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如此父子(高潮必看)
所有聲音剎那遠去,世界彷彿在這一刻靜止,只有那黑色的箭矢閃電般靠近。容昭還在馬背上,千鈞一髮的時刻,其實只要他將手中的謝良跑出去抵擋那支箭便能逃過這一劫。偏偏回頭的瞬間,他並沒有下意識的將手中最好的人肉墊子扔出去。而是微微偏頭,徒手抓住那支箭,無視箭風帶起的煞氣和內力刮傷了他的肩背和掌心,直接用力將那箭給捏斷,然後以更凌厲的氣勢扔了出去。
只聽得悶哼一聲,顯然放暗箭的人沒料到他受傷的情況下還能接下這一支箭更甚者還能反應迅速的跑出來傷人。
周圍一片擔憂的驚呼聲。
溫雲華於血火廝殺中抬頭,目光微微一縮。
容昭將那斷箭扔出去后毫不停留,直接扯了馬韁將謝良捆綁,扔給溫雲華,然後策馬而去,直奔剛才射暗箭的方向。
城牆上,純愨拉住秦鳶,急急道:「姐姐,你不能下去。」
「放開我,我要去救他。」剛才她吼出那一聲便要躍下去,卻被雪兒給死死抓住,待反應過來,容昭已經追了出去。雖然隔得遠,但她看得分明。剛才背地裡放暗箭的那個人武功不弱更在她之上。若單論武功,容昭當然不畏懼。可如今他肩背被射傷,對方顯然又是準備充分而來,他一個人單槍匹馬的衝過去,萬一中了埋伏怎麼辦?
「姐姐…」
純愨的聲音被鳴金收兵聲打斷。
謝良被抓了,稷城將士只得作罷退後。溫雲華抓了謝良,大勝而歸。
趁純愨分神的空檔,秦鳶立即抽回自己的手,轉身便下了樓,後面純愨大呼著急急再追了下去。
秦鳶下了城樓便碰見回來的溫雲華,二話不說,直接搶了他的馬就奔出了城。
「哎,燕宸公主,危險…」溫雲華冷不防被她從馬背上掀下來,還沒反應過來就吃了滿口的煙塵,忙大呼兩聲最上去。身後純愨急急而來,「姐姐——」
他一頓,一轉身就被她撞了個滿懷。
純愨推開他,急急道:「我姐姐呢?」
溫雲華立即從方才溫香軟玉中回神,下意識道:「出城了。」
純愨氣得跺腳,斥道:「那你還不快派人去追?謝良被你抓了回來,稷城的守兵肯定不服氣,萬一派人追趕上我姐姐怎麼辦?我姐姐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你、你、還有你…」她隨手指了幾個副將,「你們都快跟過去,無論如何得保證我姐姐的安全。」
被她指揮的雖然基本都是北齊的將軍,但大部分都是容昭的直系屬下,向來對他唯命是從。大家都知道,他們的王爺對大燕的燕宸公主一往情深,是他們未來的王妃。要是這燕宸公主出了什麼事,他們也跟著吃不了兜著走。於是幾人對視一眼,連忙點頭帶人追出了城。
溫雲華回頭看著滿臉焦急擔憂的純愨,道:「別擔心了,你姐姐並不是一個人。她身邊有隱藏的暗衛,不會有事的。」
純愨看了他一眼,從他眼中找到令人安心的力量,無意識的點點頭。
「但願吧。」
「走吧,我們先回去。」
……
秦鳶剛追出城不久,後面就有追兵跟了上來,人數還不少,踏踏聲格外刺耳。
「就是這個妖女冒充燕宸公主,鼓動北齊出兵擾我大燕安寧。兄弟們,把她抓住去交換咱們的謝將軍。」
