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傷心劉琦

漢水。

雨後初霽，清風拂面，一排排蒙沖走舸夾陳，自北向南順流而下，艦上不時有猛士向天高歌，打鬧一片，儘是歡聲笑語。

蘆葦叢中，一行白鷺掠過，一個粗豪的大嗓門飄了出來：「他娘的，要是二哥騎著馬，曹純那龜孫子絕對跑不了！」

說話人正是張飛，坐在前往江夏蒙沖艦上，張飛重重的拍著膝蓋，提及當日長阪坡水戰還是惋惜不已。雖然張飛嚇得張郃龜縮在大營里不敢出來，終究他也沒能打得進去，只擒了他自家的小舅子夏侯德回來。

提及讓曹純走脫，關羽也暗自惱恨，被夏侯淵那一下阻攔，他徒步終於沒能追得上四條腿的曹純，以致於那個屬兔子的傢伙甚至毛都沒掉一根，就這麼一溜煙跑了，在天下第一神駿的主人面前，撒開四條腿跑了！

簡雍早已喝得爛醉如泥，肥厚的一張肚皮脹得渾圓渾圓的，隨著簡雍沉重的呼吸一鼓一鼓，讓人忍不住的要為他擔心什麼時候會不會突然爆炸開來。

雖然簡雍號稱老酒鬼，其實論酒量、論每次喝的酒，比張飛可能一半都還不到，這也是為什麼簡雍一直對張飛憤憤不平的地方——可憐的，自己白擔了這若大的虛名！

好容易有了個痛飲的機會，自不錯過又跟張飛拼了一回，可恨毫無懸念的，又敗了！不過拼酒這玩意兒，簡雍向來是勝固欣然，敗亦無所謂，半倚著扶櫓肚皮翹得老高，瞥了正愣愣發獃的劉備一眼，不期意抬腳踹了下張飛：「我說，殺、殺豬的，你，你那大哥是不是，是不是打了勝仗高興、高興傻了？現在怎麼都不喝、喝酒了……」

「酒都讓你一個人喝完了，別人還喝什麼！」張飛大聲嘟嚷著，卻看簡雍正醉態可掬，突然腦門子一亮，嘿嘿獰笑著湊到簡雍身邊，搖了搖簡雍膝蓋，「喂，憲和？老酒鬼？起來喝酒了！」

簡雍哼哼了兩聲，不理，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他跟前的的那個酒罈子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跑到張飛掌中去了，一擊得手，張飛兩隻眼睛暴得渾圓精亮，顫抖著雙手，仰頭就是一番痛痛快快的咕嚕咕嚕，完了大嘴一抹，得意的哈哈大笑。

美酒被竊，簡雍本來正在低頭垂釣著，九分的醉突然也給驚醒了，頓時怒目圓睜哇哇大叫著朝張飛撲了過來，張飛也不阻攔，任著簡雍把酒罈子搶回去，嘿嘿直樂。簡雍急急的低頭趴到酒罈子口瞅了瞅，老眼矇朧醉得糊裡糊塗的，竟是看不得清，又舉起了頂到耳朵邊上用力的晃了晃，嘩，嘩嘩，嘩嘩嘩，輕飄飄，半罈子酒卻已經跑進了張飛肚子里去了！

簡雍氣得急跺腳，啊啊慘叫連連。

魯肅也是酒後腦門發熱，敞著胸露著懷，呵呵笑著看張飛跟簡雍扭打成了一團，又看了看閉目養神、面帶微笑的關羽，再看劉備，一個人駐著扶櫓對著鱗鱗碧波，似欣賞，似陶醉，又似有著滿腹的心事，魯肅不禁的心中生奇，這性格各異的四個人，幾十年相扶相攜，不離不棄，竟也就這麼過來了！大概，當年高祖與蕭何曹參樊噲的交情，也就這樣了。

劉備回過頭來，看著案上杯盤狼藉的一片，微笑著搖了搖頭，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的好。

