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見到永安侯走過來,程觀月嬌笑著撲上去,挽住永安侯的胳膊喚了一聲道:「爹爹。」
俞姨娘則溫柔含情的看著他,福身行了一禮,道:「侯爺。」
永安侯用手指在程觀月的額頭上按了一下,笑罵道:「小丫頭,出了閣的姑娘還三天兩頭的跑回娘家來,小心你婆婆罵你。」
說完轉回頭看著俞姨娘的時候,臉上的神情亦是柔情似水,問她道:「你們是從夫人的荊蘭院回來?」說著看到她身上被弄髒的衣裳,又皺了眉問道:「你的衣裳是怎麼了?」沒等俞姨娘和程觀月回答,又自己先給自己找了答案,略帶著怒氣道:「肯定又是馮氏乾的,馮氏現在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壞了。」
俞姨娘笑著柔聲道:「不關夫人的事,都是妾身不小心,我……」
永安侯卻揮了揮手,打斷她道:「你不要替她辯解,我還不知道她的脾氣。」
俞姨娘嘆了一口氣,然後又一副替馮氏說話的模樣道:「夫人卧病在床好幾年,心情躁鬱,偶爾發發小脾氣也是人之常情,侯爺不要跟夫人生氣。」說完頓了一下,又接著道:「妾身,也並沒有受什麼委屈。」
她越說她沒有受什麼委屈,永安侯就越加覺得她受了極大的委屈,越加的發怒道:「病了怎麼了,病了就可以無理取鬧,病了就可以隨便發脾氣,病了就可以作踐人。滿京城病了的人這麼多,就沒有哪個像她這樣會借病生事的。」
程觀月趁著永安侯生氣跟著告狀道:「爹爹您不知道,母親不僅潑了姨娘,還潑了我一身呢。」說著將自己身上髒了的地方指給永安侯看,道:「諾,你看,衣裳全都濕了。」
俞姨娘瞪了她一眼,裝作制止她道:「觀月住嘴,她是你的嫡母,你的孝道都學到哪裡去了。看來是我和侯爺平時太慣著你了,慣得你越發無法無天了。」
程觀月撇了撇嘴,道:「本來就是。我敬母親是嫡母,事事對母親恭順,可母親卻哪裡當我是女兒。就說剛才,我好心要服侍母親喝葯,可沒想到母親卻潑了我一身。更別說從前母親拿捏我的親事,想要將我嫁給她那娘家有暴力傾向,曾在床上打死了三個丫鬟的侄兒了……」說著便半是真委屈,半是佯裝的紅起眼睛來。
俞姨娘臉上黯然的嘆了一口氣,道:「誰叫你的生母是個姨娘呢,你若不是托生在我的肚子里,也不會……」她說著像是自覺自己失言了一般,連忙止住話頭,擔憂的看了一眼永安侯,彷彿生怕因自己的話引起永安侯對馮氏的不滿一般。
永安侯在聽到馮氏還潑了程觀月一身的時候,心裡已經是極大的怒氣,罵道:「真是不賢不惠的毒婦,她難道不知道觀月有身孕了嗎,竟然還作踐起觀月來。」說著又一臉愧疚的看著俞姨娘和程觀月,內疚道:「都是我這個當男人當父親的不好,讓你們受了委屈。」
俞姨娘連忙扯過永安侯的袖子,含情脈脈的道:「侯爺說的是什麼話呢,能陪在侯爺身邊,已經是妾身一輩子的福氣了,什麼委屈不委屈的。何況侯爺心裡向著妾身,疼愛月兒她們,妾身都是知道的。」
永安侯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手道:「你總是這麼的善解人意,馮氏若是有你一半好,我都知足了。」
俞姨娘溫柔的笑著搖了搖頭,彷彿是說「妾身不值得侯爺這樣誇獎」。
過了一會,俞姨娘又接著問永安侯道:「對了侯爺,您可也是要去探望夫人?」
這是去荊蘭院的唯一道路,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但俞姨娘還是明知故問了一遍。
永安侯哼了一聲道:「我本來是要去探望她的,但看她還有力氣發脾氣潑湯,看來身體是沒有大問題,御醫的話就只是危言聳聽,我懶得再去看她了。」
