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眼睛瞎了
夏花湊近蕭絕一,整個人依偎到他懷裡,心底有種歡喜的幸福:「蕭絕,待我娶你的那一天,我定會再做一對娃娃給你,到時你穿婚紗我穿西裝一定很有趣,很有趣。」
蕭絕壓根不知道何為西裝何為婚紗,心裡雖微有好奇,卻被滿滿的柔情覆蓋了,他的手摸了摸夏花的頭髮道了聲:「好,我等著那一天,我的媳婦大人。」
夏花快樂的笑起來,他俯過身子柔軟的唇落到她的發上,再到唇上,再到頸上,再到……
一路蔓延,又是一番旖旎春光。
夏花聲音輕軟,嚶嚀動人,空氣中浮動著滿滿的炙濃情。
「嘩啦——」一聲,東廂房傳來一陣瓷器混合著桌椅被打翻的聲音。
「痛,我……我的頭好痛,娘……娘……」緊接著就是夏大壯痛苦的嘶吼聲,那是一種從喉嚨里發出里的好似野獸被撕開了嗓子般的嘶吼聲,「娘……娘……娘啊!」
夏花驀然清醒過來,蕭絕不悅的皺一皺眉頭,卻看見窗外一個黑影一閃而過,他趕緊示意夏花,人便追了出去。
夏花也不顧得追人,趕緊將鬆鬆垮垮的衣衫理好,一路奔至東廂房,因林氏剛剛喝了些安神葯,是以這會子她睡的正沉,並未能醒來。
「大壯,你這是怎麼啦?」蘇九娘驚慌失措的蹲下身子去扶住摔在地上,兩手抱頭痛的打滾的夏大壯。
夏花一急,也趕緊去扶,夏大壯兩眼瞪的血紅,死死睜的夏花,手顫抖的拉著夏花的衣袖聲音已是沙啞無比:「娘,我要……要死了,我實在太……太痛,我寧願死……」
夏大壯話剛說完,兩眼一翻,人就厥了過去,小臉滾燙紅得像著了火一般,全身也是燙的難以讓人近身。
「娘,你在這兒先看著,我這就去把卿如塵找來。」
夏花匆匆奔走在前往白水庵的路上,而彼時蕭絕已在半里之外追到了黑衣人,此人不是郭魃,卻是莫婆婆。
蕭絕看著這個服侍他將近十年的老嫗,臉上一片陰沉,隨即淡漠而冷酷的勾起了唇角:「莫婆婆,上次我饒過了你,這一次你自行了斷吧!」
莫婆婆抬頭看了一眼蕭絕,眸子里全然沒有一恨意,反而是濃濃的溫柔慈藹之意,表情十分淡然:「聖皇,屬下該死,屬下本無意冒犯聖皇,只是聖皇該知如今逆賊稱帝,聖皇不該為了兒女私情罔故奪江山之大仇,更何況聖皇身體餘毒難清,更不能縱情床弟之間,否則破了冥殺,性命不保,屬下雖無能之輩,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聖皇你走向一條死路,還是為了一個普通的小女子走向死路。」
莫婆婆說到最後,已是痛心疾首,她咬著牙繼續道:「聖皇,如今九黎殿日益壯大,大有對抗那那狗皇帝之勢,聖皇該早日除掉步鏨那狗皇帝將當年之事昭告天下,以告楚妃娘娘地天之靈,以告龍家列位先祖,不要再讓他們一再蒙塵含冤,這是你必須要完成的責任!」