「好。」
馬兒奔騰聲越來越近,間或有箭矢迎風而來。
秦鳶扯著馬韁,身子一個翻越掛在馬腹上,一隻手輕輕一揮,地上的碎石便化作利劍嗖的飛出去,將後面追逐的追兵從馬背上打下來,慘叫連連。
流淵和隱身的暗衛出現,截住了追兵,秦鳶便翻身重新躍上馬背,疾馳而去。
沒多久,北齊的救兵來了,雙方一番拼殺后稷城的守兵吃了虧,落荒而逃。
流淵讓幾個副將將擒獲的將領帶回去,自己帶著暗衛緊追秦鳶而去。
這次運氣比較好,不過追出三十里,就看見了容昭與一個黑衣人在爭鬥不休。
秦鳶一拉韁繩,眯了眯眼,認出那黑衣人就是之前在城牆上看見的那個人。就這麼粗粗一瞥,就發現這人的武功當真詭異高強。即便是容昭,在他面前也沒討到多少便宜。
那黑衣人並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同伴,雖然死了不少,但依舊還有**個人在幫忙,招招狠辣,誓要取容昭性命。
她抿了抿唇,而後策馬過去。
「駕——」
馬蹄陣陣,濺起濃濃灰塵,讓還在糾纏的兩人停止了打鬥,紛紛看過來。
容昭瞳孔一縮,「鳶兒——」
他一分神,就給了那黑衣人可乘之機,單手一抓就直取容昭受傷的左肩。他肩膀之前就受了傷,未經包紮,肩頭已經被鮮血濡濕。黑衣人這一抓非同尋常,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和殺氣,一招下去非得把他肩膀捏碎不可。
秦鳶悠然目光一緊,殺氣劃過眼底,她悠然從馬背上飛躍而起,強大的掌風隔空而去,直逼黑衣人心口。
換做正常人,此時應該放棄狙殺後退自保。然而這黑衣人顯然拚死一搏,就算兩敗俱傷也要殺容昭墊背。出招的力道毫不緩慢,且越發迅疾。
秦鳶心口一跳,失聲大叫。
「不要——」
她這一吼,周圍那些黑衣人也圍攻上來。
人也圍攻上來。
容昭一震,未曾回頭,身子向後仰倒地而行。黑衣人一招緊扣地面,抓出黑森森的一個大洞來。
可想而知,要是那一抓抓在容昭肩膀,會有什麼後果?
黑衣人一招未曾得手再次緊逼而上,容昭從地面上翻越而起,看向鬆了口氣被一群黑衣人圍攻的秦鳶,眼底殺氣一閃。
他身形迅疾閃動,徒手化為劍鋒直取黑衣人咽喉。
黑衣人見他招式忽然凌厲數倍,驚了驚,手忙腳亂依舊應接不暇。
容昭冷笑,「本來還想活抓了你,既然你想死,爺成全你。」
他再不留情,也不繼續和這黑衣人打太極,招式靈巧而凌厲,逼得之前還遊刃有餘的黑衣人竟步步後退,心中暗暗吃驚。
另外一邊,秦鳶隨手撿起一根木棍當做武器,對付那群黑衣人還不算吃力。不一會兒,流淵帶著人趕到了。一看見這場景,立即加入了廝殺。
這些暗衛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殺人不眨眼,再加上人數對比差異太大,不過須臾之間,那些黑衣人就死了大半。
和容昭糾纏的領頭黑衣人也知道再下去不妙,便使了個障眼法,迅速後退。
「走。」
「想走?沒那麼容易。」
容昭這次發了狠,縱身一躍阻攔了黑衣人的退路,紫色身影在空中一個旋轉,無數白光悠然如冰雹落下,化作利劍,割破那些人的喉嚨。
