,要是又像以前那樣一去十幾年,等黃竹回來,拓跋燾都要變成一個中年人了。可是,拓跋燾不想跟他分開怎麼辦?
前幾日宮人的回答讓他如同醍醐灌頂,一下子悟道了,這幾天同榻而眠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有些奇怪的念頭,有些奇怪的遐思……
所以拓跋燾當機立斷道:「我跟你一起去。」
「別鬧,你要處理政務,我萬一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怎麼辦?」黃竹說道。
拓跋燾立刻道:「所以你不可多留,否則你就別去了。」
黃竹:「……」
黃竹:「算了算了,我帶你去,快去快回,三日內回來。」
拓跋燾便喚來人,叫他們三日之內不可打擾,任何人都不能進來。那宮人還以為拓跋燾想淫個三天三夜呢,默默點頭。
等到拓跋燾把門關上,插了門閂,黃竹就拉著他的手臂,駕雲往萬壽山去。
瞬息千里,頃刻間便到了萬壽山。
拓跋燾雖然從未上過天,但是今天他的感覺非常好。身上有火羽披風,一點也不覺得高空冷,臨風飛行也十分自在,就像他從未離開過天空一樣。
到了萬壽山五庄觀,黃竹叫門,便有兩個童子來了。
「清風,明月。」黃竹認得他們。
「黃竹老爺!」清風和明月看到黃竹都十分開心,「您好久不來了,快請進,我這就稟告老爺。」
清風領著黃竹,明月則拔腿跑去稟告了。
明月冒冒失失的,清風嘆了口氣,還沒問跟黃竹一起來的是誰,回頭和老爺稟告的時候又說不清楚了。他自己問道:「不知這位大大是?」
如今「大大」可不止是對作者們的稱呼,已經運用到了各行各業。
黃竹說道:「此乃人間帝王,你叫陛下就是。」
清風知道原來是人族的帝王,連忙行了個禮,尊稱陛下。
拓跋燾淡定地點頭。
「其實人族的皇帝啊,高官什麼的,在仙界還是有點兒面子的。」黃竹小聲對拓跋燾說。
拓跋燾看了看他,「那你想不想做官?我可以封你做本朝國師。」
他做了國師,寇謙之怎麼辦?他也未必真好意思和凡人爭官做。
黃竹調笑道:「國師不做,要做就做最大的。」
拓跋燾:「可是最大是我。」
黃竹笑道:「是啊……哎,要不,你封我做副皇帝?」
拓跋燾:「……」
別說拓跋燾了,就連清風都忍不住回過頭吐槽:「嚇,沒聽說過皇帝還能有副的……這是個怎麼樣的官制啊。」
「那是你孤陋寡聞。」黃竹彈了清風的腦袋一下。
拓跋燾心裡有個答案在蠢蠢欲動,剛想開口時,那方兩個道人和明月一起大步迎過來了,他只得咽了回去。
紅雲上來握住黃竹的手,「難得難得,居然來五庄觀做客了,今日一定要痛飲一番,大醉三十年!」
「別別別……」黃竹道,「還三十年,三天我就得回去,帶著人來的呢。」
紅雲這才注意到黃竹身旁的拓跋燾,他看了一眼,只覺得此人身上有紫氣,又覺得有點紅光,卻說不出是什麼了。
紅雲心疑,與鎮元子對視了一樣,發現鎮元子也回給他一個不解的眼神,便知道連鎮元子也沒看出來此人底細。
「道兄還是直言吧,我們可沒那個好眼力,只能看出來這位是人間帝王。」紅雲老實說道。
黃竹詭秘一笑,伸出手雙手交疊,大拇指交錯,剩餘手指像翅膀一樣撲拉了幾下,用手勢模仿了鳥。接著,又伸出三根手指,像腳一樣動了幾下。
三隻腳的鳥,那不是……?
