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又是一年的春天。
百花燦爛,草長鶯飛。園子里的鞦韆在春風的吹拂中,微微的蕩漾。
而從花園裡面,可以時不時的聽到遠處屋院里傳出來的歡笑聲,或者還夾雜著小孩子稚嫩的童音。
元嵐院里。
觀月看著坐在自己對面已經長成了少女的妹妹。
是的,觀音已經十五歲了,模樣長開,身材窈窕,姿容比之三年前更加的傾城光艷,只是簡單的一件素色襦裙便能讓她鶴立人群,讓人看得移不開眼。
觀音手上抱了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小男孩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裳,脖子上掛了一個瓔珞,頭髮用紅繩綁了一個小揪揪,看起來粉嫩可愛。此時他正拿著一個栗子,低著頭,非常認真的想要將栗子的殼兒剝開。
觀玉慈愛的笑看著他,對自己妹妹道:「這小子在家裡可淘氣得很,也就在你跟前能安靜些。」
小男孩聽到了有人在說他,暫時停下了剝栗子殼兒,抬起頭來看向觀月,惡狠狠的道:「娘才淘氣,我不淘氣。」
屋裡的眾人被他逗笑了,不由都笑了起來,觀月指著他道:「喲喲喲,還學會頂嘴了。」
這次小男孩卻沒有理她,專註的低著頭剝著殼。
觀音笑著摸了摸小外甥腦袋上的小揪揪,然後低著頭問懷裡的孩子道:「茗哥兒,姨姨幫你剝好不好。」
小男孩連忙用力的搖了搖頭,道:「不要不要。」
那搖頭晃腦說著「不要」的樣子,實在可愛的緊。
等他終於好不容易將手裡的栗子剝出來了,卻沒有直接吃,而是遞到觀音的嘴巴里,道:「姨姨你吃。」
觀音握了他的手,將栗子遞迴他的嘴巴,道:「姨姨不吃,茗哥兒吃。」
茗哥兒卻不滿的扭起了身子,再次將栗子遞迴到觀音的嘴吧前,再次道:「姨姨吃。」大有一種觀音不吃便誓不罷休的架勢。
觀音道:「好,聽茗哥兒的,姨姨吃。」說著一口將他手裡的栗子含了。等吃完了,嘴吧「啊」的一聲張開給他看,表示吃完了。
茗哥兒仔細的看過她的嘴巴,等確定她吃完了以後,連忙又扭過身去,從小几上的碟子里再次拿了栗子。栗子上面切開了口,他便就著口子用力的剝,等剝開了,再次將栗子遞到觀音的嘴邊。
觀月看著自己的兒子,一刻都捨不得移開眼睛,見他不停的剝栗子給觀音,又笑他道:「今天這小子倒是大方。」說著又跟一同坐在屋裡的觀音和俞姨娘道:「你們不知道,這小子在家裡,可是出了名的雁過拔毛。平時他祖母最是寵他,但連他祖母問他要東西都不肯給。」
坐在旁邊含笑看著她們的俞姨娘道:「小孩子都這樣,大了懂事了就好。不說其他人,就說你小時候,可也是一絲一毫不樂意分東西給你弟弟的。我看茗哥兒這樣子,怕是像了你。」
觀月聽了半是佯裝不滿半是撒嬌的道:「姨娘,說孩子就說孩子,怎麼又說起我來了。」
說完又轉頭看向茗哥兒,對他道:「茗哥兒,娘也想吃栗子了,來剝一個給娘吃。」
茗哥兒頭也不回的道:「不給。」
觀月瞪了他一眼,用手指用力在他腦袋上戳了一下,笑罵道:「臭小子,白疼你了。以後娘生個弟弟,然後疼弟弟去,再也不疼你。」
茗哥兒道:「不要娘疼,我有姨姨疼。」
俞姨娘聽著卻是一動,連忙問道:「怎麼,你懷上了?」
觀月道:「我隨便說說的而已,哪有這麼容易。」說著輕嘆了口氣,有些失落起來,道:「要是真懷上了那就好了。」
她生下茗哥兒已經三年了,卻一直沒有沒有消息。她的那位婆婆一直盯著她的肚子瞧,又見她一直不肯斷了侍妾的湯藥,心裡一直頗有微詞,大有她既然生不出那就讓侍妾生的意思。她其實也想要再生個兒子,大戶人家兒子是不嫌多的,她膝下至少有兩個嫡子才算穩固了自己的地位。