俞姨娘連忙阻止道:「別,侯爺,夫人畢竟是您的嫡妻呢,又是您的表妹,您就是不看在夫妻一場的情分上,也要看在表兄妹的情分上。您去看夫人,夫人定會十分高興,對夫人養病也有好處。」
永安侯余怒未消,仍是一臉不願意的模樣。
俞姨娘道:「就當妾身求求您,侯爺去看一看夫人吧。」
永安侯拉著俞姨娘的手,嘆道:「馮氏這樣對你,你還一心替她著想,湘湘,你就是太過善良。」
俞姨娘笑了笑,推了推他往荊蘭院的方向道:「侯爺快去吧。」
永安侯一步三回頭的看了她好幾眼,見俞姨娘拿著帕子對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快去,這才邁步去了荊蘭院。
等永安侯走遠后,程觀月不滿的對俞姨娘道:「姨娘,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麼將爹爹往馮氏的院子里推。」
俞姨娘瞥了她一眼,道:「你懂什麼。當年李夫人病重拒見漢武,只為了給漢武留下一個好印象。現在的馮氏,容貌形銷,還有什麼值得男人憐惜的。現在你爹爹心向著我們,倘若我現在不讓你爹爹去見她,他日馮氏死了,你爹說不好一愧疚倒想起了她的好來,於我們有什麼好處。何況就以馮氏現在的脾氣,你爹爹去了后,少不了要跟他鬧上一鬧,只會越引得你爹爹更加不耐厭煩,將最後的一點情分弄沒。」
程觀月聽后,覺得真是這麼個道理,不由笑著對俞姨娘道:「還是姨娘聰明。」
俞姨娘看了她一眼道:「好好學著,在鞏昌侯府,別總是對妾室姨娘喊打喊殺的,男人都是喜歡柔弱的,你越強,男人就轉而憐惜弱的那一個了。想要對付一個女人,有很多種方式,喊打喊殺是最笨的方式。」
程觀月笑著抱著俞姨娘的手臂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俞姨娘見女兒是真的將話聽進去了,這才沒說什麼。
兩人回到元嵐院,各自梳洗了一番換了一身衣裳。
換衣之時,俞姨娘看到程觀月一雙膝蓋上淤青了一片,不由問道:「你膝蓋怎麼了?」
程觀月罵道:「還不是那老太婆做的好事,可是讓我在錦榮院的地板上跪了小半刻鐘。」
俞姨娘沒說什麼,對程觀月道:「我讓丫鬟給你揉一揉吧,你現在懷著孕,不好用藥酒。」
程觀月擺了擺手道:「不用了,過一會它自己就消了,丫鬟笨手笨腳的,反而要弄疼了我。」
兩人從更衣室出來,程觀月給自己倒了一碗茶,喝了一口,接著想到了什麼,又道:「應該將觀音接回來了吧,到時候那一位要是真的死了,外人看到觀音不在總是不好看。」
俞姨娘道:「等你弟弟從國子監沐休回來,就讓他去接。」
程觀月放下茶碗,接著又狀似無意的說起道:「那位病成這樣,程觀玉都沒能回來,看來她的懷相是真的非常不好。姨娘你說,她能不能平安將孩子生下來?」
俞姨娘沒有回答她的話,微抬下巴,眼睛散發出一股銳利的光芒,彷彿在算計著什麼。
程觀月繼續呆了一會,然後俞姨娘便趕她回去道:「時候不早了,我讓人給你準備禮盒,你回鞏昌侯府去吧,免得你夫家那這個說嘴。我讓白麽麽和你一起回去,讓她替你全了面子。」
程觀月道:「知道了知道了。」
等到了傍晚,果然如俞姨娘料想的那樣,永安侯氣騰騰的從荊蘭院回來,一邊進來一邊怒道:「豈有此理,真是越來越不將我這個丈夫放在眼裡了。湘湘,快拿衣服給我,我要換身衣裳。」
俞姨娘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麼事,迎上前去與他進了更衣室,服侍他換衣裳。