蕭絕不想平日沉默寡言的莫婆婆竟說出這一番話來,她說的確有道理,只是她忘了自己的本份,一再膽大妄為的善作主張。
他房內機關重重,上一次若不是莫婆婆故意讓紫流風帶走花兒,紫流風縱使再厲害想破了機關帶走花作也沒那麼容易,他知道她一心為大業著想,又念她忠心耿耿勞苦功高,所以便饒了她一次,不想她竟變本加厲跑上了花兒家的來,這一,他委實不能忍。
他的聲音冷的可怕:「你的話我已記下,你可以安心的走了。」
「不,屬下還未說完,屬下還想提醒聖皇要提防那步凌息,今晚屬下趕來的確是想藉機破壞聖皇和夏花姑娘之事,只是屬下並未動手,步凌息已然頭痛,屬下不知他是真頭痛還是假頭痛。」說完,她深深的好似帶著某種不舍之情般的望了蕭絕一眼。
雪亮的匕首已在瞬間架上了脖頸,眼見就要割破了喉管,「叮」的一聲匕首掉落在地,有人擊中了莫婆婆的手腕。
莫婆婆手轉首去看,黑暗中只見一道嬌小的身影亭亭欲立的站在那裡,她手中沒有任何兵器,剛擊中她手腕的僅僅是一個小石子,她表情微微一震,贊道:「想不到姑娘竟有如此俊俏的身手。」
「這位婆婆,就為這小事就自殺了也太不值了。」夏花正往白水庵去,走到一半便遇到了這一幕,她靜靜走到蕭絕身邊,平靜而緩和的問道,「蕭絕,這位婆婆說的可是真的?」
蕭絕沉默的了頭,夏花心內微有痛意,更痛的卻對於大壯,難道他真的裝的,不可能每次都這樣巧合,又或者這次又是郭魃那丫頭搞的鬼,她寧願相信大壯還是像過去的大壯一樣毫無心計,她寧願相信這一件事是郭魃搞的鬼,可是是么?一時間,她竟無法判斷。
她彎身扶起了莫婆婆,淡淡的微笑道:「婆婆,你且放心,危害到蕭絕性命的事我絕不會做,還請婆婆以後不要像今天這樣夜闖民宅,這實在不件是禮貌的事。」
莫婆婆歉意滿滿道:「姑娘,老婆子我也是關心則亂,一見聖皇離開了九黎殿我趕緊找了來,聖皇身子才剛恢復一些,不宜……」
「咳咳……」蕭絕陰鬱的咳了兩聲,莫婆婆趕緊止住了口,再不敢作聲。
夏花看向蕭絕道:「蕭絕,不如你先跟婆婆回去,我還要去一趟白水庵。」
「花兒。」
「花兒,我陪你一起去。」
「聖皇,泡葯時間到……」莫婆婆在迎到蕭絕陰霾密布的眼時,聲音低到沒有了。
「莫婆婆,是不是你一直幫蕭絕治病?」夏花轉頭看著莫婆婆聲音很是溫和。
莫婆婆了頭,恭敬道:「姑娘,正是老婆子。」
夏花沖著蕭絕挑了挑眉:「你該遵醫囑,趕緊回去泡葯。」
「花兒——」
「乖,不要鬧。」
「花兒——」
「你聽不聽話?你再不聽話我可要惱了。」
「好吧,花兒。」蕭絕無奈一笑,「我聽話。」
「……」垂首侍立在一側的莫婆婆頓時無語,一臉鴉之色的看了一眼夏花,原來她只是知道聖皇看中這位夏花姑娘,沒想到看中到如此地步,這還是那個鐵血狠辣,性情乖張,踏著森森白骨登上九黎殿聖皇寶座的人么,這還是那個陰怖冷戾,喜形不露於色,所到之處風聲鶴唳,令人聞之喪膽的聖皇么?
