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反其道
齊國民有些好笑,示意馬謖接下往下說。
馬謖深施一禮,道:「大人,曹操為人素來多疑,當年接受張綉之降就被反撲一刀,猛將典韋命喪宛城,子侄皆喪命幾不保,近來曹操聲勢愈強,戒心愈重,所信任將領無非諸曹諸夏侯,其次于禁、李典等親信原從部屬,降將如張遼、張郃、臧霸諸輩,俱不得放手重用,至於張綉、張燕、馬騰之屬,更是以敵寇視之。
眼下劉琮又是新降,荊州擁眾十數萬,兵精糧足,先州牧大人又深得荊襄父老歡心,雖然劉琮誠惶誠恐,曹操卻絕對不會對完全放心,且據我所知,荊襄諸將大都不甘就此束手降於曹操,不過迫於蔡瑁蒯氏兄弟所逼,劉琮暗弱,不得已這才降與了曹操,其實心中大多不服含憤。
而大公子劉琦出鎮江夏,威名日盛,長沙劉磐是先州牧大人親侄,也一向與蔡氏不睦,手下亦不乏精兵良將,此二人都絕無倒向曹操的可能。只消使君大人一聲令下,此二子必能聽命於使君大人,戮力破曹,而曹操當下既未能收服荊襄諸將,又貪功追擊使君大人親至長阪坡,一旦久戰不克,必然心生去意……」
馬謖的話繞了一個大圈,最後只說明了曹操心懷狐疑根基不穩的事實,最後,馬謖提了一個大膽的建議,誰也沒曾想到的一個大膽建議,毫不客氣的說,馬謖一點也不將曹操的百萬大軍放在眼裡,用偉人的話說,就是在戰略上藐視敵人!
這讓齊國民對馬謖的好感大增,雖說歷史,「言過其實,不可大用」就是自己送給馬謖的生命標籤。
不過看得出來,幾乎沒有人將馬謖的建議放在心上,只是對一個後生晚輩,還不是劉備軍正式成員的馬謖,大家都給他留點情面,沒有直接為難他。
曹操跟劉備,彼此太熟悉了,若要一舉消滅這個平生勁敵,沒有絕對的兵力,曹操都不做這樣的奢望。即便是主公受重傷劉備軍士氣低落,曹操亦不敢大意,幾乎是將他所有的機動力量都壓到當陽一帶,欲圖一勞永逸,解決劉備軍。
至於荊州降軍也有十數萬,不過曹操卻不敢拿他們來做前驅,概因劉備軍與荊州軍,本就是血肉相連的。
劉備自建安六年(公元201年)從汝南退往荊州依附劉表,被劉表接納並拔了新野讓他駐兵,代荊州把守北大門以來,劉備軍與曹軍多有交鋒,荊襄諸將大都與劉備相熟,荊州軍與劉備軍互相配合,劉備軍中士卒大多也都是荊州本地人,要荊州軍來攻打劉備軍,無疑是自找不自在。
此次曹操大舉進逼,本來劉備也不放在心上,兵來將擋,不外乎與曹軍再戰一場罷了。然而劉表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病亡,沒有留下任何的遺囑給劉備,便是長子江夏劉琦,侄子長沙劉磐,也是隻字未提,而掌握荊襄軍事大權的蔡瑁又一向視劉備為眼中釘,素有威望的蒯良蒯越兄弟也對劉備一直很冷淡,為穩妥起見,劉備一面急請襄陽派遣援軍助戰,一面部署從新野撤離。
很快的,便傳來蔡氏、蒯氏擁立劉琮為新任荊州牧,不但直接撇開手擁重兵駐守江夏重鎮的劉表長子劉琦,至於劉備和長沙劉磐這些劉氏族人,蔡瑁等人則根本就沒有知會一聲。察覺情形有異,劉備當機立斷,撤軍離開新野,以避曹軍鋒芒。
臨近襄陽,卻得到晴天霹靂的一個消息:蔡瑁與蒯良蒯越兄弟慫恿威哧劉琮歸降曹操,見面禮,便是劉備所部!