領頭黑衣人見狀駭然睜大眼睛,然後一把扯過身邊唯一僅存的同伴,擋住那毀滅的一擊,自己則趁機逃離。
容昭本來要追上去,秦鳶小跑著走上來。
「窮寇莫追。」
容昭腳步一頓,回頭看見她,雙手抓住她的肩膀,擔憂道:「你怎麼來了?有沒有受傷?」
「你還說我。」秦鳶瞪著他,一眼看見他被鮮血濡濕的肩頭,臉色更沉。「受了傷還到處跑,你不要命了嗎?」
容昭被她罵得一愣,聽出她語氣中的擔憂,又裂開嘴傻傻笑起來。
「只是一點小傷,沒事的…」
「這還叫小傷?」秦鳶更是咬牙,「非要一條胳膊廢了你才滿意是不是?」
她說罷直接扯過他的手,他冷不防她有此一舉,肩頭的傷被扯動,疼得他絲的倒抽一口冷氣,忙告饒道:「鳶兒,輕點,疼…」
秦鳶微頓,見他疼得呲牙咧嘴,心中也跟著一揪,嘴上卻不饒人。
「現在知道疼了?早幹嘛去了?活該!」
容昭訕訕的笑了笑,瞥見不遠處的流淵,輕咳一聲。
「好鳶兒,我知道錯了,回去我任你打任你罵好不好?」
秦鳶又瞪了他一眼,本來想先給他上藥再說,可剛才出來的急身上根本就沒有帶上藥,只能回去再說了。
轉身上了馬,容昭立馬就跟了上來。秦鳶剛要斥責,他便可憐兮兮道:「我的馬兒死了,你總不至於讓我走回去吧?我身上還有傷呢。」
秦鳶一頓,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躺在地上的烈馬,果然已經死了,當下也不再說什麼,拉了韁繩就準備走。
容昭從身後環住她的腰,十分親昵的靠著她的肩頭,呼吸噴洒在她脖子上,熏得她耳根子的肌膚泛上了薄薄的一層粉紅色。
她抿著唇,眸光晃過如水的波瀾,然後雙腿一夾馬肚。
「駕——」
容昭嘴角微微上揚,勾出一抹淺淺笑意。
……
純愨早就在城樓上張望已久,看見兩人回來,忙跑下去。
「姐姐,你們終於回來了。」
秦鳶一拉韁繩,抖了抖靠在她肩頭的容昭,臉色有些不自然,低聲道:「到了,快下來。」
容昭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這麼快?」
秦鳶嘴角抽了抽。
容昭這才慢吞吞的翻身下馬,幾個等候多時的將軍都迎上來,「王爺,您受傷了!」
容昭不甚在意,「沒事。」
秦鳶下了馬,一張臉沉得可以滴出水來,拉過他的手就往城內而去。
「姐姐…」
純愨喚了聲,被溫雲華拉住。
「別去。」
……
剛回到暫住的將軍府,秦鳶便對畫扇吩咐:「去打熱水來,準備紗布和剪刀,越快越好。」
「…是。」
看著漸漸消失的兩人,畫扇點頭退下。
七歪八拐的來到自己的房間,秦鳶一點也不溫柔的踢開房門,頭也不回的對容昭道:「把衣服脫了。」
說著她便自己去找傷葯,搗鼓了半天找出幾個顏色不一的小瓷瓶,轉過身卻發現容昭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很是認真的看著她。
她皺了皺眉,「我讓你把衣服脫掉,你沒聽見?」
容昭眨眨眼,很無辜道:「我沒力氣了。」
剛才那麼拚命,現在脫衣服的力氣都沒有?