不是,都不是,這是一個妻奴。
莫婆婆心中喟然一嘆,妻奴啊妻奴!九黎殿聖皇已然墮落在一個小女人面前成了名副其實的妻奴。
她的心猛地一縮,自古成大業者哪個人不是狠心絕情,而聖皇的殺伐決斷僅僅因為一個小女子就輕易改變。
她很是憂心,這不該是一個聖皇的性情,更不該一個帝王的性情。
……
當夏花把卿如塵請到家中的時候,夏大壯幾乎痛的沒了呼吸,這一場頭痛來勢洶洶,夏大壯被卿如塵搶救過來的時候,連兩個眼珠子都充著血。
夏花本還懷疑大壯是裝頭痛,誰知竟是真的頭痛,她也不敢睡去,和蘇九娘一起守著夏大壯,卿如塵乾脆留了下來一起守,明早順便幫林氏換了皮。
第二日,夏大壯懨懨的躺在榻上,身體虛弱的很,連床都下不了,腦袋裡還有隱隱的鈍痛。
卿如塵離開夏大壯房間時,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他紅著一雙眼木訥訥的也看了卿如塵一眼,眼睛里的他卻是模糊不清的。
林氏一早起來便覺得臉上奇癢無比,卿如塵也不敢叫蘇九娘瞧了林氏這會子的真面目,也不敢叫林氏自己瞧了,省得自嚇自嚇出什麼毛病來。
為了給林氏換一張皮,他花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換皮的時候不能有任何人打擾,所以屋內只有他和林氏兩人,而林氏則喝了麻沸散,早已人魂不知。
中午太陽正盛,當他跨出房的時候,腳步虛浮的幾乎有些站不住,蘇九娘和夏花焦急的等在屋外,一見他出去,蘇九娘忙問一聲道:「小塵,如何了?」
卿如塵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來,臉上卻是疲憊模樣,嗓音卻略有沙啞卻還是那樣溫柔,彎彎的眼裡隱著最溫暖的眸光,他一頭道:「娘,很好。」
夏花看著卿如塵氣色不對,有些擔心道:「卿卿,你怎麼樣了?」
卿如塵淡淡一笑:「小花朵,我沒事,不過就是累了些,息會就好了,我這個一向很容易恢復的,不管是身體也好,還是心情也好。」他臉上的笑更加燦爛,拿手撐著房的牆上繼續道,「小花朵,我有些餓了,想吃你做的蓮花糰子。」
「嗯,蓮花糰子早準備好了,我馬上給你端來,你趕緊膝堂屋坐著息會。」
「小花朵,今天的蓮花糰子裡面最好放糕花糖,我還是比較喜歡加桂花糖的味道,如果不麻煩的最好再沏一杯茶來,這茶水不能太燙,也不能太冷,比溫水更燙一,比開水更冷一些,要加一顆四四方方重十錢的冰糖,還加三枚菊花……」
「我知道啦,每次都喝同樣的茶,你都不嫌煩絮,還有那蓮花糰子已經很甜了,你每次還要再加桂花糖也不怕甜壞了牙。」
「花兒,小塵要怎麼就怎麼樣嘛,瞧他累的。」蘇九娘頗是心疼的看著卿如塵,又拿出帕子幫卿如塵拭去了額頭上的虛汗,眼裡一片柔色,竟真有幾分做娘的樣子,又伸手攙扶住卿如塵的胳膊,柔聲細語道,「小塵,來,娘扶著你,慢著走。」
「娘,我又沒怎麼著,別把我當個病人似的,我倒不太習慣,我這個人一向……」他邊說邊走,突然,他自己就頓住了,回頭喊了一聲夏花道,「小花朵,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都很專一的,喜歡一樣東西從不輕易更……」
改字未出口,他忽然難以為繼了,他曾經也以為自己是個專一的人,可現在他還能說得出這樣的話么?搖一搖頭,自嘲的笑了笑,便緩緩走了。
夏花微有懵懂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也不知他究竟要表達個什麼意思,這個人話總是這麼多,聽起來廢話佔了大半,有時候她根本不知道他所說的話有哪句話是他真正所想要表達的意思。