俞姨娘看到,他衣裳上竟然沾著唾液一樣的東西,唾液上還沾著點點血絲和濃痰。俞姨娘看著它們若有所思。
永安侯見了,跟她解釋道:「都是馮氏吐的。她想讓我答應讓那逆子回府,我沒同意,她竟然就往我身上吐口水,竟還罵我寵妾滅妻,真是不可理喻!」
俞姨娘道:「侯爺多體諒夫人吧,夫人關心擔憂兒子也是人之常情,夫人畢竟病了呢。妾身看,侯爺不如答應夫人,讓大少爺回來。大少爺畢竟是侯爺唯一的嫡子,以後請立世子……」
永安侯大聲道:「誰說我就只能請封他為世子,我又不是只有他一個兒子。」
俞姨娘越說起馮氏病了,讓他體諒她,他就對馮氏越生氣。沒有人願意總是遷就容忍一個人的鬧騰,哪怕這個人病重,更何況永安侯也是嬌生慣養長大,不是願意遷就別人的人。
俞姨娘連忙撲到永安侯懷裡,用手輕輕捂著永安侯的嘴,阻止他說道:「程郎,你可千萬別這樣說,您這樣可就是陷妾身和觀庭、觀康於不義了。嫡庶有別,觀庭和觀康怎麼能去爭他兄長的東西。」
除了嫡出的程觀廉,永安侯剩下的兩個兒子全都是俞姨娘所出,無論如何,現在俞姨娘都不能沒有表示。
永安侯嘆了一口氣,伸手攬住俞姨娘道:「你呀,就是心太善了。當初那逆子提著劍要來殺你,要不是我替你襠下那一劍來,你現在焉還有命在,現在你竟然還替他說話。他這樣弒庶母殺父的逆子,有什麼資格繼承侯府。」
俞姨娘露出感動的樣子來,對永安侯道:「我知道程郎對妾身好,若不是程郎,妾身早就死於非命了,妾身都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報答程郎的深情。」她說著,伸手撫摸著永安侯小手臂上的那條長長的傷疤,那是他替她襠下程觀廉那一劍所留下的。她關心又心疼的道:「程郎當時一定很疼。」
永安侯道:「這些年來你受委屈了,都怪我沒能好好保護你。你本該是我的妻子的,觀庭和觀康他們也本該是嫡出,當初若不是馮氏和馮家……」他說到這裡沒有說下去,轉而又說起道:「說來說去,還是馮氏不好,既沒有負起嫡妻嫡母的職責,善待妾室和庶出的孩子,也沒有擔起相夫教子的責任,教好自己生的兒子。」
他說著,見到俞姨娘張口還想說什麼,又打斷她道:「你不用再說了,你再替她說話,也改變不了她在我心裡的印象。」
俞姨娘從永安侯懷裡起來,笑道:「其實妾身也不是替夫人說話,妾身也是怕如果侯爺不讓大少爺回來,外面的人真的會說侯爺寵妾滅妻。若是他們說妾身倒了也罷了,反正妾身身在內宅,被人說兩句也沒什麼。可是侯爺不同,侯爺是做大事的人,名聲十分重要。」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其實妾身也是有私心的,妾身現在就有兩件事要和侯爺商量的。」說著一邊繼續替永安侯整理衣裳一邊道:「御醫說夫人怕是沒有多少日子了。我想著也該將觀音接回來了,觀音自小不在府里長大,也該讓她回來在夫人跟前盡一盡孝心。這第二件事則是,觀庭的親事是早就定下來的了,現在夫人不好,我們是不是趕在夫人之前,將觀庭的親事辦了。」
俞姨娘說著嘆了口氣,繼續道:「程郎,你別怨我自私,按理說夫人現在這種情況,府里是不好大肆操辦喜事的,加上大少爺沒有娶妻,更沒有觀庭這個做弟弟的先成親的道理。只是觀庭和延安侯府庄大小姐的親事,本就是觀庭高攀了。延安侯就這一個女兒,又是嫡出,當初延安侯和延安侯夫人本是不大願意的,還是觀庭自己爭氣,打動了延安侯夫人。庄大小姐今年十五了,若是夫人真的去了,等守孝個三年,庄大小姐就十八了,觀庭是男子沒什麼,可就是太耽誤庄大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