秦鳶瞪著他,但是一看見他肩頭大片血跡,頓時眼睛被刺得酸痛,認命的走過去,去解他的衣袍。
她沒給男人寬衣過,在他腰間摩挲了半天才將腰帶解下來丟到一邊。
容昭站在原地,隨著她的靠近,她身上那種淡雅如蓮的清香也撲入鼻端,醉人心脾,讓他心旌搖曳而情迷。尤其是她的手指隔著衣衫劃過他的腰,雖然明知她只是為了要給他上藥而已,但那般親密的接觸依舊讓他心中忍不住
心中忍不住遐想萬千。
像是楊柳拂過的春江綠水,蕩漾著無邊的波紋,承載著夕陽的餘暉,斑斕的痕迹徐徐盛開。
好不容易解開了質地上好的腰帶,她又站起來,準備替他脫掉裡衣。
她的臉近在咫尺,一雙遠山黛眉下桃花明眸寫滿了專註和認真,紅唇緊抿,但偶爾噴洒的呼吸依舊能讓他心蕩神馳心猿意馬。
他忍不住後退兩步,有些局促道:「我…我自己來吧。」
秦鳶頗為訝異的看著他,然後觸及他臉上不自然的紅暈以及閃躲的眼神,恍然大悟。不由得起了調愷之心,促狹道:「你不是說沒力氣了?」
容昭尷尬的咳嗽了聲,還沒想好說什麼,便聽得畫扇在門外道:「小姐,東西準備好了。」
「進來吧。」
畫扇端著熱水走了進來,身後一個丫鬟捧著盛放剪刀和紗布的托盤。
「放那兒吧。」
「是。」
畫扇領著丫鬟走了出去,還細心的關上了門。
秦鳶回頭走向容昭,嘆息一聲。
「坐下。」
容昭很聽話的坐在軟榻上。
秦鳶解開他的衣領,考慮到他肩頭的傷,便轉到他身後,小心的將裡衣退下。
這麼久,血都凝結了,衣服和傷口黏在一起,稍稍一動,就扯動傷口,容昭幾不可查的悶哼了聲。
秦鳶動作一頓,「很痛?」
容昭連連搖頭,「行軍打仗免不了要受傷,這不算什麼。」
他語氣很是雲淡風輕,彷彿已經習以為常,秦鳶停在耳朵里卻不是滋味。
這幾個月連連作戰,他偶爾也會有受傷,不過只是皮外傷,頂多傷在手臂,通常他都是自己草草包紮完畢,從不要她近身換藥。
這是第一次。
她抿著唇,動作輕柔的將裡衣退下,入目一條斜斜的傷口,都翻出了肉來。當時那支箭射出去的時候,他還適當的躲避了一下,還是受了傷。可想而知,若他沒有躲過,一支箭穿透肩胛骨,這條胳膊鐵定廢了。
「當時怎麼不抓謝良擋住那支箭?」秦鳶讓他趴下來,便用沾了水的熱毛巾給他清洗傷口,便輕責道。
容昭嘴角扯出一抹笑,「他是個人才。」
「再是人才也是別人麾下,就算你饒他一命,他也不會感激你,何必讓自己冒險?」
容昭嘆息一聲,「倒不是我想把他收歸己用,只是他這個人雖然一根筋兒,卻也有情有義,是個真君子。」
「怎麼說?」
染了血跡的帕子扔到一邊,又換了新帕子繼續清洗。
「你大約不知道。」容昭說:「謝良出生微寒,未功成名就之前只是一個鏢頭。有一次押鏢意外救下一女子,心生好感差人去提親。然對方出生書香世家,看不起他一個武夫而斷然拒絕。他不死心,先後登門三次卻吃了三次閉門羹,卻依舊不放棄。街坊鄰居謠言四起,再加之那小姐的家人見他誠心可貴,便給出一條件,便也答應了。再後來,他被蘇陌塵提拔,從一個小兵做起,成為了這守城之將。」
他嘆息一聲,眼中劃過欣賞之意。
「此人頗有傲骨,且堅毅固執,寧折不彎。他娶妻多年,妻子五年未曾有孕,再加之他本功成名就,父母皆勸他休妻再娶,他卻對其妻情深意重堅貞不二,硬是不顧父母反對一如既往的對妻子呵護備至。」
他歪頭看著她精緻的下巴,道:「我知道你向來覺得天下男兒多薄倖,對難得專一專情之人總是心懷敬佩和欣賞的。便是沖著這一點,我也不能拿他做人肉墊子。絲——」他忽然呲牙咧嘴的叫起來,「鳶兒輕點,輕點…」
秦鳶手上一頓,剛才她聽得入神,不自覺便用了些力道。聽他呼疼,才回過神來。眼看傷口清洗得差不多了,就拿了金瘡葯過來。
「上藥的時候可能有點疼,你先忍忍。」