一個人啰嗦過了頭,往往容易讓人產生厭煩之感,人一旦厭煩,哪裡還有心思去傾聽你心底最真實的聲音。
她轉過身,邁腿步向了廚房,卿如塵卻望著她嬌生生的背影兀自發了一會呆。
今日,卿如塵倒沒有平常那樣能吃,勉強只吃下了一個蓮花糰子,蘇九娘對他飯量驟減表示很憂心,再加上大壯身體不好,她更加憂心,連中飯也沒吃得下,林氏昏昏沉沉睡到下午方才醒來,因為臉上還纏著厚厚的紗布,也不能出,便和蘇九娘一道拉家常。
常。
蘇九娘說:「憐兒,聽小塵說,到了明日上午你就變成一個美人兒了,姐姐真為你高興。」
林氏說:「姐姐,若不是你和花兒我也難有今天,還有小塵真是一個神醫,這天下間竟有換皮之法,聽著怪嚇人的,只是不知我這張臉……」她拿手輕輕摸了摸臉上的紗布,有期待,也有擔憂。
「憐兒,你放心,我積年的老毛病都讓小塵治好了,他說你能變美人必會變個美人兒。」
「姐姐,小塵這個人除了啰嗦些,其他樣樣都好,又細心又體貼,最關鍵的是他很懂得疼花兒,這樣的男人真是百里挑一的難找啊!」
「誰說不是呢,我看小塵那孩子也不錯,只是他是個道士……」
「姐姐,道士也可成婚的,不然他那會那麼用心的對待花兒。」
「唉!我是怕花兒心裡沒有小塵啊!」蘇九娘一聲唉嘆。
「姐姐,難道花兒已有了心上人?」
「憐兒啊,為著這件事我日日憂心哩,我也沒法跟人說,花兒的心上人若是尋常人倒也罷了,哪怕窮些也不要緊,只要是個正經的人就行了,可她偏偏……」蘇九娘心事重重的垂下了頭。
「姐姐,偏偏怎麼了?」林氏著急道。
「花兒的心上人好像是個殺人如麻的大惡魔哩。」
「啊,姐姐,你別嚇我,花兒這樣好的女孩兒家怎麼能找一個殺人如麻的大惡魔哩……」
「……」
夏花見大壯睡著了,就坐在堂屋少有的將耐心發揮到了極致,聽卿如塵跟他嘮叨,耳朵里卻將蘇九娘和林氏的話聽的清清楚楚,不由的嘆了一聲,又看一眼卿如塵,看來卿如塵念叨的那幾句有關蕭絕的話娘很是聽進了心裡啊!
卿如塵見夏花盯著自己瞧,臉上立刻興奮了起來,眨一眨彎月似的眼指一指自己臉笑道:「怎麼著,小花朵,覺出我好看來了,人嘛!不要太膚淺嘛,有人些第一眼看上去的確好看的要死,可看久了就會覺得也不過如此,再後來就不會覺得好看了,有人些就辯我吧,我這個人一向是很耐看的,一眼看是去不乍的,看久了就會覺得越來越有味道,再後來就會覺得我其實是個極好看的男人。」
他將頭湊近夏花一,又眨一眨眼道:「來,小花朵,你好好看,細細看,我這個人是不是特別耐看啊,是不是越看越覺得我比某些人還好看啊?」
「呃……」夏花仔細看了一看,笑道,「猛的一看確實不怎麼樣,仔細一看……」
「怎麼樣,仔細一看就好看了吧!」
「仔細一看還不如猛地的一看。」
「小花朵,你——」卿如塵倍受打擊,垂著眉毛道,「我這個人一向有個毛病,受了打擊就會覺得心裡憋屈,一憋屈吧就要說出來,一說出來吧就要沒完沒了,特別是在遭受了最無情的打擊的時候,我最少也要說上個三天三夜,我這個人一向都自認為長得很好看,你卻看不懂我的好看,太不心有靈犀了,我原把小花朵當成知心的妹子的,結果可好,一也不知心,我這個人一向……」
「好看,好看,卿卿你確實好看。」夏花一急,連說了三個好看。
卿如塵伸手撓一撓頭,嘻嘻一笑道:「小花朵,你可知我想做你的哥哥?」
夏花迷茫道:「你不是已經自稱是我哥哥了?連我娘你都叫上了。」
「我說的哥哥不是有兄妹之情的那種哥哥,我想做的是那種哥哥……」他擠一擠眼,用手肘往夏花身上靠了靠,湊到夏花耳邊低低笑道,「你懂得。」
夏花怔了怔,半晌無語。