紅雲驚訝地看向拓跋燾:「原來是……」
接下來的話就消音了,他十分震驚地看著黃竹。
「有點事要做。」因為事情還沒辦成,所以黃竹也沒說明,只是含糊地道。
紅雲自然就明白此事還在保密中,便不多問,「來吧,先進來吃些果子。」
鎮元子、紅雲將黃竹二人帶到屋內,又拿出糕點果子招待他們,其中更是有兩隻人蔘果。
黃竹直接把拓跋燾的那隻人蔘果拿到了自己這兒,「你就別吃了,你這一吃還不得活個萬兒八千年,那還得了?」
拓跋燾頗有微詞,「我不能活那麼長時間嗎?」
很顯然,黃竹壽命極長,而如今凡人壽數普遍只有幾十年,他現在已經二十五歲了,否則怎麼會那麼擔心黃竹出去一趟回來,他就老了呢?
拓跋燾並不覺得自己想求長生,但是他想,如果有機會和黃竹相處更多時間,當然是好的。
「怎麼,他還不知道自己是……」紅雲也做了個鳥的手勢,「……這位?」
黃竹搖了搖頭,「不知道。」
「是什麼?」拓跋燾從之前在外面就覺得有點異樣了,現在又聽紅雲言詞奇怪,敏感地問道。
「沒什麼,佛狸,你想太多啦。」黃竹拍了拍拓跋燾的肩膀,「乖,吃果子。」
拓跋燾卻不答應:「你以為我是六歲小孩嗎?」
「還挺較真……」說就說吧,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黃竹無奈地道,「其實是這樣的……你的前世是我的好友,所以你轉世之後我才會去找你。」
一時間,原本模糊了的記憶中的一些場景又出現在拓跋燾眼前,想到黃竹一些難以理解的話,瞬間通順了。原來如此,他前世就和黃竹相識?
紅雲也笑道:「陛下,你前世可是黃竹最好的朋友。」
黃竹:「是啊。」
他本以為拓跋燾這下子該開心了吧,誰知道拓跋燾臉色一沉,說道:「前世是前世,我什麼都不記得,別算在我身上!」
他說著,站起來就一甩袖子,出了門。
黃竹目瞪口呆,指著門外:「這特么什麼狗脾氣啊?」
紅雲語重心長地說:「是不是以為吃不到人蔘果,所以不開心了?」
黃竹:「胡扯,要是為了人蔘果,之前就掀桌了。」看得出來拓跋燾可能不是想活千萬年,而是對於他不讓吃有意見。
紅云:「此言差矣,人蔘果是極品美味,說不定他聞著這清香,慢慢的就往心裡去了呢?」
黃竹嗤之以鼻。帝俊就沒什麼口腹之慾,到了拓跋燾,連他皇宮裡那些粗糙食物都能吃得津津有味,不知道有多簡樸,會為了沒好東西吃就生氣?