容昭輕笑一聲,「你親自給我上藥,便是疼,我也心甘情願。」
「貧嘴。」
秦鳶嘴角忍不住扯出一抹笑意,還是擔心他太疼,便將葯倒出來,用指尖沾一點粉末,輕輕的塗抹。
「疼不疼?」
「不疼。」
容昭此時心裡都快幸福得冒泡了,哪裡還會感受到半點疼痛?以前她要給他上藥他怎麼就拒絕了呢?真是失策啊失策。
他在這邊幸福並悔恨著,秦鳶卻看見了背上其他傷疤。
「這些…都是以前打仗的時候留下的?」
「嗯。」
容昭漫不經心的應了聲,而後又想到什麼,聲音有些急切。
「是不是很醜?」
秦鳶搖搖頭,又想起他現在趴著,看不見,便道:「男兒保家衛國,是為英雄,這些傷是榮耀,是驕傲,怎麼會丑?」
容昭鬆了口氣,就怕她嫌棄他身上的傷口太過醜陋而遠離他。
秦鳶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噙一抹溫柔的笑。
「宮裡那麼多消除疤痕的葯,你怎麼就沒問太醫要幾瓶來?」
「那些年在邊關,經常日也不休的打仗,哪裡還有時間顧及這些?再說了,我一個大男人,又不是女人,不過幾條傷疤而已,又沒人看見,無妨。」
秦鳶忍不住失笑,「打仗的時候你比誰都狠,心思也細,可到了自己身上就大大咧咧。也幸虧這些傷不重
這些傷不重,不然像你這麼草草包紮了了事,以後下雨天可得痛死你。」
容昭脫口道:「不是還有你這個神醫的弟子在么?我不擔心這些。」
秦鳶默了默,不說話。
容昭以為她生氣了,小心翼翼的回過頭來。
「鳶兒?」
「趴著別動。」
秦鳶給他塗好了葯,再拿過紗布包紮。扶著他坐起來,紗布從腋下纏繞而過。
如此近的距離,比起剛才給他寬衣還要親密,這下是連衣服都沒穿,她冰涼的手指時不時的劃過他的肌膚,帶來觸電般的感覺劃過心臟。
容昭呼吸忍不住急促了起來。
「鳶兒…」
「我又弄痛你了?」
秦鳶抬頭看著他,目光詢問。
殊不知此時她幾乎整個人都快要靠在他懷裡,他只要稍微伸手就能將她納入懷中。
他呼吸更加急促,連連搖頭。
「沒、沒有。」
他立即狼狽的偏開頭,臉色卻比之前更紅。
秦鳶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剛打了個結,目光便被他左側腰的一條長長的傷痕吸引住了。
「這是什麼時候留下的?看起來傷口很深,險些傷中了要害。」她頗為吃驚,容昭的武功她可是親眼看見過的,這天底下能和他打成平手的都少之又少,更別說在他之上了。
容昭抿著唇,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蘇陌塵。」
秦鳶愕然抬頭,神色慢慢沉寂。
「十年前?」
「嗯。」容昭抿唇,道:「不過他也沒討到好,靠近心臟兩寸的地方被我刺傷。那一次,算是兩敗俱傷吧。」
秦鳶沒接話,蘇陌塵左胸那條傷疤她看到過,傷口不深,也不算淺,她看見的時候,那傷口早已結痂而且傷痕也在歸離配置上好的藥物下漸漸淡化。但她依舊可以想象當時的兇險和千鈞一髮。
忽然想起了什麼,她道:「九年前你和他那一場比試,你是故意輸給他的?」
「也不算。」
容昭臉色有些抑鬱,「他也沒用全力。」
秦鳶皺眉。
容昭又悶悶道:「其實我不是要挑釁他非要跟他爭個高低,我就是想看看,他究竟能為你做到什麼程度。他那樣驕傲的人,若非真的把你放在心裡,斷然不會將我的挑釁放在眼裡。」
還是為了她。
秦鳶低著頭,眼眶有些發熱。
「我那時候那麼對你,你幹嘛還要對我那麼好?」
容昭認真的看著她,眼神有些憂傷。
「鳶兒,我只恨當年沒對你更好。」
秦鳶心頭一震,鼻子有些酸。
「值得嗎?」
容昭笑得坦然而明朗,「值不值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是為了你,我什麼都捨得。」