卿如塵以為自己說不夠直白,夏花沒懂他的意思,又補充道:「是那種能和你睏覺的哥哥,嘿嘿……」
「卿如塵——」夏花終於怒了,伸手指著道,「你太過分了!」
「小花朵,剛剛是誰哄著我說要耐心傾聽我的聲音的,怎麼這一會兒就反悔了。」卿如塵一又盈盈彎月眼委屈的看著容玥,頓了下,半晌鼓起勇氣垂下頭,「好吧!你罵吧,你儘管罵吧,我這個人一向很好說話,多你罵完我再多說幾句來緩解緩解心中憋屈。」
「……」夏花氣絕,覺得今日實在不該見到卿如塵勞累不已的樣子就起了憐憫之心,坐在這裡聽他絮叨叨講個不停,本來她還以為這些日子他改了性話少了些,誰曾想今日簡直遭遇到了史上最啰嗦的唐僧。
她看一看他:「卿卿,你話不這麼多會死么?」
卿如塵搖頭道:「不會。」頓一頓又道,「但會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這個人一向都坦坦蕩蕩,有什麼就說什麼,從來也不藏藏掖掖,話雖多了些,卻是每一句每一個字……」
「噗……」夏花一咬牙,雙手托腮艱難的坐在那裡,趁著卿如塵不注意時候,兩隻手微微斜著向上移一移恰好遮住了耳朵,嘿嘿……這下好多了。
「娘……娘……」屋裡傳來大壯的呼喚聲。
卿如塵臉一沉,十分不快道:「這該死的臭小子真會趕時侯,一也不識相,哪像我,我這個人一向很識相的……」
「唉,小花朵唉,你走什麼啊,我話還沒說完啊……」
卿如塵趕緊追上了夏花,夏花兩腳生風似的就跑到夏大壯的屋裡去了,她寧願照顧大壯也實在不想聽卿如塵在那裡說的滔滔不絕……
「娘……娘,你在哪兒?」夏大壯兩眼雖睜著,卻茫然四顧,兩手伸在空中胡亂摸著,「娘……天怎麼這麼……么黑,快幫我……上蠟燭。」
夏大壯兩眼有些刺痛,抬手揉了一下卻覺得痛的更加厲害,眼裡不禁的就流下淚來,兩眼毫無焦的定格在某處,又喚道:「娘……你怎……怎麼不說話?」
夏花定在床邊,心驀地一沉,她低頭看著大壯,有些不敢相信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卻毫無反應,兩眼依舊定在某處,又急喚道:「娘……你在哪……哪兒哩。」
夏花伸出去的手微微一抖,轉過頭來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卿如塵:「卿卿,大壯他……」
「娘,大壯有些害……害怕,天太黑……黑了,大壯看……看不見娘,大壯想……想看看娘。」夏大壯伸手亂摸一氣,一下握住了夏花的手,猛地將她一拉,把她的手緊緊的貼在自己的臉上,「娘,太……太好了,我終……終於找到你了。」
夏花人被夏大壯一拉扯,身子一歪已經坐在了床沿邊上,手還被夏大壯緊緊的握著貼在他臉上,他的臉有些燙,有些發燒的樣子。
卿如塵大步一跨走了過來,很不客氣的將夏大壯握住夏花的手一把拉開,又隔擋在夏花和夏大壯之間坐了下來,語氣不善道:「握小花朵的手有什麼?我來你給瞧瞧。」說完,伸手正要去翻夏大壯的眼皮。
「卿……卿如塵,我只要娘……娘,你把我娘弄……弄哪去了?」夏大壯茫然的抬著頭,一把揮開卿如塵的手,兩手徒勞的四處撈著,吸一吸鼻子,淚水又掉落下來。
「大壯,娘在這兒。」夏大壯於心不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聽話,趕緊讓卿卿給你瞧瞧眼睛。」
「娘……我眼睛怎……怎麼了,我沒……沒事,是天……天太黑了,娘你幫……幫我上蠟燭就行了。」夏大壯滿心恐懼,一臉俊俏的小臉帶著赤紅之色,兩眼無助的睜著,顯得非常脆弱可憐,他好像很害怕失去夏花似的,兩手緊緊握住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放開。