鎮元子冷不丁插了一句:「你不去追了?」
「他又跑不到哪裡去,」黃竹嘿嘿笑著,把寇謙之做的葯拿了出來,「先把正事辦了,這是我在人間得的葯,特意送給你們。」
「什麼好葯,連你都稀罕?」紅雲拿起葯,打開研究,「廣寒宮的葯,聖人的葯,你都隨意取了。」
黃竹:「可是廣寒宮和聖人宮裡是絕對不會煉這種葯的啊。」
紅雲兩個葯都看了,愣是看不出個所以然,「這是什麼啊……」
鎮元子一看臉色就微微一變,拍了拍紅雲的手,藥瓶就掉在桌上了。他又看著黃竹,很生氣地說:「真人,怎生如此下流!」
「你要不要,不要我帶回去了。」黃竹也沒被鎮元子的臉色唬到,伸手作勢去撿葯。
鎮元子猶豫了一刻,在黃竹之前把葯拿了起來。
黃竹大笑三聲,嘲笑地說:「哈,哈,哈!鎮元子,你啊!」
紅云:「??」
鎮元子不太自然地抬起頭,揚聲喚道:「清風,明月,去給黃竹真人再打包幾隻人蔘果,待他走時拿上。」
……
黃竹瀟洒地走出屋子,看到前方庭院中,拓跋燾站在一棵樹底下,默默無言地隔著樹葉看月亮,一副沉思的樣子。
果然跑不了。
黃竹偷笑,走到他身邊去,「佛狸,還在生氣?」
拓跋燾轉過頭來,沒有說話,看了黃竹一會兒,問道:「前世那個人與你相識多久了?」
黃竹愣了一下,然後說道:「幾萬年,十幾萬年?記不清了,洪荒之時不記年月。」
拓跋燾彷彿自語一般道:「前世今生,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怎麼不是同一個人,你們的靈魂是一樣的。」黃竹很肯定地回答他。
「那你幾萬年,十幾萬年的朋友,也像我一樣嗎?」拓跋燾眼神灼熱地看著他。
黃竹不解:「嗯?像你一樣什麼?」
拓跋燾看到他又笑了起來,月光下,眼睛里就像裝了星河一樣。
拓跋燾忍不住伸出一隻手,捧住黃竹的臉頰,上前一步,與他靠得極近。
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黃竹的笑容就停滯了一呼吸,然後瞬間消散了,笑容蕩然無存,幾乎是有些倉皇地猛然後退了一步。
拓跋燾不甘心地去拉他的手,鮮卑族民風開放,甚至有搶親的風俗,拓跋燾想,他和他的前世絕對不能算同一個人。如果是,他們自然都會對相同的人產生好感,而他一旦有了好感,別說萬年,連一年也等不到。
這次拓跋燾拉到了黃竹的手。
黃竹看他摸自己的手,語無倫次地說:「不學好,你,你開這種玩笑,你要死啊……」
「我沒有開玩笑,」拓跋燾理直氣壯地說,「如果不是喜歡你,我憑什麼讓你睡御榻。」
黃竹:「…………」
看著拓跋燾年輕英俊,朝氣蓬勃的面龐,還有那飛揚張狂,毫無畏懼的神情,黃竹有點想死……
帝俊你個王八蛋……
拓跋燾握著黃竹的手開始在他手背上摸啊摸,明目張胆地耍流氓。
「黃竹,你待到後天對吧?」紅雲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黃竹把手扯出來,回過頭道:「不,我現在就走。」
拓跋燾剛想開口,忽見黃竹一回頭對自己吹了口氣,他便身體一軟,暈了過去。
……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拓跋燾在御榻上醒來,轉頭一看,眼前空無一人。
他迅速翻身下榻,在寢宮內走了一圈,果然仍然是什麼也沒有。就連原本桌上黃竹的塗鴉之類的,披過的衣服,也都不見,一絲存在過的痕迹也沒有了。
拓跋燾的手握緊成拳,在原地仰著頭深呼吸了幾口,大步走到門口,打開門。
外面的宮人正急得團團轉,看到他,一副得救的樣子:「陛下,那……」
「明玕在何處?」拓跋燾打斷他的話,問道,這是他的最後一絲希望了。
宮人語噎了,心想,我靠,你們不是關在裡面玩了一整天嗎,你問我?
「奴才不知啊,明玕道長不曾在外面出現。」
拓跋燾咬著牙,一拳砸在門框上。
「陛下息怒。」宮人立刻跪了下來,偷偷看拓跋燾,想到那事情,一咬牙,開口道,「陛下,有件事寇天師說一定要儘快稟告御前。」
他看拓跋燾沒有言語,膽戰心驚地極快說道:「在平城郊外佛寺中發現了有僧人私通貴婦,被其丈夫撞破……」
那醜陋的、令人作嘔的畫面彷彿浮現在拓跋燾眼前,他雖不在現場,但年幼時的拓跋燾也曾親眼目睹相似的畫面,就在皇宮之內,僧人與宮女私通,在無人的宮殿內糾纏。
拓跋燾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傳崔浩、寇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