秦鳶再次一震,緩緩抬頭,對上他漆黑認真的眸子,只覺得他眸子溫柔而火熱,要將她心裡堅守的最後一道壁壘給融化。
她抿唇,又走出去,讓人給他找來乾淨的衣服。
「站起來。」
容昭十分的配合。
轉到他身後,不可避免的又看見他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疤。
手指一寸寸劃過,他剋制不住的顫了顫。
「鳶兒?」
「別動。」
他便真的不動了。
她手指在他右肩上一道拇指粗的疤痕上停留,這應該是從背後偷襲留下的。看癒合的程度,當時定然傷到了骨頭,即便時隔多年,疤痕卻突出得厲害。
她湊上去,紅唇緊貼。
突然靠近的溫熱讓容昭渾身僵直,那般溫軟如雲的觸覺,軟軟的劃過他的肌膚,似在心尖上抓癢。
他剋制不住的渾身血液洶湧逆流,身子僵硬得不知所措,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為好。
秦鳶卻從身後環上他的腰,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背上。
「以後不許再讓自己受傷。」她輕輕的說:「別的無論任何人,都沒有你的命重要。」
白天那種惶然無措撕心裂肺的痛劃過心口,直到此刻,她的聲音才忍不住的發顫。
「三年都等過來了,我不在乎一朝一夕。若為了復國,失去你,我只會更痛不欲生。所以容昭,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要讓自己置於危險之中。我不想,每一次都膽戰心驚的看著你面臨千軍萬馬四面圍攻,卻只能站在城牆上什麼也做不了。我不想,再次漫步目的的到處去找你。我不想,再次看見你在我面前流血。我不想,看見你每次打完仗后回來就是一身的傷。我討厭看見你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討厭給你上藥…」
她聲音低低的,夾雜著脆弱和害怕,充斥在他耳邊,也紮根在他心底,痛得撕心裂肺。
「所以,不要再讓自己受傷,好嗎?」
容昭深吸一口氣,緩緩轉身,這才看見她目光朦朧淚水閃爍,頓時心痛如絞,小心的將她抱在懷裡,道:「好,我以後再不讓自己受傷,再不讓你擔心,也再不讓你去找我。」
秦鳶雙手抱著他的腰,他的胸懷很溫暖,一寸寸透過肌膚傳遞她心尖,將她心口上纏繞著的害怕恍然慢慢驅散。
窗外有淡淡的暖陽灑進來,室內一片溫軟如春。
門外,純愨收回透過門縫偷看的目光,笑眯眯道:「姐姐對
:「姐姐對容昭的感情好像越來越深了呢。再這麼下去,我應該很快就要有姐夫了吧?哎,你說對不對,獃子?」
她用胳膊撞了撞身邊的溫雲華,笑道。
溫雲華瞅了她一眼,「公主殿下,容我提醒你一句,偷窺是不好的行為。」
純愨瞪著他,「你哪知眼睛看見本公主偷窺了?我這是正大光明的看知道不?」
溫雲華翻了個白眼,「行,你是公主,你有理。你沒偷窺,只是你姐姐沒把門關好,給了你正大光明『觀察』的機會!」
純愨自然聽得出他語氣里的嘲諷,也不在意,心情大好的邊走邊問:「那個謝良呢?你把他關哪兒了?」
「在軍營中,我讓人看著他,等你姐姐親自處理。」
純愨哼了聲,「那個賣國賊,就該直接殺了了事。」
溫雲華不置可否。
……
上庸,紫宸宮。
帷幔深處,傳來冰雪般的聲音。
「他動手了?」
「是。」
盡天沉聲道:「容昭受了傷,謝良被抓,稷城將破。」
蘇陌塵沉默半晌,卻話音一轉,「義父最近在做什麼?」
盡天沒料到他突然轉了話題,愣了一下,然後道:「淮安侯一直呆在侯府,閉門不出。」