卿如塵趁他安靜的時候將他的眼睛仔細診斷了一番,搖了搖頭又了頭自言自語道:「不至於啊?」
夏花急問道:「卿卿你說什麼不至於?」
「小花朵,我是說大壯的眼睛不至於會看不到了,難道他又受了什麼特別的刺激?」
夏花茫然的搖頭道:「這些日子也沒發生特別的事啊?」
「娘,我……我的眼睛怎……怎麼了?娘,我……我害怕。」
「害怕有個屁用,你的眼睛暫時失明了。」卿如塵冷寂寂的一句話嚇得夏大壯幾乎要崩潰,他握住夏花的手愈發用力了。
「娘……我不……不要,不……不要別成瞎……瞎子,娘……我還……還是一生……一生一世陪著娘,保護娘,我要天天能看……看見娘,我要天天……能看……看見娘。」說到最後,他反覆不停的也就是那一句話,眼淚水流的更加洶湧,哽咽到幾乎說不出話。
「大壯,大壯你怎麼啦?」蘇九娘和林氏聽到動靜,二人一起趕了過來。
「嗚嗚……外婆,姨婆,卿如……如塵說我眼睛瞎……瞎了。」
「啊?」蘇九娘和林氏大驚失色,兩人齊齊撲了過去,蘇九娘捧著夏大壯的臉,仔細的盯著他的眼睛,心痛道,「大壯啊,你真的看不見外婆么?」
「外……外婆,我看……看不見,什……什麼也看不見。」夏大壯絕望的哭喊著。
「好啦,大壯,搞的好像要死一樣,不就是眼睛看不見么?我只是說暫時失明,又沒說永遠。」卿如塵白了夏大壯一眼,轉頭看著一臉痛色的三個女人道,「娘,林姨,小花朵,你們也不用急成這樣啊,我又沒說大壯的眼睛沒的治了。」
「對對對……」蘇九娘臉上少許平靜了些,舒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夏大壯的肩膀道,「大壯,別怕,有小塵在,他必會把你的眼睛治好的。」
「嗯,大壯,小塵是神醫,這小毛病難不倒他的。」林氏俯著身子柔聲的加以撫慰。
夏大壯的心情似乎平靜了些,一雙眼睜的大大的,臉上的恐懼之色也減輕了些,【點點】定定道:「只要有……有娘,有外……外婆,有姨……姨婆在,大……大壯不怕。」
「好啦,一個大男人不要這麼煽情啦,還不快鬆開小花朵的手,瞧瞧你把小花朵的手都捏紅了,就算自己痛苦也不能把痛苦再施加在別人的手上啊,小花朵的小手兒這麼嫩,你再握下去就要把她的骨頭捏斷了,大壯,你這個人真是,一也不像我,我這個人一向很懂得憐香惜玉的,還有啊,我這個人一向……」
「我……我會輕……輕,不會捏……捏壞娘……娘的手。」夏大壯仍然不肯放鬆,手上的力洞輕了些。
夏花欲抽回手,夏大壯生怕她飛的似的,又一把握緊,卿如塵氣恨恨的就要罵他。
「好了,卿卿,大壯的眼睛究竟是怎麼回事?」夏花問道。
「是啊,小塵,起先大壯的眼睛還好好的,怎麼說看不見就看不見了?」蘇九娘緊接著問道。
卿如塵緩緩解釋道:「他腦子淤血未散盡,對眼睛有影響,不過淤血影響的作用小些,情緒所致卻是主因,也不知這傻子這兩日受了什麼刺激,好好的情緒就樣激動
緒就樣激動起來,把個眼睛都能激動壞了。」他湊近夏大壯,又看了看他發紅的眼睛,突兀的問了一句,「大壯,不會是你自己想瞎的吧?」
「小塵,你這怎麼說的哩,哪有人自己想變成瞎子?」蘇九娘又是疑惑又是心疼。
林氏又道:「是啊,但凡人不都希望自己有雙明亮的眼睛么?」
夏大壯眼裡一片潮濕,慌亂的說:「我不……不想瞎,一……一也不想。」又握一握夏花的手,兩眼虛空,拚命搖頭,「娘,你相……相信大壯,大……大壯不……不想瞎。」
「大壯,娘信你,娘一直都信你。」夏花盯著大壯的眼安慰一句,又頷首深思,半晌,她轉頭回卿如塵道,「難道是選擇性失明?」
「選擇性失明?」卿如塵眼裡一派不解。