俞姨娘也為女兒著急,聽到觀月沒有懷上也有些失望。她垂著頭沉思了一會,然後抬起頭囑咐她道:「多長點心眼,平時吃的穿的用的東西多上上心,小心著了別人的道。」她說著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道:「也別太相信你婆婆,多防著些總沒錯。」
觀月聽著有些奇怪,道:「你讓我小心別人倒也算了,怎麼說連我婆婆也要防。我生的可是她曹家的子孫,且是嫡出,她總不至於不想要孫子。」
俞姨娘道:「誰說不要,不是已經有了茗哥兒了嗎。在已經有了一個嫡孫的情況下,她是不是還想要那就不一定了。」
觀月道:「這話怎麼說?」
俞姨娘問她道:「鞏昌侯府的后宅,現在是誰當家作主?」
觀月道:「自然是我婆婆。」
她不是沒有想過將侯府的中饋爭過來,只是剛進門的時候,她覺得生兒子更要緊,鞏昌侯夫人也是笑眯眯的讓她先給她添個孫子,中饋她先暫時替她管著為由將中饋握在了手裡。等到她生了茗哥兒,她想要讓鞏昌侯夫人將侯府中饋交出來,她又用一個嫡子不足讓她趕緊再給茗哥兒添個弟弟為由,繼續將中饋握在手裡,加上鞏昌侯世子也不肯站在她這一邊,所以進門這麼久,她連管家權的邊兒都沒撈到。她私下裡沒少罵鞏昌侯夫人這個婆婆好弄權不肯放權,但想到只有茗哥兒一個確實資本不足,沒有籌碼撕開臉來跟她鬧,又想著等她再生個兒子出來,看她還有什麼話可說,於是便一心一意準備再生個兒子。
俞姨娘接著道:「一山不容二虎,一個後院裡面裝不下兩尊大佛。他鞏昌侯府要靠永安侯府的勢,對你便要客氣的供著。但鞏昌侯夫人掌管後院這麼多年,也不會這麼輕易的將手中的權勢讓出來。何況你已經有了家世,若是再主持了中饋,她這個婆婆還不得要看你的臉色過日子。但只要你一天沒再生出個嫡子,她便一天能以嫡子少為由將中饋繼續扣在手裡。」
觀月聽完后沉思起來,過了一會,又大罵道:「這死老太婆,真是惡毒,為了保住權利,連孫子都不要了,她……」但接著她便想到,並不是只有她能生出她的孫子來,嫡孫庶孫都是孫子,那些侍妾同樣可以幫她生出無數個孫子來。難怪這些日子,那老太婆話里話外總想讓她停了侍妾的湯藥,還從莊子上尋了幾個看著好生養宜男相的丫頭塞到了她的屋裡,原來是應在這裡。
觀月冷冷哼了一聲,道:「等著瞧吧,只要我一天沒能再生個兒子出來,我院里的那些小妖精們就別想蹦出個子兒來。」她倒是看看誰的算盤打得精。
觀音聽著不贊同的對俞姨娘道:「我說姨娘,你別什麼事都先陰謀論行不行,你這是挑撥人家婆媳關係,損陰德。要我說,鞏昌侯夫人未必有這種心思,懷孕這種事本就是看機緣和運氣的,且著急不來。我聽過一個說法,說是越想要孩子,孩子越不容易來,姐姐你也且先放寬心,說不定就是你情緒太焦急了嚇得孩子不敢來了。」
觀月瞥了她一眼,笑呸了一聲道:「你就少胡謅吧你,你一個黃花大閨女,那個長舌婦會在你面前總說起懷孕生孩子的事,還被我嚇得孩子不敢來了呢。」
觀音道:「我躲在樹后偷偷聽來的成不成。再說長舌婦指的是誰?你現在在我面前說的是什麼,可不就是懷孕生孩子的事情,姐姐你是將自己給罵進去了。」
觀月瞪了她一眼,道:「少跟我貧嘴。」
觀月聳了聳肩,懶得跟她這個「長舌婦」爭辯。
這個時候,她懷裡的茗哥兒突然哆嗦了一下,跟她道:「姨姨,我想尿尿。」
俞姨娘聽了,連忙伸手對他招了招手道:「快過來,外祖母帶你去。」
茗哥兒卻不要她,搖著頭道:「不要,我要姨姨。」說著扯著觀音的衣領,一邊哆嗦一邊道:「姨姨快點,要尿了。」