蘇陌塵又默了默。
「朝中的大臣呢?」
「一切如舊。」
蘇陌塵再次沉默,表情微微恍惚。
「這麼快就出來了,才半年不到…」
今天沒說話,神色微微複雜。
蘇陌塵低著頭,聲音有些疲倦,「你下去吧。」
「…是。」
輕微的腳步聲遠去,門也關上了。
蘇陌塵從陰影里抬頭,望著某個方向,神色恍惚。
身後慢慢淡出黑色的影子,是一個人,一個全身用黑衣包裹的神秘人。
蘇陌塵挺直了背脊,沒回頭。
那人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冷酷尖銳,彷彿極地冰雪裡走出來一般,森冷戳人心骨。
「你果然還是反叛了。」
聽得出來說話之人語氣十分憤怒,隱約還有幾分殺氣。
蘇陌塵神情淡漠,不說話。
黑衣人氣息更為濃烈,低吼道:「別忘了你姓什麼。」
「我沒忘。」
蘇陌塵總算開口,語氣依舊淡漠冷冽。
「我只是疲倦了,不想這樣無休無止的在黑夜中穿行。」他聲音清晰入珠落玉盤,敲打著淡淡的迴音,繚繞的后弦,是說不出的疲憊。
「您也該放棄了。」他道:「父親!」
黑衣人因他最後兩個字渾身一震,而後轉到他身前來,一隻手抓住他的衣領,怒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父親,可你現在又在做什麼?幫著那妖女復國?你這是助紂為虐!別忘了你當初來上庸城是為了什麼?如今你卻為了仇人的女兒反叛家族,你已經淪為整個巫族的罪人,要受焚火挖心之刑——」
「那邊受著吧。」
蘇陌塵的語氣很是淡然,甚至還帶著幾分輕鬆,似乎卸去了多年壓在肩上的沉重擔子,此刻終於可以鬆口氣。
黑衣人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說什麼?」
「挖心剔骨,剝皮放血。」蘇陌塵淡淡平述著,沒有半點惶恐害怕,彷彿再說著今日的天氣很好。
「焚火之刑,燒去我這副軀殼,也燒去我這一身罪孽,一切便也就結束了。」
黑衣人先是震驚,而後狂怒。
「你想死?」
「如果可以選擇。」蘇陌塵平靜道:「任何人都想好好的活著,我也如此。可若天不容我,我又無法與命運抗爭的情況下,除了認命,我還能如何?」
黑衣人身上的殺氣幾乎收不住,咬牙切齒道:「就因為那個女人?」他恨聲道:「果然是你讓她復生,虧得你瞞得那麼好,為了不讓我察覺她還活著,竟然忍了三年都沒去找她。這次要不是我回去療傷短時間不會回來,你是不是打算這輩子都不見她了?」
蘇陌塵嘴角竟掀起淡淡笑意,「自是要見的,不然,她怎能長命百歲?」
「你——」
黑衣人雙眸陰鷙血紅,死死的看著他,而後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古怪而詭異的笑起來。
「我的好兒子,你以為你這麼做她就會感動嗎?晚了,早在三年前你親手逼死她雙親的時候她就對你恨之入骨了。如今她和容昭在稷城裡恩恩愛愛如膠似漆,早把你忘得一乾二淨。唯一記得你的,就是要殺了你為她父母雙親報仇。你便是耗盡心血為她又如何?還不是得眼睜睜看著她投入別人懷抱。」他惡毒的諷刺著,「這樣一個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女人…」
話未說完,蘇陌塵忽然出手如電,右手化為刀鋒,直直劈向他頸側,力道角度分毫不差,殺氣十足。
黑衣人一頓,然後迅速後退,一揮袖化去了他的掌風。
外面傳來盡天的聲音,「公子,出什麼事了嗎?」
蘇陌塵一招未曾得手便不再出手,「無事。」
盡天欲推門的動作一頓,再次遠去。
屋內,蘇陌塵已經卸去了渾身殺氣,依舊八風不動的坐著。