「哦,簡單說就是人受了刺激之後,不願看到某些人或物,選擇了短暫性失明。」
「小花朵,你懂的還真多,這也是一種可能吧,不過這種短暫性失明若治療不當,或大壯本人心結不解,就會變成永久的失明。」
「啊?那依小塵的意思就是大壯有可能會一直都看不見了?」蘇九娘剛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娘,這也很有可能,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卿如塵若有深思的特意拉長了尾音,看一眼夏大壯又道,「大壯,你的眼睛能不能恢復,不僅在於我的醫術,更重要的是在於你自己。」
夏大壯怔怔的坐在那裡,沒有回答卿如塵的話,只獃獃的握著夏花的手,好像已然變成了一塊化石,良久,他臉色痛楚,眼淚又輕輕滑下,哀哀道:「卿如塵,我……我一……一定要恢復,我要……要看見娘,看……看見外婆,看見栓……栓叔和姨婆,我還……還要看見這外面藍……藍藍的天空,還有我……我……我的這個家。」
卿如塵腹誹一句:狗屁!想天天看到小花朵才是真。
這個人,就連變成了一個傻子,也還是可惡狡詐的傻子。
他心中這個可惡狡詐的傻子,整個一下午都是脆弱的可憐,他不吃不喝不睡,只獃獃的坐在床上將頭埋在膝蓋里蜷縮著,呈現出一種絕望而無助的姿態,手卻始終緊緊握著夏花的手才肯安心,讓卿如塵恨得咬牙。
最後乾脆借著為他治病用藥的機會,狠狠灌了他整整一大碗的安神湯,夏大壯方才鬆了夏花的手,人事不知的昏睡過去。
晚上,夏花修行完異能,便一如繼往的夜跑,她有些奇怪,近日這龍魂玉好效力大減,導致她每晚修行之後都是大汗淋漓,好在,四方山上有溫泉,不過有了上次紫茄子突然冒出事件,她倒不大敢在那裡洗澡,也只偷偷的洗過一次。
這一次,她跑的渾身焦,身上起了一層油膩膩的汗,看著溫泉池水冒著騰騰氣,她便朝著池水邁去。
她在想,這大好的純自然的溫泉池如果長期不用,簡直是暴殄天物,何況那個討厭的紫茄子她後來再也未遇到過,上次洗的時候也蠻安全的。
她不知,她在自認為安全的時候,一直有雙眼睛盯著她,那紫衣翩翩的人再不敢輕易打攪她,只靜靜的躲在某個黑暗的角落行偷窺之事。
且偷窺且偷樂。
偷樂之中,他的心總是會那麼一自責矛盾和抑鬱痛楚。
自責矛盾的是他背判了那曾經和他一同走過最美好年華的女子。
抑鬱痛楚的是他偷窺的這個女子心裡沒有他。
就這樣,在如此複雜的心境過程中,他神不知鬼不覺的進行了一場令他血脈賁張的偷窺。
正在鼻血肆流中,他覺得耳朵上一痛,一個陰沉的童言響起:「你再偷看我就去告訴姐姐你的真面目。」
「噓——」他將手指放到唇邊作了個禁聲的手勢。
他可不想讓小花朵知道,若小花朵知道有人偷看怕是今後再也不會來洗澡了,他好不容易才逮著這次機會,還想著今後能有更多的機會能夠蟄伏在這裡獵這香艷畫面。
郭魃冷著一張小臉蛋揪住他的耳朵,將他的頭偏向對著自己,卻不肯給他一機會再多瞧夏花一眼,待夏花走後,方才鬆了手。
皎潔月色下,郭魃的臉蒙著一層半透明的白光,軟軟的指尖在卿如塵額上輕輕劃過,像一滴春水柔化在他的眉間,一雙眼睛又黑又亮,比這天上的月兒還要明亮,臉上帶著一種可愛俊秀的笑意,她沒有說話,只是將她蔥尖般的小指尖往下移的,停駐在卿如塵的唇上方才不動。
她將小腦袋探到他的臉邊,甜甜笑道:「十七師侄,你覺得師叔我如何?」
卿如塵安定的坐在大樹叉上,眯眼看著這近在咫尺的小臉蛋,白的像玉一般,還有那停留在他唇上的小小手指頭,更是帶著一種稚嫩的柔軟,他笑了笑,一張口要說話,她的小手就落到了他的舌頭上。