觀音連忙抱起他,道:「好,姨姨帶你去尿尿。」說著抱著他往外面走。
等她帶他尿完,抱著他重新進來,觀月看著他們,問她道:「有沒有尿濕褲子,若是濕了得換身衣裳,免得受寒生病。」
茗哥兒聽著瞪了她一眼道:「我才不尿褲子,娘才尿褲子。」
觀音被他的樣子逗笑了,大笑起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道:「我們茗哥兒可聰明得很,且是個小大人了,才不會尿濕褲子,是不是。」
茗哥兒一邊對著手指一邊笑了起來,用力的點了點頭。
觀月則嫌棄他道:「你今天話可真多。」
觀音將他放了下來,道:「來,小男子漢,自己下來走好不好。」
茗哥兒腳一落了地,連忙自己跑開了,又見丫鬟端了水進來,自己跑過去將手放在了銅盆裡面。觀音怕他將袖子弄濕,連忙過去幫他將手洗了,又將他的手擦乾,然後才自己凈了手。
俞姨娘已經將茗哥兒拉到了自己的跟前,正低聲的哄著他,茗哥兒卻一直笑著搖頭,嘴裡不停的說著「不要不要。」
而就在這時,外面突然有丫鬟稟報道:「二少奶奶來了。」
話音剛落,門上的帘子便被人掀開,然後一個美貌的少婦走了進來。
少婦穿了一身粉橙綉梅花的褙子,梳著雙刀髻,頭上綰了兩根簪子,一對碧玉簪子在光線下熠熠生輝。她的肚子大大的鼓起,一看就知道是有了六七個月的身孕。
而這人,正是程觀庭的媳婦庄氏。
庄氏進來后,掃了屋子裡的各人一眼,然後含笑走了過來,對俞姨娘屈了半膝,喚了一聲「姨娘」,又對觀月屈了一膝,又客氣的打招呼道:「二姐,您來啦。」
觀月表情淡淡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而這個時候,一直站在俞姨娘跟前的茗哥兒見到她,卻突然眼睛亮了起來,連忙一邊撲過來一邊道:「舅母舅母,你上次給我的風箏還有沒有,我還想要。」
庄氏看著那撲過來的小身影,驚了一下,連忙雙手護住自己的肚子將身子一閃。茗哥兒剎車不及,直接跌落在了地上。觀月見了,臉上一冷,急忙將兒子扶了起來,上下查看他的手腳,一邊道:「走路怎麼不看地上,沖這麼急做什麼,摔傷了沒有。」
庄氏被這一幕驚得有些無措,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過激了,抱歉的看著觀月,諾諾的道:「二姐,我……」
茗哥兒大約並沒有摔疼,並沒有哭,他還記著風箏的事,扭過頭來看著庄氏,再次問道:「舅母,風箏……」
庄氏正怕俞姨娘和觀月誤會她是故意閃開的,正想找補,雖覺得茗哥兒這孩子有些煩,但此時也打起了十二分慈愛的笑容,連忙答道:「有,有,舅母這就讓人給你扎,你想要多少個都可以。」
俞姨娘也為剛才的事皺起了眉頭,直看到茗哥兒並沒有大礙才舒緩了眉頭,然後才有空問起庄氏道:「回來啦?延安侯和延安侯夫人身體如何?」
庄氏淺笑著回答道:「是,父親和母親身體都還好,還讓我代他們向姨娘問好。」說著頓了頓,又像是解釋一般,接著道:「我今日回娘家,母親本是要留晚飯的,只是想到二姐今天要來,便提早回來了。」說著對還垂眉笑了笑,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道:「還怕我回來的晚了,趕不上見到二姐,幸好二姐沒早走。」
觀月在心裡哼了一聲,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要在她回來的這一天趕著回娘家,當她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