「我不希望從任何人口中聽到她的壞話,哪怕是您,我的父親。」他聲音冷靜而冷漠,透著千重萬水的疏離,絲毫不像是面對著自己的
對著自己的父親。
「只此一次。」
黑衣人突然笑了,譏嘲而嘲諷,帶著微微憐憫。
「看來你還真把她放在心上了?」他輕蔑道:「可惜了,她永遠都不會感激你。」
蘇陌塵漠然,氣息淡淡悲涼。
「這不就是您想要的么?」他道:「讓她恨我,怨我,離開我。您以為,她是毒是魅,有她在就會影響到我復仇之心以及你們不可告人的野心大業。所以三年前,我親手逼得她**而死…」
他身形穩如泰山,然而仔細看,他手指卻在微微的顫抖,似乎承受不住這命運的森涼和厚重而微微退縮恐懼。
「您以為,只要她死了,我就再無顧忌和猶豫。她死了,我便能任由您操縱,控制這大燕,是嗎?」他突然輕輕笑起來,卻淡淡悲涼寂寥,「可您怎麼不想想,連她都失去了,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我在乎?」
他低下頭,靜靜道:「父親,您算計一生,可曾知道,快樂的滋味?」
黑衣人顯然一怔,他們雖是父子,但從蘇陌塵幼年之時就已經被送到大燕做卧底,父子之間分隔十多年,即便是偶有相聚,也是共商大計,並無多少父子情分。
更或者,他們巫族之人本就冷血薄情,不懂這人世間所謂血濃於水的親情,也不想去懂。
此時聽這個向來冰冷的男子以一種遙遠而蒼涼的語氣說著他根本無法體會的情緒,他竟然有微微恍惚,心的一角彷彿被什麼擊中,狠狠一痛,緊接著更深的陰霾隴上心頭,在眉梢蔓延。
陰冷森涼的氣息,從他周身散發出來。
「快樂?」他冷笑,「只有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利才是快樂,只有能夠隨心所欲的資格才是快樂。」
「是嗎?」
蘇陌塵望著他,「我做了三年的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也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卻無法隨心所欲做我最想做的事。那您說,我快樂么?」
「那是因為你不肯聽我的話,早些廢了那小皇帝自己登基做萬人主宰,到時候這天下萬民都匍匐在你腳下,他們都是你的奴隸,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人敢指使你吩咐你——」
「包括您嗎?」
蘇陌塵平靜的聲音卻一針見血,直戳黑衣人胸口。
他驟然雙眸一縮,陰冷道:「你想逃脫我的桎梏?我告訴你,休想!」
「是啊,休想。」
蘇陌塵驀然蒼白一笑,「所以無論我做什麼,無論你在哪裡,即便是千里之外,依舊能握著我的軟肋威脅我。無論是二十多年前,還是現在。您永遠都知道我的弱點在哪裡,永遠都知道怎樣讓我『聽話』,永遠都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包括…」
他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包含濃濃的痛楚和悔恨。
「親手逼死我唯一所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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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惰了幾天,終於恢復萬更模式了,呼呼~