舌尖傳來一陣誘人的異香,她的小手微微在他舌尖了,又笑道:「怎麼樣?我的小手又香又甜吧。」她小小身子跨坐在他身上,繼續用她那天真十足水汪汪的眼瞧著他,嗤笑一聲,輕聲軟語道:「十七師侄,你說是我香還是姐姐香呢?」
卿如塵拿眼睨了一眼郭魃,郭魃掩起小嘴兒又笑了一下,身子輕輕在卿如塵身上磨了兩磨,語氣更加輕狂了:「十七師侄,你怎麼不說話?」拿手拭一拭他流下的鼻
他流下的鼻血又道,「瞧瞧,你激動的都流了鼻血,是不是忍不住了啊?」
卿如塵聽她酥到骨子裡的童音軟語,臉上雖沒什麼表情,心裡卻覺得有些瘮的慌,這樣的月色,這樣的小人兒,這人的語調,這人的姿態,讓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小人兒是一個十足的瘋子。
他唇角微微一揚,忽然露出一個笑來,郭魃笑聲更響了,跟個銀鈴聲的飄蕩在這寂寂黑夜中,他猛地一咬就死死咬住她小手指。
她笑聲乍停,氣惱的揮起另一隻就往他臉上打去,他伸手就接住了她的另一隻小手,牙齒咬的更用力,只恨不得把她手指頭給咬下來。
「你再咬我,我就割了你的命根子,叫你再也無法做個真正的男人。」郭魃腳上那彷彿滴了血的小繡花鞋上在剎那間已有血色絲縷冒了出來,那絲縷如刀,閃著血樣鋒芒。
卿如塵一鬆口,整個人往後一退,堪堪的停在半空俯視著郭魃道:「小師叔,你好令人噁心。」
郭魃抬眼看著她,一雙黑色瞳仁漾著幽幽怒色:「你才令人噁心,在這裡偷看姐姐洗澡,不就是想女人了嗎?可以啊,我就是個女人啊。」
「你哪裡算個女人?」卿如塵益發看不懂郭魃,冷聲道,「你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像女人。」
郭魃驟然變了臉色:「啰嗦鬼,你才不像個男人,你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像男人。」
「放屁!我這個人一向……」
郭魃立刻打斷:「你剛明明有了反應,卻不敢承認,如今還作出一副潔身自好的樣子,真真虛偽的讓人噁心。」
「郭魃,我說你這人是不是有毛病,難道你覺得我剛剛的反應是對你的?」卿如塵冷笑一聲,「你不是說你只喜歡我師父么?怎麼著,現在就忍不住要跑出來勾引別的男人了?」
「我勾引你?你想得倒美,我只是想證明一件事。」
「何事?」
「我只是想知道你們男人究竟是喜歡我這樣的身子,還是喜歡姐姐那樣的身子?」
「郭魃,你到底對小花朵藏著什麼樣的心思?你若真敢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來,休怪我……」
「怎樣?你還想殺我?」郭魃又笑了,笑得很自信,眼睛裡帶著一種勝利的得意,「你以為你還有命來殺我。」
卿如塵彎月似的眼蘊上了一層厚重的冷戾之色,鼻翼微微張闔,一字一句淡聲道:「至少在我死之前,我會拉你做個墊背的。」
「唉——」郭魃幽長的嘆了一聲,「就怕過個一年半載的你死不了,等你可以死的時候,你又捨不得殺我了。」
她眨一眨眼珠兒里閃過水光一樣的光澤,眨一眨眼又道:「你這個人又啰嗦又討厭,還特別的下三爛,不過你對姐姐倒還存著一份真心,連我這樣的好看的小女娃兒送給你你都不肯要,只可惜啊姐姐心裡根本沒有你,我的心裡也沒有你,所以我不准你動姐姐,更不准你再偷看姐姐。」頓一下,又嘆道,「若不是我心裡只有師兄,或許我真的可以勉強收了你,剛剛坐在你身上的感覺雖然有些彆扭,但至少不會讓我覺得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