已經好久，都沒有這麼輕鬆過了！

建安十三年，八月。

劉備在長阪坡先敗后勝，遂水以不足四千之水軍擊退曹操三萬步騎，成功打破曹軍圍堵，在漢水得劉琦接應，全軍撤往江夏。

……………

「報主公！前方發現大公子的旗號！」一個健卒大步跑了上來，向劉備彙報。

「好。」

劉備點頭站了起來，又一個健卒大步跑來：「報主公，大公子親來接應主公！」

大公子就是劉琦，劉備軍的戰士大都是荊州，習慣於呼劉琦為大公子，至於劉封，則以「小將軍」名之。魯肅呵呵一笑站了起來，整了整衣服，笑道：「劉琦公子年少才俊，聽聞相貌與已故劉荊州有九分相似，周公瑾也是一向嘆服，肅竟至今尚無緣一見，深以為恨！」

劉備笑道：「以前荊州與東吳有仇，互為攻伐，現在強敵壓境，雖吳越世仇，也要同舟共濟，信叔1謙謙君子，這個道理他是明白的。」

魯肅笑著謝過。

又一員健卒快步跑來：「報主公，大公子跪迎主公！」

「跪迎？」劉備一怔，雖然自己跟劉琦一向親近，劉琦也像個子侄一般對自己一直極是恭敬，自己從北線南退，劉琦親來迎接自己也是正常，至於跪迎，卻是不必了。

關羽張飛相視一眼，俱都不得要領搖了搖頭。魯肅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麼，微微一笑，也不說話，隨在劉備身後。

不多時，果然見劉琦一身稿素，滿面戚容拜倒在河道上。劉備大驚，急忙跳上小船，迎上前去。

「不肖小侄劉琦，恭迎叔父！」看著劉備奔來，劉琦膝行兩步，一頭觸地，放聲大哭。

劉備急忙上來緊緊扶住劉琦，劉琦只是痛哭並不起來，淚水沾巾哀婉不已，叫人聽著也是慘然凄切，張飛更是焦躁不已，卻不好發作，只在那邊乾瞪眼。劉備詢問的看著劉琦身後眾人，卻都低著頭黯然神傷，一個個並不說話。

「信叔起來，大好男兒臨事只顧著啼哭，算得什麼？若是你父地下有知，該怎麼失望！」看著劉琦哭得這麼慘重，血都幾乎要給哭出來了，劉備沒有辦法，大聲切責道。

提及亡父，劉琦果然哭聲漸止，紅腫著雙眼：「叔父，我，我對不起父親！」

一語既罷，劉琦心痛又是放聲大哭，劉備心中難受，卻也明白了劉琦為什麼這麼委屈難受，卻惟有長嘆一聲。

劉琦性子敦厚，孝順父親疼愛弟弟，為了不讓父親弟弟為難，對蔡瑁姐弟的種種為難進逼一退再退，甚至逃難一般的躲離襄陽城。若是在一般的人家裡，劉琦是個賢孝德友堪比虞舜、州郡舉薦稱道的孝廉潔士，只可惜劉琦並不是一般人家的長子，他的父親，是荊州牧劉表！這就註定了劉琦的這種性格，他的退讓，他的容忍，在別人眼中成了軟弱可欺，越發的肆無忌憚，最終受傷害的，只能是劉琦自己和他的父親，可能，還有他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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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沒有明文記載劉琦的字，網文上倒是有不少，後來南宋大將劉琦（1098—1162）同名，字信叔，在這裡就先讓「信叔」穿越時空，來做三國劉琦的字了。

可憐南宋劉琦一代名將，順昌大捷以少勝多、以步戰騎，完顏宗弼號稱十萬大軍，鐵浮圖、拐子馬齊上陣，還是大敗而退，為南宋對金第一場大勝仗，死後先於岳飛謚武穆，在後世的名氣卻還遠遠的不及三國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