劉備勃然大怒,親往襄陽質問劉琮,然而面對單人匹馬的劉備,襄陽城如臨大敵,大門緊鎖,大將文聘親登城頭重甲嚴裝,劉琮連個影子也不見,前狼后虎,形勢危急,劉備不得己只能再次撤軍南下,一邊著人火速聯繫劉琦和劉磐,告知襄陽之變,並請他們出兵策應自己撤離。
只是還沒等來劉磐劉琦的回應,劉備在長阪坡遭遇了一場大敗,士卒散亡殆盡,劉備這個做主公的更是身負重傷,不得不在長阪坡停留,就此被曹軍死死拖住,眼睜睜的看著退逃的機會一點點的消失。
這個時候,正常穩妥的選擇莫過於輕裝東奔逃往江夏與劉琦會合,至於其他的侃侃而談,無疑都是極大的冒險,再沒有什麼事比保命更重要的了,更何況劉備軍屢敗,士氣低落。
齊國民卻同意了馬謖的大膽建議,戰場之上,瞬息萬命,逃命也分很多種,而丟棄老弱家眷匹馬單人撒丫子跑路,縱然能跑得掉,也是傷筋動骨,無氣大傷了。
而且,齊國民也有他自己的打算,東吳的魯肅只怕已經在路上了,自己絕不能以潰兵敗將的面目與這位孫權的主心骨見面的!
徐庶雖然跟老母失散而意志消沉精神恍忽,然而他本是才智高絕之士,稍一回過神來,便很快的就明白了馬謖這一番話的意圖,乾澀的嘴唇動了幾下,似是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還是什麼也沒說。
或許他也沒有主意吧。
忠孝難兩全,想來已經是打定主意要棄劉歸曹了吧?齊國民暗裡輕嘆,徐庶只是在去與不去彷徨無措間,開不了這個口罷了,想必若非是自己這個主公傷重垂危,生死懸於一線,只怕他早已如歷史上的那般,辭別北去了。
此時的劉備軍人才奇缺,中可以參與議事謀划戰略的才智之士也不過徐庶、諸葛亮二人而已,徐庶之才略或許不如諸葛亮,然而即便是後來蜀漢集團鼎盛時期,徐庶之才智也絕對是排得上前五位的,比之眼前的馬良馬謖兄弟,更是高出不止一籌。而且歷史上的徐庶仕曹后也並非如演義中所述的那般「一言不發」,而是以他敵營半路來投之身,又是出身庶族,孤立無援,竟而只手獨身官至右中郎將、御史中丞,位尊權重,頗有建樹,其才具努力,可見一斑。
對於這樣的賢才,心知蜀漢後來人才凋零之苦的劉備自然沒有放他離去的道理,憑著馬謖在一邊侃侃而談,議事畫籌,卻一直沒少關注著徐庶。
或許是意識到了主公對自己的期待,猶豫掙扎中的徐庶臉色更是蒼白,臉上愁苦之情更甚,卻始終只低低著頭,不敢看劉備一眼。
看著齊國民若有所思,簡雍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撓了撓後腦勺難得的一本正經:「玄德,這娃兒主意好像聽著不錯,可是這麼一來,我們人就又少了,想逃了曹操追擊就更難了,而且,我先聲明,你愛上哪哪去,我得先走,你知道我老酒鬼可不是上陣殺敵的料!」
棄主逃命的話,也就簡雍能這麼理直氣壯的嚷出來。
「走?」聽著簡雍這麼委屈的語氣,齊國民不禁莞爾,哈哈大笑:「季常,公祐他們是得先行一步離開這是非之地,子仲也一起走,憲和,你和我卻還走不得。」
在劉備軍中,簡雍絕對是個異數,他與劉備是自少年時代就相知相熟的老夥計,一起織席販履一起鬥雞走狗,生性極是恢諧洒脫,最是好酒無度,無日不醉,難得不醉時放蕩不羈,醉后更是簡傲跌宕,劉備也拿他沒辦法。算來簡雍與劉備相知相交已有三十餘年,自幽州涿郡老家一直跟到荊州,水裡火里從來不離不棄,是劉備軍中除了關羽張飛之外最老的老資格,誰的帳他也不買,有時候呼劉備「主公」,有時候興趣來了還如少年時代那般,大大咧咧的勾肩搭背直稱劉備的字。
「那不行!」聽著要將自己留下來,簡雍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連連後退,瞪目大急:「我老胳膊老腿,騎馬都不利索了,你讓我留下來,不是存心害了我!」
齊國民哈哈大笑,隨著簡雍這一鬧,愁抑的心情一掃而空,走過來親熱的拍了拍簡雍的肩頭,笑道:「若是可以,我也想讓你先走了,不過要有個人出使曹營與我約見曹操,你卻是最合適的人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